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繞過兩個街角,回到自家屋子,推開門進去,里面已經坐了十多個平日相處融洽的同族。都是年輕的黨項漢子,將近三年的苦日子,一個個都被憋壞了。
大祖儒終于放了話,可以容大伙兒去街面上撈一把,哪怕如今紅原城中已經蕭條至此,但好歹還是有十多家鋪面不是?哪怕這些鋪面營生清淡,可對如今的黨項人來說,也是塊肥肉不是?
“四哥回來了!”
“四哥,怎么樣?什么時候動手?”
“四哥…”
李四笑著擺手,讓弟兄們都別吵吵,道:“放心吧,祖儒說了,馬上發動,沒變化。還是原先商定的,羅家酒樓歸咱們弟兄!”
“太好了!”
“我昨天進去看過了,后廚里還有兩扇羊、十幾條腸子!米缸里也堆著兩缸米,足足上白斤!”
“瞧你那點出息,咱們奔賬房去,先撈銀子!”
“你懂個屁!如今這紅原,光有銀子能當飯吃?”
李四喝道:“好了,都別嚷嚷,記住了,搶東西、砸店鋪,不許傷人!搶來的東西一并裝麻袋里,回來大伙兒再分。都明白了沒有?還有,老九、文華,如果要交人,你們兩個進去頂罪,進去以后不要亂說話,都沒問題吧?”
“明白!”
“放心吧四哥,不會傷人的。”
李四揮手:“走!”
眾人魚貫而出,直奔主街的羅記酒樓,于此同時,就見旁的黨項人也出現在街上,各自向著預定的鋪面奔去。老張飯莊、董記藥鋪、同盛布坊、鐵生匠鋪、茂源糧店…一家一家,竟是有條不紊。
或許是因為黨項人聚眾圍堵白馬院,甚至將整條大街都堵上,鬧得沸沸揚揚的原因,從早上到現在,整條街面上的店鋪全都歇業了,沒有開門。
羅記酒樓同樣如此,門板全部合上,關得嚴嚴實實。黨項人早有準備,有幾個帶了短棍的徑直上前,兩個用棍子撬門頂,兩個在下面起門底,出乎預料的是,毫不費力便將門板撬動,眾人一閃身,這塊門板便倒了下去,店家竟然沒有上門閂!
黨項人大喜,這可就省事了!在李四的指揮下,眾人丟下短棍,直接上手去扳,三下五除二便扳下來三四塊,有兩個急不可耐的便鉆了進去,其余人也顧不得再擴門板,跟著一擁而入。
店中沒有開窗,故此十分昏暗,一下子由明轉暗,李四的眼睛有些不適應。原地站立片刻,這才瞧清楚了店中大堂內的情形。
所有闖進來的黨項人都呆立原地,怔怔發愣。十多名披甲明軍環伺四圍,一半手持刀盾,一半舉著弩弓,又有白馬院方堂的兩個好手壓陣,將李四等人圍在中央。
一根長長的繩索拋了過來,方堂的火工道人喝了一嗓子:“李四,爾等擅闖民宅,視為盜竊,自己綁了!”
見李四等黨項人沒有動靜,那火工道人陰森森一笑:“奉勸爾等別打歪主意,依大明律,盜竊拒捕可就地格殺,李四,你是想今日命喪于此么?”
另一名火工道士揮了揮手,明軍士卒同時發一聲喊,向前推進兩步,被圍在中間的黨項人立覺壓迫感十足,望著明亮鋒銳的刀刃,看著弩機上冒著寒氣的弩尖,腿肚子都不由自主顫栗起來。
李四一閉眼,完了,自己這邊手無寸鐵,人家披甲執銳,哪里討得了好?有個膽大想逃的,剛轉了半個身子,便有一根長矛戳了過來,頂在腰腹上,勁道十足,幾乎將外罩的羊皮褂子戳穿,頓時駭得一身冷汗,再也不敢有絲毫異動。
方堂的火工道士趕上去一把將他從黨項人中揪了出來,按在地上一通胖揍,他還有些不服,卻哪里扛的住方堂火工的拳腳,頓時被揍得鼻青臉腫,眼前星空浩瀚。
方堂這些火工道士都是道門搜羅的地方武林好手,戰陣上不一定能發揮威勢,但要論單對單,尋常三五個黨項人都不是對手。
有人被提溜出來當場立威,余下的自是不敢再有什么非分之想,李四領頭,從地上將長繩撿起來,老老實實將自己一行七八人綁成一串,隨機便被押出了羅記酒樓。
一來到街上,就見一隊一隊明軍押解著一串一串黨項人,匯在一起就往北門外解送。得嘞,看樣子白馬院早知道了,也不知是人家預判準確還是自己黨項人中有內鬼告密,總之上百人就這么被一鍋端了。
上百黨項青壯被明軍抓住,這陣勢可當真不小,聚集在白馬院門外、主街上圍堵的其他黨項人都有些目瞪口呆。他們有的知情,有的不知情,此刻都被明軍殺氣騰騰的架勢嚇住了,有家人在被抓之列的,哭鬧著想要沖上來,卻都被明軍以兵刃隔開。
李四一邊走一邊想,這是要將我等關押在哪呢?那么多人,白馬院方堂可沒地方看押。無所謂,原本就做好被抓的準備的,只不過從原先的兩個人頂罪變成了大伙兒一塊兒進去。
不過大伙口徑也都是提前對過的,這倒是做過準備,就是怕自己手下這些弟兄有吃不住刑的,將祖儒供出來,看來一會兒還需找機會再敲打敲打這幫家伙。
白馬院大門前旋即被明軍清空,方堂盧方主在石階前當場宣判,這一百多黨項人私闖民宅盜竊財物,觸犯了大明律,按律當杖責八十,關押一年,但念及此為初犯,便從輕發落,以苦役三個月頂罪,再有下次,定重懲不怠云云。
當場宣判當場執行,李四等人又被明軍押向城外。
聽聞從輕發落,且無性命之憂,黨項人的家眷也不大鬧了,只是一路哭哭啼啼跟著來到了城外周轉房工地上。
別看城內鬧得那么兇,這里卻依舊干得熱火朝天。上百名黨項人被繩索串著來到這里,頓時引起轟動。方堂盧方主當眾宣布了前因后果,這幫人立刻被驅趕進去,每人額頭上系條白布條以示區分,專門由方堂火工看押,將所有挖土、擔土、碎土的重活全部接了過去。
旁人干活之后每天能得到兩個面團回家,這幫人卻沒有如此待遇,且晚上還要集中拘押,若是干得不賣力,立馬就是一棍子敲在背上。
保忠等主動前來參工的黨項人被編入了后面的各道工序中,活計輕省了不少。洗忠、老叔、景程等人都抽空圍了過來,景程偷偷笑道:“呂則,還好咱們聽了你的,沒去湊熱鬧,不然可就倒霉了。”
保忠點了點頭:“趙方丈對咱們黨項人是真慈悲了,要放到幾年前,不摘出幾個來殺掉,這事兒能完得了?”
眾人點頭,皆以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