“你殺不了我?”無忌無力的笑著,粘稠的鮮血從嘴角不停的溢出,蜿蜒流淌。
“我能傷你,就能殺你。”殷郊冷笑一聲,再次運氣。
“你可以試試。”無忌咧了咧嘴,鮮血涌得更快,他的笑容卻更加歡暢。“看看誰先死。”
殷郊眉毛一挑,不由自主的又轉頭看了一眼。
身后除了縱橫交錯的樹枝,高高低低的大樹,看不到一個人,看不到一只鳥。
頭頂只有重明鳥扇動翅膀的聲音。
可是殷郊卻不敢大意。他清楚自己的傷有多重。剛才那一掌耗費了他太多的功力,此刻的他虛弱無比,又被林子月射了一箭。一旦被林子月追上,只怕兇多吉少。
就算是個普通的玄境高手,此刻也能輕易的殺掉他。
而無忌卻有神骨護體,想一掌擊殺他,恐怕有點奢望。他倒是有辦法置無忌于死地,可是他沒有時間。
殷郊眼珠一轉,伸手在無忌身上點了兩下,封住無忌幾個要穴,然后挾著無忌,跳上重明鳥,以最快的速度飛上天空,迅速向北方飛去。
桃林塞上,飛天辟邪剛剛落地,鄧載迎了上來,將林子月從飛天辟邪的背鞍上抱了下來,沖下了城墻。
混亂的秦軍大營中,嬴敢當躲在角落里,看著重明鳥飛過桃林塞,飛向北方,暗自叫苦。他看看四周。見沒人注意他,連忙拽過一具尸體,剝下尸體上的軍衣。穿在身上,悄悄的溜出了大營。
無忌伏在重明鳥背上,一動不動。
他的血已經止住了,殷郊封住了他的氣脈,卻無法阻止他強大的肉體再生能力。
他研究過景小陽的基因,不僅能變形為辟邪,對壁虎強大的再生能力的了解也超過景小陽本人。就算是大國師再世,也未必比他了解這個秘密。
相比之下。殷郊的傷要比他重得多。一路飛來,他一直在閉目調息。
“休息一下吧,再不療傷,你會死的。”
殷郊睜開眼睛。看了無忌一眼,什么也沒說。重明鳥飛起雙翅,緩緩降落在一小片林間空地上。
殷郊提著無忌跳下重明鳥的背,解開無忌的腰帶,將無忌綁在一棵大樹上。無忌也不掙扎,任他綁,等他在一塊大石上盤腿坐下,這才笑道:“你很害怕啊。”
“我怕什么?怕你?”殷郊不屑地哼了一聲。
“你封住了我的氣脈,又有重明鳥做幫手。卻還要將我綁起來,難道不是怕我對你不利?”無忌吹了個口哨。“你要么是受傷太重,需要長時間的調養。要么是自信崩潰,草木皆兵。”
“草木皆兵?”殷郊品味了一下,不由得苦笑了一聲。無忌這句話說到了他的心眼里,他現在的確沒什么信心。和無忌、林子月這兩個年輕小輩為敵不過數月,他居然落得這個田地,讓他的信心受到了重創。對自己能否戰勝他們產生了嚴重的懷疑。
“是又如何?我一樣能殺你。”
“也許吧。不過,這有什么用呢?”無忌笑笑。“我是個孤兒。父親戰死沙場,撫恤連十畝地都沒買到。母親改嫁了,現在是死是活,我也不清楚。我死了,不過是荒野里多一具無名尸體,甚至沒人會為我流一滴眼淚。”
殷郊眉心微蹙,松開了掐好的手印。“你父親是戰死的?”
無忌反問道:“這難道不是大秦帝國的男子最常見的死亡方式嗎?”
“這就是你做逃民的原因?”
“不逃,難道也為了那十畝地去拼命?我是原人,連從軍的資格都沒有。我們村村長的兒子和我不對付,他說了,一旦從軍,就要我做他的侍從。”無忌仰起頭,笑了一聲:“他想得美。”
“就是那個叫趙虎的?”
無忌點點頭。
“那你運氣不錯,居然由一個原人變成了天書院的二師兄。”殷郊重新掐起了手印,盤腿坐好,在閉上眼睛之前,他看了無忌一眼。“能和我為敵,你比你父親強多了。”
“我從來沒想過與你為敵,是你一直要殺我。”無忌撇撇嘴。“開始是你兒子要殺我,現在是你要殺我,我欠你們殷家什么,居然這么榮幸?”
殷郊沉默了片刻,再次睜開眼睛。“不是我們要殺你,是你做了一個錯誤的選擇。我兒子給過你機會,是你拒絕了。”
“我不愿意做你殷家的狗,就必須死?”
“那倒也不至于。如果你老老實實做個逃民,我們不會在乎你。問題是你不該進入天書院。要推翻帝國,必須先推翻天書院,你進了天書院,就必須死。”
“天書院那么多弟子,全國各地有那么多祭司,難道都該死?”無忌冷笑一聲:“你就別裝了,說一千,道一萬,還不是因為你怕。你怕我超過你,成為你謀朝篡位的攔路虎,所以要迫不及待的除掉我。”
殷郊沉默不語,既不反駁,也不承認。
“其實,你真是多心了。我去咸陽,只有一個目的,就是嬴亦然。帝國的死活根本不在我的關注之列,誰想謀朝篡位,我也不關心。因為我實在想不出我有什么理由為帝國的命運操心。鷹揚將軍,你能給我一個理由嗎?”
殷郊一動不動,如老僧入定。
“唉呀,別裝了,我知道你在聽。”無忌不緊不慢的說道:“鷹揚將軍,你留著我的命,不就是想從我這兒了解一些東西嗎?不如我們談談吧。我對醫術略有了解,比秦濟世還要強上一點。如果你信得過我。我也許能幫你療傷。”
殷郊睜開了眼睛,盯著無忌,眼中有隱隱的怒意。
“好吧。好吧。”無忌連聲說道:“我知道你信不過我,當我沒說。你自己慢慢修煉吧,反正耽誤的是你,跟我沒什么關系。說到底,我們還是敵人,你如果死了,對我也沒什么壞處。”
“閉嘴!”殷郊惱怒的喝道:“再敢說一個字。我就割了你的舌頭喂鳥。”
無忌立刻緊緊的閉上了嘴巴。
林子月悠悠的醒來,看到了一群人的臉。有林飛,有傻九,有夸父族巨人鄧載,還有嬴敢當。
林子月愣了好一會:“你…怎么會在這里?”
“我是被白潤挾持來的。你射死了白潤,我就趁機溜出來了。我一直在等你醒來,好當面向你表示謝意。沒想到一等就是三天三夜。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我就和夸父巨人們一起把鳳舞軍團的殘軍趕走了。”
“三天三夜?”林子月大吃一驚,坐了起來。“我哥呢,我哥回來沒有?”
嬴敢當翹起二郎腿,慢條斯理的說道:“有兩個消息,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
“你他媽的少跟我耍貧嘴!”林子月翻身坐起,一巴掌扇在嬴敢當的臉上。
“啪!”嬴敢當飛了出去,“呯”的一聲撞在墻上。額頭上立刻鼓起了一個大包。
沒等他爬起來,林子月趕到他的面前,一腳踩著他的背上,將他牢牢的踩在腳下,拉弓搭箭,對準他的后腦。厲聲喝道:“說,我哥究竟怎么樣了?”
“別!別!”嬴敢當雙手抱頭。“姑奶奶。無忌沒死,無忌沒死。”
林子月松了一口氣,收起了弓箭。“那他在哪兒?”
“剛才是好消息,現在就是壞消息了。”嬴敢當捂著額頭,哭笑不得。“他很可能被殷郊擄走了。”
“放你媽的屁!”林子月眼睛一瞪。“殷郊那老賊恨死我哥了,被他擄走,我哥還能有命?你他媽的敢耍我,我射穿你這張臭嘴!”說著,再次拉開弓箭,對準嬴敢當的臉。
“唉喲喂,姑奶奶,你長點心眼兒行不行?”嬴敢當連連作揖。“殷郊真要想殺他,當場就殺了,豈不更好,何必帶他走,難道還要挑個黃道吉日,選個風水寶地?”
林子月愣住了,神情有些猶豫。
“你就放一百個心吧,既然殷郊現在沒殺他,以后也不會殺。”嬴敢當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推開正對著他面門的箭。“無忌出身邊鄙,他求生的本事超過我們任何一個人。殷郊雖然境界高明,論這些手段,卻不是無忌的對手。”
“當真?”
“當然是真的。”嬴敢當話鋒一轉。“我說公主,你這脾氣得改改了。要不是你不聽人勸,至于落到這個地步嗎?真要追究責任,你可是首罪。嘿嘿嘿,我們講點道理好不好,你這是想殺人滅口嗎?”
林子月舉著弓箭,瞪著嬴敢當,咬了半天牙,還是沒能射出這一箭。她收起弓箭,轉身就走。
林飛連忙攔住她。“子月妹妹,你去哪兒?”
“我去救我哥。”林子月說著,眼圈紅了,淚珠滾滾。“這是我犯的錯,不應該由我哥來承擔后果,我要追上殷郊,和他決一死戰。要么救出我哥,要么和我哥死在一起。”
“我說,咱能不能動點腦子?”嬴敢當叫了起來。“你這是嫌無忌死得不夠快,要送他一程嗎?”
“你說什么?”林子月轉過頭,怒視著嬴敢當。“你以為我會和你一樣做個膽小鬼,茍且偷生嗎?”
嬴敢當嘆了一口氣。“公主,你不覺得有時候活著比死更難嗎?要死很簡單,拿把書刀都能捅死自己,活下去卻要付出無數的努力,戰勝無數的敵人,做很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公主,無忌之所以強大,就是因為他從來不肯做無謂的犧牲。為了能活下去,他可以不惜任何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