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8章 兩個世界,兩個階層

　　黑夜明啞口無言，原本想要怒斥——現在混亂的局面，不就是你這個的“熱愛聯邦的修仙者”搞出來的嗎？

　　不過，事已至此，再發這些牢騷又有什么用呢？

　　黑夜明心中雪亮，知道對方以這種詭異的形態出現，一定不是為了消滅黑風艦隊這么簡單。

　　這個呂輕塵和聯邦政府之間的關系，相當曖昧啊！

　　呂輕塵的聲音繼續平平淡淡，輕輕柔柔地傳來：“真人類帝國的修仙大道建筑在謊言的地基上，無論吹噓得再冠冕堂皇，假的終究是假的——你們刻意劃分出了所謂‘真人’和‘原人’的區別，又一味抬高真人的作用，卻大肆貶低和恣意壓榨那些原人，甚至不將原人當成人類的一員，無論從遺傳學、生物學還是社會學的角度，都是相當可笑的辦法，簡直是掩耳盜鈴啊！

　　“無論實力強弱，真人和原人都是同一物種，不是帝國隨便制訂幾條法律，篡改幾本辭典和生物學教材，就能改變的。

　　“你們連這樣的事實都不敢承認，還談什么追求真正的大道呢？

　　“現在，你們對面的聯邦軍中就有不少普通人，這些被你們鄙夷的‘原人’，不是一樣能綻放出最璀璨的光芒，將你們拖入了焦頭爛額的泥淖嗎？事實就擺在眼前，明帥，你們這些修仙者還要視而不見多久呢？”

　　黑夜明咬緊牙關，周身每一根神經都劇烈顫抖著。

　　不是因為呂輕塵的話，而是因為那些黑色水母，就像是爛泥般的腐殖質一樣，慢慢吞噬了他的雙腿，甚至產生了一股詭異的吸力，要將他吸入黑色大海的深處！

　　“帝國的體制，是最優秀的，即便有矯枉過正的嫌疑，但人類自有優等和劣等的區別，宇宙如此之大，但資源如此之少，將寶貴的資源浪費在那些劣等血脈身上，是極大的犯罪，會造成整個文明的滅亡！”

　　黑夜明低吼道，“別說這些婦人之仁的廢話，我的道心，絕對不會動搖的！”

　　呂輕塵啞然失笑：“明帥，剛才我就說過，我和你一樣都是修仙者，又豈會有這樣的婦人之仁呢？

　　“別著急，聽我說，真人類帝國固然是建筑在謊言的地基上沒錯，但同樣的，我親愛的祖國‘星耀聯邦’，也是建立在謊言的基礎上啊。

　　“真人類帝國的謊言是，所謂‘修仙者’和‘普通人’的差異極大，完完全全是兩個不同的物種；而星耀聯邦的謊言則是，‘修真者’和‘普通人’沒有根本性的差異，完完全全是一樣的！

　　“嘖嘖嘖嘖，明帥難道沒發現嗎，這就好像硬幣的兩面，雙方都走向了極端。

　　“事實上，無論用多么光明、熱血、正義的理論來粉飾，‘人人平等’的理論永遠都是一句空話，作為高中生在衣食無憂的校園時光說說也就罷了，作為一個文明的領導者，倘若真把這種理念當一回事的話，絕對是整個文明的災難啊。

　　“誠如明帥所言，人類的確有高低貴賤之分，有‘高貴’和‘卑劣’的差異，但我個人認為，所謂‘優等血脈’和‘劣等血脈’，倒未必是以是否覺醒靈根、是否擁有強大力量或者超卓計算力來劃分的，這種分法，太簡單，太粗暴，太機械了。”

　　黑夜明愣住：“不以靈根和境界來分出優劣，又用什么標準？”

　　他越來越搞不懂，正在蠱惑自己的家伙，究竟是什么人了。

　　一般的修真者，黑夜明都見過不少，對他們老掉牙的理論早就有了極強免疫力。

　　但呂輕塵卻說他是修仙者，甚至說自己的祖國都建立在謊言的基礎上，這卻——

　　不知不覺中，黑夜明的掙扎力度越來越輕了。

　　“比陸地更浩瀚的是海洋，比海洋更遼闊的是天空，比天空更深邃的——是人類的心靈！”

　　呂輕塵感嘆道，“人類啊，高貴的人類，神秘的人類，強大的人類，誰都不知道在那神秘莫測又浩瀚無垠的心靈中，究竟蘊藏著多少力量，這樣的力量，可不是區區一兩個器官，或者更加愚蠢的什么‘煉氣、筑基、結丹、元嬰、化神’之類境界可以衡量的。

　　“即便手無縛雞之力的母親，在兒女受到傷害時，腦域深處亦可以爆發出毀滅星辰的力量；而即便是修煉到了結丹乃至元嬰境界的強者，亦有可能遭遇某種異變，變得卑劣無恥，膽小如鼠，甚至為了一己私利，將寶貴的資源消耗在內斗之上，卻不是真正用來推動文明的前進。

　　“真人類帝國，豈非就是如此？

　　“按照你們的理論，將大量資源都集中在真人——修仙者身上，帝國應該蒸蒸日上，文明應該大步向前，整整一千多年，足夠你們統一星辰大海，向更遙遠的宇宙深處進軍了吧？

　　“實際上呢，獲得大量資源的修仙者，究竟將多少資源真的用于提升人類文明，卻又消耗了多少資源在勾心斗角、自相殘殺、毫無意義的內耗，以及鎮壓修真者和‘原人’之上？

　　“明帥自己，不正是最好的例子嗎，你之所以不敢向帝國本土求援，卻選擇最愚蠢的孤軍突襲，速戰速決策略，還不是因為你擔心帝國本土援軍，居心叵測，會將你們黑風艦隊都吞噬殆盡？

　　“捫心自問，如果你們真是像口頭吹噓的那樣，一切都為了人類文明，又怎么會如此不信任彼此，防備友軍，比防備敵人更甚呢，這樣的資源配置形式，真的可以稱為‘人類文明最優秀的體制’嗎？”

　　黑夜明漲紅了臉，憋了半天道：“星耀聯邦，又如何？”

　　“雖然比帝國稍稍好一點，但同樣存在致命的隱患。”

　　呂輕塵淡淡道，“就是你我剛才所說的，‘婦人之仁’，所有人理論上都是平等的，那就要投入大量資源去保障他們的基本權益，即便是好吃懶做、卑劣無恥、蠢笨如豬、怯懦如鼠之輩，都要浪費大量資源去供養他們，至少不能讓他們凍死餓死，也不能強迫他們去勞動。

　　“現在，星耀聯邦是旭日初升，剛剛走在崛起之路上，在七大世界陸續發現的資源星球和昆侖遺跡帶來的技術飛躍保障下，還承擔得起這份‘婦人之仁’的成本。

　　“但星海遠航之路，不可能總是這么一帆風順，等聯邦慢慢膨脹，這樣的劣等階層亦像是腫瘤般不斷滋長，徹底侵入聯邦的神經和骨骼，又遇到黑暗宇宙中某種不可預測的危險時，我的祖國注定會被這樣的‘婦人之仁’拖垮的。

　　“修真者的理念，是徹頭徹尾的謊言，人類天生就是不平等的，總有人更聰明一些、勤奮一些、自律一些、頑強一些，將盡可能多的資源配置到這些優秀的人身上，讓那些劣等基因和血脈自然淘汰掉，又有什么錯呢？”

　　黑夜明真的糊涂了：“這、這不是和帝國的理念很像嗎，但你既不認同帝國，又不認同聯邦，你究竟想干什么！”

　　“聯邦和帝國的理念，都各有利弊，所以我們才要去蕪存菁，革新聯邦、帝國乃至整個宇宙啊！”

　　呂輕塵道，“剛才說的很清楚了，我是修仙者，相信人類的優勝劣汰和不斷進化，但我同樣是聯邦人，接受了人道主義的熏陶，信仰人性的光輝。

　　“我無法認同帝國以力量為唯一標準的評判體系，更不贊同你們對待‘原人’的殘酷做法，這種愚蠢的蹂躪和壓榨，不但生產效率極低，極容易引發原人的反抗，還玷污了人類文明最高貴的精神，把人類拉低到了野獸的層次上。

　　“但是，如果能將聯邦和帝國的做法中和一下，將修真大道和修仙大道的優點集中起來呢？

　　“是，人類是有優等和劣等，有‘超人’和‘凡人’之分，而絕大部分資源也應該集中到‘優等的超人’身上，但即便對待那些‘劣等的凡人’，又何必如此殘暴和苛刻？即便他們真的屬于應該被自然淘汰掉的對象，難道不能有點兒對待同胞的人道主義，當成是對這些劣等基因的‘臨終關懷’也好啊。”

　　黑夜明連聲冷笑：“你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你都說了，這些劣等的原人，都是愚蠢、懶惰、怯懦和弱小的存在，連皮鞭猛烈的抽打，都未必能讓他們好好干活，又哪來這么多寶貴資源，給他們什么人道主義，什么臨終關懷？”

　　“現實世界，當然沒這么多寶貴資源，但虛擬世界就不一樣了。”

　　呂輕塵不動聲色地說道，“我心目中理想的人類文明，應該分成兩個階層、兩個世界——那些劣等血脈，普通人或者說你們口中的‘原人’，沒資格生活在現實世界里浪費寶貴的資源，他們統統都該住到虛擬世界里去。

　　“在那里，不會有人虐待和壓榨他們，也不會有人高高在上地統治他們，他們愛怎么玩就怎么玩，愛怎么瘋就這么瘋，愛怎么揮霍自己的生命，就怎么揮霍——這足夠人道主義，亦不會引起半點兒反抗了吧？

　　“而現實世界，則是屬于那些真正高貴、勇敢、勤奮、頑強，擁有人類文明一切優秀品質的人，無論叫修真者還是修仙者都無所謂，他們才是真正有資格帶領這個文明，征服全宇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