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忌沒有再問。
他和令狐敏之的關系還沒有親近到無所不言的程度,保持距離,互相尊重,是最合適的相處方式。
他也許可以不動聲色的檢查令狐敏之的身體,甚至dna,可是他不打算這么做。比起不經對方同意就使用通靈術侵入其大腦,這么做更讓人難以接受。
無忌恩怨分明,卻對個人有足夠的尊貴,并能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這也許是他和這個世界的人最大的區別。
令狐敏之帶著杜魚匆匆而去,他要趕到城郊的驛舍打探有關死門的消息。
無忌哪兒也沒去,他就在天然居呆著,不是靜坐冥想,就是嘗試著用意念控制刀片。
經過幾次摸索,他沒有再像第一次一樣強行用意念驅動刀片射出,而是穩步前進,先嘗試用意念控制刀片懸浮在空中,并盡可能的保持穩定。
這個練習極耗體力、心力。雖然天門開啟,他能夠源源不斷的吸收天地元氣,還是累得精疲力盡。
效果也是明顯的,兩天不眠不休的艱苦練習之后,他已經能讓刀片懸在掌心上方,并且保持穩定。
無忌對此很滿意。
令狐敏之輕挽韁繩,勒住坐騎,看著兩個身穿黑衣,神情冷峻的漢子從身邊走過,回頭看了一眼杜魚。
杜魚憂色忡忡,劍眉緊皺。
這兩個漢子雖然穿著普通。看似和別人沒什么區別。可是仔細看,卻可以發現他們不僅腰背挺得筆直,而且步伐非常均勻。雖然不是很快,卻極其穩健,仿佛每一腳下去,都要在路上踩出一個腳印似的。
這些人都是死士,死門的死士。
這兩天來,杜魚看到了七對這樣的黑衣漢子。他們從四面八方趕來,卻只有一個目的地。
令狐敏之撥轉馬頭。緩緩的向回走。“征召范圍大概是京郊到一百里以內,總人數估計在三百人左右。”
杜魚緊緊跟上。警惕的注視著四周,手按在腰間的刀環上,隨時準備拔刀戰斗。
令狐敏之輕笑一聲:“不要這么緊張,死士雖然不怕死。卻也不會莫名其妙的與人爭斗,要不然咸陽還不亂了套,朝廷又怎么可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杜魚看了他一眼,慢慢的松開了刀環。
令狐敏之轉過頭,看了他一眼,又笑道:“杜魚,別看你已經是猛境六階,很快要升七階,而這些死士大多都是猛境初階左右。但是真要對陣,你未必就是他們的對手。”
杜魚眉毛一挑,欲言又止。
“一人必死。十人難當;百人必死,千人難當;萬人必死,橫行天下。”令狐敏之信馬由韁,不緊不慢的說道:“人最大的敵人不是對手,而是內心的恐懼。克服了恐懼,他的戰斗力至少可以翻一倍。”
“甚至跨境?”
“跨境取勝的事。也不是沒有發生過。”令狐敏之輕聲笑道:“境界只是實力,能不能把實力發揮出來。還有很多因素。就像做生意賺錢一樣,一個憑自己的智慧和辛苦賺錢,一個憑家業繼承,雖然錢一樣多,但是做生意的能力卻大不一樣。”
杜魚緩緩點頭。他認同令狐敏之的看法,也因此為無忌擔心不已。如果照令狐敏之說的,死門集結了三百多人,戰斗力相當于三千人,這簡直就是一支軍隊。
無忌只有三個部下,能對付一支軍隊嗎?
更讓杜魚擔心的是,無忌的境界來得古怪,似乎不是經過正常修行所得。就像令狐敏之說的那樣,他的境界就像是發了一筆橫財,突然暴富,未必就會用。
發橫財的結果,也可能是橫死。
“那…還有其他辦法嗎?”
令狐敏之很奇怪:“這有什么好怕的?死門勢大,躲他們一段時間便是了。等過了正月十五,無忌進了天書院,再對付他就是對付天書院,史大龍這有樣的膽量?難道他還敢派死士進天書院殺人?”
“我擔心…無忌不肯這么躲著,一直躲到正月十五。”杜魚搖搖頭,苦笑一聲:“我太了解他了。他會想盡一切辦法反擊,就算是冒著生命危險,他也會全力反擊。”
“是么?”令狐敏之愣了一下,有些撓頭。“這可不是一個好習慣。”
史大龍背著手,在堂上來回踱步。
三十名黑衣死士沿著墻站成一圈,一動不動,像一根根木樁,沒有一點生氣。
整個史家都被這樣的死士包圍起來,里三層,外三層,任何人出現在這里,都會感應到濃烈的殺氣。
因為說不出的害怕,史家周圍的居民都下意識的遠離史家,更沒有人敢主動來史家查看。
邢大洪和景大海并肩走了進來,看到滿院的死士,邢大洪皺了皺眉,憂形于色。
“大龍…”
史大龍一抬手,粗暴的打斷了邢大洪。“你們不用多說,只要告訴我那小子在哪里就行。”
景大海咂了咂嘴,遲疑了很久,才不情不愿的說道:“還在施家菜館,昨天沒回來。”
“他住在施家菜館?”史大龍寒聲道,聽起來有些詫異。
景大海點了點頭,欲言又止。他和邢大洪一樣,不贊成史大龍如此興師動眾。暗八門做的是不能見光的事,如此大動干戈,勢必要引起官府干涉,到時候不僅史大龍會倒霉,他們也會被連累。
可是史大龍橫了一條心,非要置無忌于死地,連邢大洪的話都不肯聽,就跟瘋了一樣。和瘋子。特別是史大龍這樣的瘋子說話,景大海本能的有些膽怯。
史大龍看出了邢大洪、景大海的心思,他冷笑一聲:“放心。這件事是我死門的事,我欠你們的情,將來一定會還,如果有麻煩,我也絕不連累二位。”
“大龍,你怎么能這么說呢,暗八門都是兄弟。”邢大洪輕笑一聲。搖搖頭。“你要獨建此功,我們自然不好搶。免得傷了和氣。不過,如果你有什么需要,開口便是。別人我不敢保證,開門肯定全力支持。”
景大海無奈。只得點頭附和,表示景門將一如繼往的支持史大龍。
史大龍臉色稍霽,拱手送邢大洪和景大海離開。可是一想到眼下的困境,他又不由得焦躁起來。
無忌躲進了內城,這可怎么辦?別說三百多死士,就算給他三千死士,他也沒膽量出現在內城。
葉文晉活著的時候,史大龍還有些嫌他煩,如今葉文晉被林飛一箭射殺。史大龍發現自己居然找不到一個人代替他,現在連個出謀劃策的人都沒有,只能自己撓頭。
他左思右想。別無良策,只好下令死士們密切監視,隨時待命,一旦無忌來到城郊,立刻動手。
“我就不信了,你能一直住在施家菜館?”史大龍握緊拳頭。咬牙切齒的說道。
“這么厲害啊。”無忌不置可否的笑道:“大秦號稱以法治天下,也不完全是那么回事啊。”
令狐敏之淡淡的說道:“就算是太陽底下。也會有陰影。”
無忌不以為然。他覺得這種套話最沒有營養了。
“你打算怎么辦?”令狐敏之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慢吞吞的問道,看起來很隨意,只是隨口一說。
“你不是說了嗎,見機行事。”
“如果無機可趁呢?”
“那就再說啰。”無忌無可無不可的說道:“反正我也不急。”
令狐敏之抬起眼睛,目光從茶杯上方越過,打量了無忌一眼。無忌此刻的反應與杜魚所說的不太一樣。可是如果要讓他選擇,他還是選擇相信杜魚。
無忌沉默的看著院子,眼神有些空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令狐敏之也看了一眼。石頭和木頭兩人正在院里習武,不過不是練習盾牌和鐵錘、大斧,而是隨林飛練習步法。羽民國的箭手身材矯健,步法輕靈,巨人們練習起來很吃力,累得滿頭大汗,氣喘如雷。
“他們在干什么?”
“哦,沒什么。”無忌回過神來,笑了一聲。“巨人太笨拙,讓他們活動活動,希望能靈活一點。”
“巨人再練,也不可能像羽民箭手一樣靈活。人有所長,必有所短,棄長用短,恐怕不是上策吧。”
無忌無所謂的擺了擺手:“也沒什么啦,反正他們閑著也是閑著,找點事情給他們做,省得無事生非。”
令狐敏之笑笑,沒有再說什么。又坐了一會兒,他起身告辭,帶著杜魚離開了天然居。
“杜魚,你看無忌在打什么主意?”
杜魚搖搖頭:“我猜不出來。無忌一向機靈,我比較笨,猜不出他的用意。”
令狐敏之思索片刻,又問道:“如果是你,你會讓巨人向羽人箭手學步法嗎?”
“不會,正如大人所說,棄長用短,不符合常規。”
“我也不會。”令狐敏之輕踢坐騎,坐騎輕嘶一聲,加快了腳步。“不過,兵法以正合,以奇勝,也許他能出奇招取勝,也說不定。”他頓了頓,又加了一句:“我很期待。”
杜魚好奇的看了令狐敏之一眼,催動坐騎,跟了上去。
馬蹄敲擊青石板,沿著皇城外墻,漸行漸遠。
無忌站在天然居的露臺上,看著消失在皇城陰影中的令狐敏之和杜魚,忽然若有所悟。
“叮!”指縫間的刀片突然跳起,緩緩旋轉,像一顆寒星,刺破了黑暗,照亮了無忌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