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醉的每一個字都像是一顆超重量級的晶石炸彈,幾乎把蹲在隔間監聽的過春風和眾多秘劍使都震暈過去。
一名助手結結巴巴問道:“要,要不要中斷他們的對話?”
“當然不要!”
過春風咆哮,“你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嗎?愛國者組織還有殘黨!在外面還有成規模的殘黨!”
“也不對啊,就算真有大規模的成建制黨羽,又要選一名新首領的話,也沒理由當著我們的面說出來啊!而且,丁鈴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名合適的‘愛國者組織首領’,什么意思,他究竟什么意思?”
連身為“深淵”的過春風都懵了。
丁鈴鐺更是嗔目結舌,撕扯著呂醉衣領的雙手不由自主松開,愣了半天之后,才怒不可遏道:“老家伙,你有病啊!”
“愛國者組織明明被一網打盡了,現在絕大部分成員都關在大牢里,就算有幾個漏網之魚也是見不得光的,還領導個鬼!”
“還有,全聯邦人都知道我丁鈴鐺是戰斗型的,打打殺殺我就最喜歡,讓我管理一個規模龐大的組織?神經病!另請高明吧!”
她的反應都在呂醉意料之中,秘劍局前任局長兼愛國者組織現任首領淺淺笑道:“別這么妄自菲薄,人的潛力是無窮的,你在‘抓捕血魔李耀’事件中已經展露出足夠的冷靜和才智,剛才提的那些建設性意見,條理也很分明啊!可見你絕不是一個單純的赳赳武夫。”
“更何況——”
他頓了一頓,看了一下丁鈴鐺的臉色才繼續道,“昔日的愛國者組織,擁有我這樣心思縝密,智慧超卓,推演能力極強的領袖,還有周橫刀這樣的軍方大佬配合,不是照樣失敗了?”
“如果在最聰明的人領導之下,都失敗了的話,是否說明‘智慧’并不是我們最需要的東西呢?是不是換一個簡單點,粗暴點,愚蠢點,一根筋點的新首領,反而會闖出一番出乎意料的新局面呢?”
“等等!”
丁鈴鐺瞇起眼睛,眼中放出兩道危險的光芒,在呂醉臉上掃來掃去,似乎在打量把他的鼻子從哪個角度砸進去會更美觀點,“老家伙,我怎么覺得你是拐著彎在消遣我?”
“那我可以換一下用詞。”
呂醉微笑道,“或許對未來的‘愛國者組織’來說,最重要的并非管理和策劃能力,而是強大的號召力,能夠鼓舞人心的力量!”
“你的確沒有組織、管理和策劃能力,但這些東西,都是助手和別的干部可以提供的,而你的號召力和鼓舞人心的力量,卻絕對強大!過去十年,你已經用自己的鐵拳,一拳拳夯實了‘赤焰女王’的偌大名號,在聯邦新生代當中,擁有無可匹敵的人氣,年輕一輩中,幾乎無人能敵——當然,除了李耀那個怪物之外。”
丁鈴鐺冷哼一聲道:“號召力再強又有什么用,難道要我去監牢里號召你那幫囚徒么?還是說,你有隱秘的余黨沒有交待?那我奉勸你現在就老老實實交待了吧,我絕不可能和你們同流合污的!”
“我在外面的確還有一些殘黨沒有交待。”
呂醉平靜地說,“但是在我們的對話結束之后,我會寫一封,并用神魂烙印來證明,讓他們都出來自首的——這也是我和過春風交易的一部分,我不能對老下屬食言嘛!”
“至于你的第一個提議,我覺得很不錯啊,為什么不能號召監獄里的這些‘愛國者’呢?”
“要知道,愛國者組織總共有成員近五千名,其中絕大部分人對刺殺議長和聯邦廣場大爆炸都一無所知,純屬被我蒙騙的;包括周橫刀在內的少數人也只知道刺殺議長,不知道大爆炸!”
“只有我的幾名義子在內的十余人,才知道大爆炸的事情!”
“在最后判刑的時候,這些制造爆炸案的兇手,當然會被以‘叛國罪’、‘罪’等等罪名,明正典刑了;但是那些只知道刺殺議長一案的人,除了極少數主謀之外,剩下的從犯未必會判處死刑,政治謀殺這種事,向來比一般謀殺案要更加慎重的。”
“至于那些對刺殺議長和大爆炸都一無所知的‘愛國者’,更不會被被判處死刑,因為他們什么都不知道,是被我蒙騙才提供各種便利。”
“呵呵,在招攬成員時,我選擇的都是像你一樣,境界較高,實力較強,還有一定社會地位和影響力的人,這些人都是聯邦的寶貴財富,現在又是用人之際,怎么可能任憑他們在大牢里虛度光陰?”
“根據我的預計,等這件事塵埃落定之后,按照他們的罪行輕重,最多的判處幾十年徒刑,最少的或許幾年就會釋放,就算在服刑期間,他們肯定也會從事‘開發異星’、‘探索碎片世界’等危險的工作來贖罪,其實也擁有相當大的自主權。”
“無論如何,當真人類帝國大舉來襲之前,這些人肯定會回歸社會,重新成為聯邦的棟梁,為抵抗真人類帝國出力!”
“你覺得,這樣子的七八千人,是不是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呢?”
丁鈴鐺聽得呆了,她原本也不是思維敏捷的辯才,一時間想不出反駁的話來。
呂醉卻是話鋒一轉,道:“不過,我主要想和你說的卻不是他們,事實上,哪怕他們統統都被判處死刑都無所謂,哪怕今日的‘愛國者組織’徹底土崩瓦解,如陽光下的冰塊一樣融化、蒸發都無所謂!”
“我們正在談的不是愛國者組織,而是——仇恨。”、
“如李耀那樣頭腦簡單的幼稚兒童,以為消滅了‘愛國者組織’就萬事大吉,從此之后,人族和妖族就可以像幼兒園的小朋友一樣,手牽著手,載歌載舞,其樂融融,一起邁向美好的明天了!”
“好吧,別瞪眼,或許我說得太刻薄了,這不能怪李耀,因為他沒有你我的切膚之痛;沒有那種將自己最親最愛的人,支離破碎的尸體抱在懷里慢慢拼湊的經歷;沒有品嘗過我們在半夜猛然驚醒,滿臉淚水的滋味;沒有那種看到妖族就忍不住雙手顫抖,呼吸困難,兩眼赤紅的本能!”
“所以,他根本無法理解,甚至否認仇恨的力量,他對這種力量一無所知!”
“但是你懂的,對不對?從剛才我們的對話來看,你從始至終都知道這種力量有多么強大——這是我最高興的一點。”
“這樣的話,你就會很自然地理解,以李耀為首的那一票‘和解派’,他們可以摧毀愛國者組織,可以找到每一名‘愛國者’,將他們投入大牢,判處死刑!可以強行推進人族和妖族的融合,甚至以‘政治正確’的名義,封住所有人的嘴,鎖死每一張報紙和每一個網絡論壇里,每一條和他們意見相左的言論!”
“但是,他們能消滅愛國者組織,卻絕對消滅不了仇恨。”
“就說你好了,丁鈴鐺,難道真有一種方法,可以讓你忘記父母被妖族殺死的畫面嗎?可以讓你毫無芥蒂地接受妖族,將他們都當成骨肉同胞嗎?可以徹徹底底抹去你心底的仇恨,不留半點兒痕跡嗎?”
丁鈴鐺的眼眶瞬間紅了,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恨不得沖上去狠狠揍呂醉一拳,屏了很久,拳頭松開,挺拔的身形都有些傴僂。
“回答我!”
呂醉卻忽然化身銀發雄獅,橫眉怒目,咆哮如雷,“正面回答我!”
這一剎那,就像是他周身的鎖鏈統統扯碎,頭上的禁制也一道道彈飛,周身涌驚濤駭浪一般!
被他驚人的氣勢震懾,丁鈴鐺竟然不由自主倒退兩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咔嚓!”
隔壁監控室和囚室之間的單向透明玻璃,瞬間布滿了蛛網裂紋。
過春風和所有秘劍使都跳了起來。
“局長…”
幾名助手嚇出了滿頭冷汗,眼巴巴地看著過春風。
“準備中斷對話。”
過春風勉強定了定神,才意識到剛才‘鎖鏈碎裂’都是幻象,是呂醉強大的精神力量激蕩出來的虛影,他汗流浹背,如置身蒸籠,猶豫了半天還是下達了命令。
局面有些失控了,被呂醉徹底掌控住了!
丁鈴鐺卻像是意識到他要干什么,坐在地上,對著單向透明玻璃大叫:“別中斷對話!我和他的話還沒說完!讓我們繼續說下去!”
助手看著丁鈴鐺,又看著過春風。
過春風用力撓著頭發,把頭發從鳥巢撓成了雞窩,臉上每一根肌肉都在跳舞,沉吟了半天,還是無力地揮了揮手,示意手下不要電焦呂醉的舌頭,讓他們繼續說下去。
丁鈴鐺是個吃軟不吃硬的性格,這時候強行中斷對話,明顯說明他們心虛了,就算呂醉不說,丁鈴鐺也會自己去尋找答案——或許是更加可怕的答案。
該死,難道連這一點,也被呂醉提前算到了,所以他要見的才是丁鈴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