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嘉靖十九年冬,明軍收復白馬山后,將戰線推進至白河一線,整個白河以東數百里土地盡入大明。由此,在松藩地區,形成了南為白河、北為若爾蓋大雪山的兩國實際控制分割線。
在白河一線,明軍以松藩衛為主力,輔以小河千戶所、赤水千戶所,計一萬三千余人駐守白河天塹;將小山衛、婁山衛萬余人北調若爾蓋、岷山一線,加強對北方的威懾。
白馬衛、疊溪千戶所、龍崗千戶所、平蕃千戶所等近兩萬人撤回各自原守駐地休整。
自嘉靖二十年起,整個松藩地區進入了休兵養息的和平時期,至今已有兩年半了。
整個松藩衛有兵員八千余人,下設中軍和三個守御所,各有軍士兩千余人,都是身經百戰的勇猛士卒,在整個大明之中也是屬于頭一等的強軍。
中軍和白河守御所駐守于白河與黑水相交匯的切瓦河谷,這里也是明夏在白河天險上對峙的關鍵要點。安曲守御所駐守于南段的安曲村,而中段便是紅原守御所。
趙然從大君山洞天出來,向北五十余里,地勢由高處而下,漸漸平緩,放眼望去,丘陵起伏之間,已是大片大片無邊無際的高原草甸。
白馬院位于白河邊的邛溪鎮上,這里同時也是整個紅原縣的治所。按照道門和川西總督府議定的章程,白馬院身兼道院和官衙雙重職能,方丈主管布道,監院主管民治,故此,邛溪鎮也就成了整個紅原的中心。
但趙然沒有進入邛溪鎮,這座剛剛確立不到三年的縣城目前只有一道齊胸高的土墻,遠遠沒有一座縣城應該具備的樣子。他去的是邛溪鎮西南六里外的月亮渡,松藩衛紅原守御所便駐守于此。
在大營門口驗了度牒,軍士入內飛報,很快,轅門大開,一群將官簇擁著一位頭戴烏紗、身著綠色團領常服的文官出來。
趙然打量著這位官員,看上去似乎有些眼熟,卻一時間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
那官員當先躬身施禮:“下官禮部行人司行人張居正,見過趙方丈。”
趙然頓時想起來了,哈哈笑著,將張居正攙起:“原來是叔大,去年別時叔大尚為江陵生員,不想如今已是官身了,穿戴上這身官服,貧道險些沒有認出來,哈哈,當真可喜可賀!”
張居正笑道:“去歲時,得遇趙方丈,為方丈氣度所折服,方丈還指教于我,讓我好生讀書,將來成為于道于國的有用之才,于是發奮努力,秋闈僥幸得中,今年開春入京應試,又被圣上賜了進士出身,入六科觀政,于前個月剛放了行人司行人。前些日子行人司遴選副使前往興慶,聽說正使是谷陽縣趙方丈,下官當即請命,特來趙方丈身前聽令。”
趙然對張居正很有好感,也不知此張居正和彼張居正有沒有關系,但無論如何,都打算好好“栽培”一下他的,于是把臂前行,入了中軍大帳。
坐定之后,張居正又道:“下官自京城出來后,一路不敢怠慢,專程上了廬山,有幸得趙大都管親自接見,趙大都管叮囑下官一定要謹遵趙方丈的命令,辦好這趟差事,并將趙方丈的文書也一并帶來了,嗯,還有旌節,請方丈過目。”
趙然接過文書看了看,這是以簡寂觀的名義下達的公文,言明以谷陽縣方丈趙致然為道門特使,前往夏國佛門辦理公務,奉還佛門高僧的虹體,沿路軍民聽令便宜行事云云。
再看旌節,是根八尺長的銅桿,握在手中不顯分量,想必是中空的。桿子上綴著牦牛尾,又飾以雀翎等物,顯得很是古樸。
文書發自簡寂觀,表示這是道門的事務;旌節來自朝廷,表明趙然是代表大明朝廷的國使。兩項合一,趙然的身份就補全了。
眼望旌節和文書,趙然再次莫名陷入遐想之中,暗道老子如今居然也混了個“持節出使”的名頭,如此一來,怕是可以列入史冊了吧?
交接完畢,正使和副使便都有了,趙然表示自己想要歇息一會兒,張居正便請辭告退。
趙然見一直陪同著的軍將始終老老實實站著,并未因自己要“歇息”而離去,于是心中有數,和顏悅色道:“這位將軍請坐。”
那軍將忙道:“在天使面前,哪兒有末將的位子,小將站著就好,趙方丈有什么吩咐,盡管告知末將,末將如今署理紅原守御所守御差遣。”
趙然點了點頭,問:“守御可是姓寧、諱德壽?”
那軍將咧嘴笑了:“承蒙趙方丈記掛,末將不勝惶恐。”
趙然道:“我與張忠道乃是故交,當日趙大都管為他取字‘忠道’之時,我便在左近的,呵呵。我與他把酒相談時,他向我提及過寧守御,說寧守御是他的生死弟兄。”
趙然自去年和張略分開后,一直沒有得到他的消息,直到今年諸事底定之后,回無極院處理公務的時候,才見到了張略發給他的兩封信。
第一封信是張略于去年七月寫的,說他已經得到任命,調往龍潭衛擔任指揮同知。龍潭衛位于應天以東五十里,是拱衛京城的重要衛所,與大勝關一東一西,扼守應天上下門戶。龍潭衛實有兵員五千六百人,設指揮使一人,指揮同知二人,指揮僉事六人。
張略從松藩衛指揮僉事調任龍潭衛指揮同知,品級提了一級,離家又近,算是得償所愿了。
第二封信是今年三月寫的,張略說自己由指揮同知升任指揮使,加授副將銜。這一步就跨得很大了,已到了大明武將中層的頂尖水平,再往上,就是副總兵、總兵之類高階軍職,那可是真正的軍中大山。
張略的這兩封來信,都滿是感激之語,表明自己吃水不忘挖井人,請趙然有什么需要他幫忙的地方,盡管開口,但凡能做到的,他都絕不推脫。同時張略還在信中提及這位寧德壽,說這位是他從京城應天帶出來的生死弟兄,左膀右臂,去年有些事情,還是這位寧德壽幫忙收的手尾。一方面請趙然繼續關照此人,另一方面若是有事,只管讓寧德壽去辦。
趙然很為張略的迭次升遷而感到高興,但也確實沒有什么需要張略效力之處,故此只是回了封信,表明自己的恭賀之意便算完事。
只聽寧德壽道:“張大哥離任前曾專門跟末將交待,趙方丈是我等弟兄的大恩人,但有差遣,盡管吩咐就是。”
趙然于是起身,拉著寧德壽往座椅上摁,口中道:“那就請一起坐下,千萬不要拘束。在外我是使節,在內咱們就是好朋友,寧守御若是不坐,那我也就陪寧守御站著說話!”
寧德壽這才趕忙謝過,坐在趙然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