卦辭將出之前,九天玄龍大禁術第四層——功德慶云開啟,向趙然傳來一道明悟:折壽一個月!
趙然頓時驚了,連忙止住卦象出爐,向魏致真哀求:“大師兄,要折壽整整一個月啊!要不咱們還是想別的辦法吧?”
魏致真凝神思索后,忽然問:“和你以前占卦相比,一個月的壽元損耗,是什么水平?多了還是少了?亦或是中等?”
趙然道:“算是很恐怖了,只有去年占過的一卦比這次消耗壽元多,那次是三個月,所以我沒敢開卦。”
魏致真果斷道:“那就說明這個卦象很重要,師弟,必須開卦!”
趙然都快哭了:“大師兄,這可是一個月啊!”
青衣很是驚訝,問魏致真:“梅花易數能準確察知所耗壽元么?”
魏致真道:“這個我就不清楚了,不過我這師弟總有些匪夷所思的本事,你習慣了就好,他既然說折壽一個月,那就是一個月,應當不是夸大之詞。”
青衣道人是通微顯濟張大真人之后,與龍陽祖師很熟悉,深知這門道術巨大功效,自然也明白使用這門道術所需付出的代價,當即不忍:“要不還是算了,別占了,一個月的壽元,聽著都嚇人。”
魏致真問趙然:“師弟你有沒有信心入煉虛境?”
趙然點頭:“有。”
魏致真又道:“我看好你,我也相信你能。到了煉虛境,你的壽元便將大增,到時候還在乎這區區一個月嗎?來吧師弟,不要再推脫了,老師的安危要緊。”
趙然無奈,只得咬碎銀牙、合著淚水往肚子里吞。
卦象出:天山遁,柔浸而長,白衣之禍見于溪。
卦出之際,趙然心口如遭悶錘,兩個鼻孔中淌出血來,嘀嘀嗒嗒落在青石上。一瞬間,趙然盡顯疲憊之態。
魏致真伸手將趙然攙扶著坐到青石上,安撫道:“為救老師于水火,師弟立下汗馬功勞,師兄我當真欽佩不已。來,先歇一歇。”
青衣道人忙不迭從懷中取出一瓶丹藥,卻是她張家傳下來的補元丹。趙然服用之后,才恢復了幾分神采。
駱致清則走到趙然身后,伸指點在他膻中上,一絲一絲將法力渡過去,助他修行。
魏致真捏著趙然剛才草草書就的卦辭,和青衣道人一起研究。
“遁當為逃;柔浸而長,此以初六、六二爻象為據。初六陰爻,升進一位,居于第二爻,像陰柔之勢漸漸生長,說明老師這次是要栽在女人手上了。”
青衣皺眉:“白衣之禍見于溪,祐溪就在思南府中,離此不是很遠…只是這白衣之禍?不會真是趙師伯吧?”
趙麗娘愛穿白衣,故此青衣道人有此一說。
魏致真怔怔道:“希望不是。”
……時光回轉…
“你到何處了?”
“我已經進入貴州了,現在就在摩尼所。”
“快些來吧,我等不及要見到你。”
“我也是。”
“現在到哪里了?”
“已至河塘。”
“為何不用飛行法器?聽說青羽寶翅已回歸樓觀,還想恭賀你呢。”
“接到你的飛符,便匆匆啟行,忘了去藏寶閣取法器。”
“你還是喜歡犯蠢,和四十年前一樣。”
“呵呵,改不了啦。”
“你那些弟子還在找你么?”
“放心,已經將他們甩脫了,我也不希望他們跟上來打擾…飛符用光了,這是最后一張,你就在老地方等我,我怕找不到你。”
“嗯,我哪兒也不去,就在這里等你。”
江騰鶴是踏著落日的余暉進入畢節的,在云臺嶺旁,他準確的找到了如雙鳥親熱之形的對嘴巖,見到了闊別多年的水云珊。
望著高高的巖石上雙腿凌空晃蕩而坐的女修,這一刻,江騰鶴忽然間癡了,仿佛眨眼就回到了四十年前。
水云珊扭過臉來,笑盈盈的看向江騰鶴,素手輕輕拍了拍身邊的空位,江騰鶴便走了過去,并肩坐下,眺望余暉下漫灑金光的山巒。
數十年不見,攢在心里的千言萬語竟不知如何說出,卡在喉里,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直到夕陽落下,星輝漸顯,水云珊才長出了一口氣,幽幽道:“來早了,還要三個月,這滿山杜鵑才會盛開,如今卻什么都看不到…”
江騰鶴點了點頭以示贊同,心里卻默默補了一句:“但是能看到你的人…”
又沉默片刻,水云珊道:“江師兄,你起白發了。”
江騰鶴哂然一笑:“你卻還是那么好看。”
水云珊搖了搖頭:“不要哄我了,我也老了。”
“我的眼里,你永遠不會老。”
“我以為你已經忘了我的模樣…”
“怎么可能?”
“所以來到這里,我只想試著給你發個飛符,你如果不愿意理睬我,我就自己在這里坐著,想一想當年…沒想到你還是愿意過來,過來陪我。”
江騰鶴默然片刻,輕輕道:“歲數越大,越容易想起過去的事情,越想見一見過去的人…”
水云珊道:“那…你若是得閑,可不可以陪我看一看過去的那些風景?”
江騰鶴毫不遲疑的點頭:“好!”
在對嘴巖上相伴著坐了一晚,在綿延百里的杜鵑林中暢游了兩日,兩人啟程,一路曲曲折折,重游著四十年前的那些故地,貪看著年輕時的那些風光。
他們去荔波,伐木為排,沿著漳江漂流而下。
他們在清平堡,化作普通的旅人,在苗寨中迎來了新春正旦,晨時聽山歌,晚間圍篝火。
在安順,他們于險峻的激流飛瀑中翩遷來去,在幽深的洞穴中攜手探尋。
大巖山中,他們采摘靈草靈果,共賞水梨子林的美景。
這兩個多月的日子,當真如神仙一般,兩人渾然忘卻了世間的種種,仿佛整個天地只在他們身旁三尺之內。
此刻,兩人相偎相依,坐于青石之上,相互訴說著這段日子間發生的趣聞。雖然這些“趣聞”在外人看來當真無趣,雖然這些“趣聞”說起來不過是舊聞,但你一言我一語,言者興致高昂,聽著津津有味,永遠也說不完、聽不夠。
因為這是當年在貴州游歷的最后一站,從大巖山離開之后,兩人不知應該再去何方,或許,這就是分別…
到了后半夜的時候,兩人都不說話了,各自默默的想著自家的心事。
隔了不知有多久,水云珊忽問:“江師兄,你后悔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