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
李耀第二次感嘆起來,稱呼也隨之改變,“議長大人,您真是一次次令我改觀,我沒想到您看待問題,居然這么清醒。”
“我并不想這么清醒。”
崔靈風瞇起眼睛,幽幽道,“當你置身無邊地獄中,越清醒,越痛苦。”
“但光是這個‘第一’,說服力稍嫌不夠。”
李耀問道,“第二呢?”
“第二,我和你們紅蓮人一樣,就算真的加盟星耀聯邦,也必須為自己的同胞爭取到基本的利益,為‘星海共和國’這五個字,爭取到它應有的尊重和歷史地位。”
崔靈風冷冷道,“但唐艦長不行,他只會駕馭星艦,只會操縱那成百上千個法寶單元,操作這種事,要去厚著臉皮討價還價,心狠手黑地爭取利益?他不行,他太嫩了,只會被聯邦人,被金心月玩得團團轉!”
李耀:“呃,議長大人似乎不太喜歡金心月,剛才您還說我是她的‘爪牙’,通常‘爪牙’這兩個字,都是用來形容敵人的。”
崔靈風冷哼一聲,道:“你在第一次救出唐曉星之后,曾經遇到過一支神秘戰術小隊,從四圣商會和秘警手里搶走了她,這支戰術小隊極有可能就是金心月旗下的‘黯月小隊’。”
“試問,成玄素做事如此隱秘,連聯邦秘劍局都沒有動作之前,金心月究竟是怎么知道此事,怎么就這么巧有一支全副武裝的黯月小隊在附近活動?”
“這不是巧合,金心月肯定和此事脫不了關系,至于她究竟卷入多深,在整件事里扮演什么樣的角色,現在還不知道。”
“但仔細想想就明白了,螢火蟲號上鬧出大亂子,究竟對誰最有好處?當然是星耀聯邦!”
“先借助修仙者的手,把我這種茅坑里又臭又硬的石頭搬走,再順理成章接收螢火蟲號上的一切,而唐定遠說不定還要對來自‘修真者兄弟無私的援手’感恩戴德——很像金心月的行事風格。”
李耀用力撓著頭皮:“呃,聽議長大人這么一說,這個金心月不是好人嘍?”
崔靈風有些奇怪地掃了李耀一眼:“我發現你的智慧忽上忽下啊,林隊長,是不是兩百多年的冬眠,損傷了你的大腦思維區域?你知道金心月是干什么的嗎?黯月基金會的會長!星耀聯邦有兩個情報機構,一個是負責國土安全的秘劍局,一個是負責對外打擊的黯月基金會,說通俗點,一個是不讓敵人到自己家里來搞破壞,一個是想方設法去敵人家里搞破壞。”
“好人?好人有資格當對外情報局的局長嗎?”
李耀啞口無言,裝出十分警惕的神色,壓低聲音道:“我們在龍蛇星域也聽到了很多關于金心月的風言風語,對這個蛇蝎妖女的顧忌頗深,我們之所以不愿意公開真實身份進入聯邦,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她!聽說她真是心狠手辣,毒如蛇蝎!議長大人,您說她會不會也變節了,墮落成了修仙者?”
崔靈風道:“我并不覺得金心月會是修仙者,但你憑什么就認為修真者一定是好人呢?”
李耀微微一怔:“修真者也會是壞人嗎?”
“當然。”
崔靈風道,“修真者也分兩種,好修真者和壞修真者。”
李耀皺眉:“我不明白,有什么區別?”
崔靈風淡淡道:“好修真者做修真者應該做的事,壞修真者做好修真者不愿意做但必須要有人去做的事。”
李耀:“還是…不太明白。”
崔靈風皺眉道:“這個問題很重要嗎,非要浪費現在寶貴的時間來解釋?”
李耀點頭,無比嚴肅:“很重要,我們紅蓮人也是修真者,也有自己道心和底線,自然不能什么人都幫,你說的有道理,我們才能談成這筆交易!”
“好吧。”
崔靈風沉吟片刻,加快語速道,“沒時間解釋太多,這么說吧,現在星耀聯邦有兩名候選人將要競選百年來最重要的聯邦議長之位,其中丁鈴鐺就是好修真者,金心月就是壞修真者。”
“這不是聯邦獨有的現象,在咱們螢火蟲號上也是一樣,通常來說,艦長是好修真者,議長是壞修真者。”
“別著急,舉個例子你就全明白了。”
“你知道嗎,過去幾百年間,螢火蟲號曾經遇到過幾次險些全軍覆沒的災難,我們用來種植作物和飼養靈獸的艙室曾經遭受了流星雨的毀滅性打擊;我們曾經極度缺乏一種關鍵材料,導致某些特效藥長期無法煉制,陷入缺醫少藥的絕境;船上曾經擴散過十分嚴重的瘟疫,但我們卻束手無策。”
“我問你,當船上的人工溫室和靈獸飼養艙遭受星海風暴的嚴重破壞,經過計算,在未來百年內,都會陷入嚴重饑荒,人口越多就越饑荒,在這種情況下,好修真者可以做出決定,所有人都禁制自然懷孕和分娩,想要生孩子,只能將精子和卵子冷凍起來,慢慢排隊搖號,很多人甚至一輩子都沒能親眼見到自己的孩子出生,就死不瞑目嗎?”
“好修真者可以做出這樣違反人性的決定嗎?”
李耀啞口無言,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崔靈風卻不放過他,繼續道:“我再問你,當我們極度缺乏一種原料,導致某種針對心臟疾病的特效藥無法煉制,用一瓶就少一瓶,眼看庫存就要耗盡,那么為了年輕人以及未來打算,好修真者能強行規定——所有一百五十歲以上的老年人在得了心臟疾病之后,一律不許使用這種特效藥,哪怕只有這種藥可以救命也不行,必須將它留給年輕人嗎?”
“好修真者能做出如此殘酷的決定,能眼睜睜看著一百五十歲以上的老人慢慢死去,卻見死不救嗎?”
李耀吞了一口唾沫,又吞了一口。
崔靈風凝視著他,目光像是兩束冰冷的火焰:“好,現在有了這樣一條規定,所有一百五十歲以上的老人,統統都一視同仁,不許使用這種心臟特效藥,但忽然有一名對螢火蟲號極其重要的動力符陣專家,今年剛滿一百五十一歲,忽然得了心臟疾病,如果不使用這種特效藥,他一定會死。”
“他的死,將對螢火蟲號的航行造成嚴重打擊,甚至會令一種特殊的極限動力增幅技術徹底失傳,而這種技術是我們過去擺脫帝追殺的關鍵!在這種情況下,一名好修真者,可以去篡改他的身份資料,將他的年齡改成一百四十九歲,從而有資格獲取特效藥嗎?”
“之后,有一名記者無意間發現了此事,想要將這樁天大的丑聞曝光出來,有可能引發螢火蟲號上的大騷亂,好修真者可以對這名記者威逼利誘,強行把這樁丑聞掩蓋過去嗎?”
“懂了嗎,林隊長,好修真者是不應該做這些事的,這些事是骯臟的,丑陋的,腐臭的,殘酷的,是應該被所有‘真正的’修真者所唾棄的!”
“螢火蟲號的艦長,絕不能這么做!”
“艦長!星海共和國最偉大的深空探索艦,深入前無古人之境,螢火蟲號的艦長!他應該是一個光明的,正義的,完美無缺,沒有半個污點的好修真者!他應該帶著燦爛的笑容、戰無不勝的信念和大無畏的精神,領導這條船上所有人,從一個勝利沖向另一個勝利,從光明走向更加光明!”
“艦長的手是不能臟的。”
“但好像盲腸一樣毫無用處的議會,那個腦滿腸肥,自私自利,冷酷無情,不懂得體恤底層民眾疾苦的議長就無所謂了,他是壞修真者,他可以放手去做所有好修真者不能做出的決定!”
“這就是螢火蟲號在遠航一千年之后,依舊實施‘雙首腦’制度的原因,也是螢火蟲號之所以能堅持遠航一千年的原因!艦長和議長,好修真者和壞修真者,前者負責正大光明,熱血沸騰,豪情萬丈的那部分工作,后者負責剩下來的那部分工作,就是這樣。”
“唐定遠是一個十分稱職的艦長,亦是一個標準的好修真者,就像星耀聯邦另一名候選人丁鈴鐺那樣,‘聯邦戰神’,呵呵,沒錯,他們都是陽光下最完美的戰士!”
“但是陽光下的戰士,只適合在陽光下去戰斗,唐定遠可以和丁鈴鐺在公眾面前,在聚光燈下握手、簽字、擁抱、展現無比燦爛的笑容,但他沒辦法在公眾看不到的地方,像野狗一樣去和金心月博弈,他絕對斗不過金心月的!”
“只有我才能在金心月的利齒和獠牙之下,以‘星海共和國’五個字為條件,為螢火蟲號爭取到更多的利益,因為我和金心月是同一類人,我們都是壞修真者,都是…在黑暗中捍衛修真大道的人!”
崔靈風一字一頓道,“所以,我必須將主導權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談判結束之后,我的出路如何是無所謂的,但是現在,我必須當這個議長,當一個強有力的,星海共和國最高議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