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內丹

　　腳步聲響起，老人匆匆走了上來，看了翻身坐起的嬴亦然一眼，又繼續向最后一層走去。

　　嬴亦然連忙跟了上去，低頭看看第二十二層大廳，見水已經漫過大半層臺階，不由得心情一黯。

　　只剩下不到兩層，無忌還沒有任何結果，看來此行兇多吉少。

　　兩人先后來到最后一層的圓形大廳，看了一眼坐在大廳中央的無忌，老人大驚失色，驚呼道：“不好！”

　　嬴亦然聞言，心臟驟然收縮，臉色蒼白。

　　老人環顧四周，看到了無忌頭頂的那個圓洞，伸手指了指。“亦然，你上去看看。”

　　嬴亦然不假思索，一躍而起，穿進了無忌曾經看過的那個三角形空間。她把看到的情況向老人匯報了一下。老人說道：“你就呆在上面，盡量調整呼吸，不管出現什么情況，你都不要下來。”

　　“為什么？”嬴亦然感到一陣強烈的不安。“先生，你想做什么？”

　　老人看著一動不動，腦袋卻像個火球的無忌，沉聲道：“無忌要強解這卷天書，腦力不夠，我必須助他一臂之力。”他一邊說著，一邊盤腿坐下，與無忌背靠背的坐在一起。

　　嬴亦然大驚，縱身躍下，攔住了老人。

　　“先生，不可。”嬴亦然淚水奪眶而出，連連搖頭。“先生，你會死的。”

　　老人輕輕的撥開了嬴亦然的手。“如果不能解開這卷天書，我們都會死。我老了，為道而死，了無遺憾。你和他還年輕，不應該就這樣死在這里。孩子，聽話，藏在上面，千萬別下來。希望在湖水淹沒整個靈臺之前，合我們二人之腦力，能夠解開這卷天書的秘密。”

　　嬴亦然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她知道老人想做什么，她也知道這么做的危險有多大。可是她同樣知道，這是唯一的希望，如果不能在湖水淹沒整個靈臺之前解開這卷天書，打破紫府山，他們都會死在這里。

　　“去吧。”老人推開嬴亦然，閉上了眼睛，深深的吸了兩口氣，抬起無忌的手掌，貼在自己的頭上，又伸出雙掌，貼在無忌的頭上。

　　嬴亦然看在眼里，知道自己已無回天之力，只得一咬牙，飛身縱起，坐在那個狹小的空間內，一邊流著淚，一邊等待著最后時刻的到來。

　　淚水穿過圓洞，滴在無忌發紅的頭頂，隨即被化為蒸騰的水汽。

　　無忌什么也沒看到，什么也沒聽到。他的全部腦力都在運算，對生理機能的控制在不自然之間就降到了最低值，根本無暇處理外界任何信息，自然也無從知道老人和嬴亦然之間的對話。

　　但是，他感受到了老人的氣息。在他的意念中，他仿佛突然擁有了一個新的大腦，無數意念噴涌而過，如同流星劃過夜空，瞬間照亮了那個新擁有的天地。

　　老人的白發根根豎起，冒出一股股青煙。大量的鮮血從身體四肢涌上了頭，原本刻滿皺紋的臉皮突然伸展開來，因寒冷而青白的面色也迅速變紅了鮮紅，連頭皮都紅得發亮，仿佛有光透出。

　　而無忌頭上的紅光卻黯淡了一些，不再那么刺眼。

　　嬴亦然伏在三角形的空間內，俯視著兩個人的頭頂，緊緊的捂住嘴，生怕自己哭出聲來，干擾了老人和無忌。豆大的淚珠從眼角滑落，落在無忌和老人的頭上，卻在半空中就被他們散發出的熱量汽化。

　　繚繞的白霧，遮住了她的淚眼。

　　忽然間，她后悔莫及。

　　如果不是她答應幫助老人，老人不會冒險實施這個計劃。

　　如果不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半推半就的接受了無忌的愛慕，無忌也不會不管不顧的追到此地。

　　這兩個人的死，她都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如今，他們都要死了，她也要死了。他們一個為道，一個為情，死得心甘情愿，她卻無法原諒自己。

　　悔恨像一只天蠶，啃噬著她的心。

　　在嬴亦然朦朧的淚眼中，突然一道亮光閃過，瞬間照亮了整個大廳，也照亮了剛剛流入房間的湖水。

　　嬴亦然驚訝的看著無忌。

　　無忌睜開了眼睛，緩緩站起，靜靜的看著眼前的大廳，眼中仿佛有流光閃過。

　　“我明白了。”他喃喃的說道：“我解開了。”

　　嬴亦然翻身躍下，剛要說話，卻發現老人一動不動，并沒有像無忌一樣站起，還是一動不動的盤腿而坐，即使湖水已經浸到他的身邊，他也沒有一點感覺。

　　嬴亦然腦子里“嗡”的一聲，一個箭步沖了過去，蹲在老人面前，輕聲呼喚。“先生？先生？”

　　老人紋絲不動。

　　嬴亦然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貼在老人的頸邊。老人的皮膚尚有微熱，脈搏卻已經消失。她連忙撥開老人微垂的眼皮，這才必現老人的瞳孔已經擴散。

　　不知道什么時候，老人已經死了。

　　“先生——”嬴亦然長嗥一聲，哭倒在地。

　　無忌大驚，連忙走過去。他沒有去碰老人，因為他感覺到老人的氣機已絕。

　　一張臉在他的腦海里響起，是老人慈祥而睿智的臉。他帶著坦然的微笑，帶著殷切的希望，靜靜的看著無忌，什么也沒說，然后慢慢的消失在無忌的腦海中。

　　剎那間，無忌突然明白了一些什么，一時愣在那里，驚出一身冷汗。

　　他知道自己為什么好象突然多了一個頭，運算能力大幅度提升，壓力卻不升反降。

　　那是因為老人與他聯通了識海，并且毫無保留的開放了自己的大腦。為了能夠將所有的腦力提供給他，他切斷了自己的生機，將最后的元氣全部用來供大腦使用。

　　他也知道自己的腦海里為什么會出現一些原本不屬于自己的知識，那是老人臨終前的饋贈，他將他一生修行的心得留給了他。

　　雖然他現在還沒有細細翻檢，不知道老人究竟給他留下了多少禮物，但是他知道，老人在最后時刻留給他的，肯定是他一生最珍惜的知識和智慧。

　　那張笑臉，那份面對死亡的從容，就是其中之一。

　　無忌上前，拉起悲痛欲絕的嬴亦然。“亦然，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先生死了。”嬴亦然撲到無忌的懷中，嚎啕大哭。“先生他死了。”

　　“我知道，我知道。”無忌輕輕拍著嬴亦然的背。“先生求仁得仁，魂歸天府，他走得很從容，走得很平靜。我們不能辜負他，要完成他未完全的使命，不能讓先生的犧牲白白浪費。”

　　聽到使命二字，嬴亦然一怔，哭聲漸息，淚水卻依然泉涌。

　　“我們要怎么做？”

　　“我幫你提升境界，然后你轟開這個大廳。如果我們的運氣不錯，那我們就能死里逃生。”無忌猶豫了一下：“不過，你…”

　　“好！”沒等無忌說完，嬴亦然一咬牙，抬起手臂，用力的擦支淚水。“你該怎么做就怎么做，不管是什么苦痛，我都能承受得住。”

　　無忌的眼神有些怪異，他看了一眼老人的遺體，嘴角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

　　“你…你得先取出先生的內丹。”

　　“什么？”嬴亦然一愣，眼神隨即變得兇狠起來。她厲聲道：“先生已經死了，你還要我取他的內丹？”

　　無忌沒有吭聲，只是點了點頭。

　　冰冷的湖水漸漸升高，漫到了老人的頸部。就在無忌的注視下，老人的遺體慢慢的漂了起來，背部的衣服鼓起，又被撕裂，一片青黑色的背甲露了出來，在黑暗中閃閃幽深的光，正如老人深邃的眼睛。

　　他果然是一只靈龜。

　　看到這一幕，嬴亦然也沉默了。她知道，這不是無忌的計劃，而是老人的計劃。只有老人自己才知道內丹有什么用，也只有老人愿意，將最后一道意念用來化形，她才有機會取到他的內丹。

　　內丹是老人一生修行的結晶，但是老人并未達到大圓滿境界，他的內丹只在靈龜形態下才能取出，在人的形態下，他的內丹只是一團元氣，根本無法取出。

　　嬴亦然咬了咬嘴唇：“你知道該怎么做嗎？”

　　無忌怔了一下，隨即有些意外。在此之前，他根本沒想過應該怎么做，他一心只想解開這卷天書的原理，根本沒有想過如何應用。這都是尚未討論的問題，還需要和老人商量。可是現在，他卻仿佛知道了。

　　無忌不假思索的應聲答道：“用意針。”

　　“你開了意眼，能用意針？”嬴亦然雖然有心理準備，還是吃了一驚。

　　無忌也有些奇怪，皺了皺鼻。“應該是…先生留給我的禮物。”

　　嬴亦然沉思片刻，看了看已經淹到自己腰部的湖水，一咬牙，將老人遺體所化的靈龜拉了過來，雙手托起，高高舉過頭頂，輕輕的擱在頭上。

　　剎那間，她的頭頂和雙臂變得赤紅，仿佛有三道無形的火焰從她體內噴出，將靈龜裹在其中。

　　靈龜的皮肉瞬間被融化，卻沒有一點殘渣污物落下。

　　三昧真火！無忌的腦海里閃過一個念頭，隨即又有一些淡淡的惋惜。在這種時候，嬴亦然用三昧真火為老人送終，固然是最誠摯的敬意，卻浪費了寶貴的真元，實在不夠理智。

　　片刻后，火光散去，一枚米粒大小，晶瑩如玉的內丹出現在嬴亦然的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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