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無箭之射

　　紫月長了起來，縮在無忌懷中的林子月輕輕的呻吟了一聲，動了一下，卻沒有睜開眼睛。

　　“哥，我們在哪兒呢？”她啞著嗓子，聲音澀澀的。

　　“還在紫月森林，離地獄還有一段距離。”無忌輕拍她的背，“感覺怎么樣？你剛才受了傷。”

　　“哦，還好，就是沒力氣。”

　　“那是脫力了。”無忌取過九昊落，在林子月面前晃了一下，輕聲笑道：“你好像上錯了弦，箭用得也不對。看得出來，你很緊張啊。”

　　“是嗎？”林子月睜開眼睛，斜睨了一眼，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絲紅暈。她緊貼著無忌的胸口，咕噥道：“唉呀，真是丟死人了。練箭十年，還是第一次犯這種錯誤。怪不得我剛才覺得不對勁。咦，不對啊…”

　　林子月坐了起來，從無忌手中接過九昊落，仔細打量了一會。

　　“我…我剛才拉開了嗎？”

　　無忌愣住了。拉沒拉開弓都不知道？這得緊張到什么程度。

　　“拉開了，而且很滿。”傻九湊了過來，一臉崇拜的看著林子月。“我覺得吧，重明鳥就是被你嚇走的，要不然，我們怎么可能平安無事。”

　　“滾！”林子月瞪了傻九一眼。“我弦上錯了，箭自然也不對，怎么可能嚇走重明鳥。重明鳥是畜生，不懂弓箭，殷郊可是久經沙場的將軍。他能看不出來？”

　　無忌也覺得有些不解。他仔細的回想了一下剛才的情景，這才意識到林子月說得一點不錯。

　　不同的弓要配不同的箭，要求弓拉滿的時候。箭鏃就在握弓的手指前方。太短了，弓拉不滿，太短了，箭會顯得太重，難以射遠。九昊落雖然只是一張弓，但是配了不同的弓弦，每一種弓弦。都代表著一張弓。

　　剛才林子月用的弦比往常用的弦更短，弓的弧度更大。力量也更大，所需要的箭也更長。可是林子月架在弓上的箭卻顯得有點短，箭鏃已經架在了她的手指上。一旦離弦，這枝箭會偏離目標。

　　這點誤差并不大。但是瞞不過箭手的眼睛。殷郊雖然不是箭手，可是他久經沙場，目力又好，不可能注意不到這一點。

　　既然如此，他為什么會不戰而退？

　　無忌可不相信殷郊是因為一朝悟道，心生善念。看看林子月和傻九等人的表情就知道，重明鳥絕對是一只兇鳥，殷郊得到了重明鳥，也不可能是什么好人。他不戰而走。只有一種可能：沒有必勝的把握。

　　能對殷郊產生威脅的只有兩人：一是掌握了戇巨人的他，一是手握九昊落的林子月。

　　殷郊站在重明鳥背上，居高臨下。掌握制空權。別說戇巨人數量有限，就算有上萬人，主動權也在殷郊一方，他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戇巨人只能站在地上看著。

　　那么。能讓殷郊不安的人只有林子月。這里只有她有遠程打擊的能力，能威脅到殷郊和重明鳥的安全。

　　可是。林子月忙中出錯，連弦都上錯了，箭用得也不對，還能有什么威脅？

　　無忌仔細分析了一番之后，突然心有所悟。他將箭囊里的箭和弦全部倒了出來，攤在地上，一一檢查。

　　箭囊里只有一種箭，卻有二十一根弦，有六種弦各有三根，另有三種只有一根的弦。剛才林子月掛在弓上的弦就是其中之一。

　　“子月，你以前用過這根弦嗎？”

　　“沒用過。”林子月沉吟片刻，對無忌使了個眼色。無忌會意，讓傻九繼續去準備晚餐，安排警戒。傻九聽得正來勁，卻被支到一邊，不免有些怨言，嘟嘟囔囔的走了。

　　“九昊落有九種弦，分別代表九種不同的弓。最長的弦代表最弱的弓，適合初學者演練。弦越短，弓力越強，第六種就是箭宗巔峰用的弓，配合這種箭，最遠能夠射至千步。”

　　無忌點點頭，有些明白了林子月的意思。九昊落是一張寶弓，不需要更換弓體，只需要用不同的弦就能形成不同的弓力。

　　“但是，箭只有六種，這三種弦都沒有對應的箭。”林子月指著那三種獨一無二的弦，“一直以來，沒有人知道這三種箭是什么模樣，我們研制過很多不同規格的箭，都無法達到千步以上。”

　　“你跟著我去咸陽，是不是想從天書院里的藏書里搜尋一些消息？”

　　“的確有這個意思。哥，你幾乎通讀了天書院的藏書，有相關的資料嗎？”

　　無忌搖搖頭。“天書院的藏書大部分是關于天書的，連劍術都沒有。我的劍術還是從蓋無雙父女手中偷學來的。我懷疑，關于武技的藏書可能在天劍院。”

　　“是這樣啊？”林子月有些后悔。“當初洗劫一下天劍院就好了。”

　　“洗劫天劍院，你也未必能找到相關的資料。大秦帝國重弓弩是帝國初期的事，后來變形術大行于世，弓弩已經成為末技，只有半人馬騎士才用。即使如此，大秦也有幾百年沒出一個箭師級的神箭手了。”

　　“這么說，豈不是一點希望也沒有？”

　　“不然。”無忌指指九昊落。“我覺得箭不是關鍵，關鍵的是弓。你們以前有人拉開過這三種弦嗎？”

　　“人沒有。”林子月搖搖頭。“但是用機械拉開過。”

　　“可是你剛才拉開了。”無忌笑笑。“你是情急之下拉開的，沒有任何準備，所以你才會脫力。子月，我懷疑這三種弦根本就不用箭，他們代表的應該是箭圣、箭神級神弓，射的不是箭，而是意念。”

　　林子月大吃一驚：“意念？”

　　“是的。剛才驚走殷郊的不是箭，而是你的意念。你入道多時，但是一直沒有真正明悟道境的箭術。一是因為你偷懶，不希望別人把責任放在你的肩上，二是因為你有一個思維誤區，一直在尋找傳說中的箭，殊不知，天下根本就沒有這樣的箭。真正的箭，不在他處。就在你的心里。”

　　林子月睜大了眼睛，瞪著無忌。將信將疑。“哥，你說得好玄喲，聽起來很厲害的樣子。”

　　“玄不玄，等你恢復了。再試試就知道了。”無忌拍拍林子月的肩膀，微微一笑。“子月，你可能在無意之中，真正推開了箭圣境的大門。”

　　“是么？”林子月歡喜不禁。

　　一支長長的隊伍，行進在紫月森林中。

　　擊敗蒙無我的兩萬前鋒之后，蒙自為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沒有行動，但是嬴亦然卻不敢放松。她深知她面對的是什么樣的對手。蒙家是帝國千年的名將世家，蒙自為是蒙家當代最杰出的戰將，弱冠從軍。至今四十余年，大小百余戰，罕有敗績。

　　可以這么說。大秦帝國的東南半壁江山都是蒙家打下來的，僅在蒙自為的手上，就拓境近千里。若不是帝國內部生變，紫月森林遲早會是蒙自為戰功簿上的一筆，而且很可能是收官之作。

　　蒙自為已經為此準備了近十年，現在只不會是提前發動而已。

　　嬴亦然派出大量斥候。打探秦軍的動向。羽民國的箭手從小生活在紫月森林，熟悉地形。擅長狩獵，與小規模的秦軍相遇，他們就算不勝，也能全身而退，最適合做斥候了。沒花多長時間，嬴亦然就收到消息，蒙自為在增兵。

　　龍驤軍團有百萬大軍，蒙自為開始只帶了十萬人，當他發現嬴亦然的指揮能力之后，他立刻放棄了速勝的計劃，轉而準備一場大規模的全面入侵。在他與箭神山對峙的這段時間，他又調集了至少三十萬大軍進入紫月森林，從三個方向向箭神山進發，其中一路正從東面迂回到箭神山的背后。

　　一旦這三路大軍到達指定位置，箭神山將陷入四十萬精銳秦軍的包圍之中。

　　嬴亦然不敢怠慢，立刻建議放棄箭神山，向梟陽國方向撤退。

　　林玄之拒絕了。羽民國守護著紫月森林的右翼，左邊就是防風國，身后就是梟陽國。一旦羽民國敗亡，防風國的右翼就會暴露在秦軍面前，失守是遲早的事。

　　嬴亦然對此有不同意見。撤到梟陽國，并不是敗亡，而是主動后撤，保存有生力量。只要羽民國的實力還在，蒙自為就不敢全力攻擊防風山。如果他繼續攻擊梟陽國，那他的戰線至少要拉長近千里，補給的壓力會增大，更重要的是一旦國內有事，他很難及時后撤。

　　林玄之同意嬴亦然的分析，他同意嬴亦然和大部分的羽民國民后撤，但是自己卻留下了。他要與箭神山共存亡，戰斗到最后一刻。

　　嬴亦然苦口婆心的勸了很久，林玄之也沒同意，最后只得分兵，國師林獻之率領絕大部分羽民國人撤往梟陽國，林玄之率領自己的三百衛隊死守箭神山，同時阻止秦軍，為林獻之等人的撤退爭取時間。

　　誰都知道，留下的這三百人守不住箭神山，最后只有一個結局。因此，這次分別就是生離死別。一想到此，就連一向與林玄之不和的林獻之都唏噓不已，對自己以前的行為感到后悔。

　　嬴亦然也很感動，但是她卻沒有沉浸在這感動中，她周密部署，安排了大量的斥候和警戒力量，不斷的打探前面的情況，隨時做好與秦軍作戰的準備。

　　她的冷靜和聰慧得到了包括林獻之在內的所有人認同，不知不覺的，她就成了這支隊伍的領導者。

　　不久，她接到消息，新任梟陽國王沙如海奉國師無忌之命，率領兩千戇巨人前來助陣。

　　嬴亦然長長的松了一口氣。

　　她立刻派林飛去追趕無忌，通報最近的戰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