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人類,擁有光輝燦爛的偉大文明,而這些妖族不過是野獸,是一群毫無人性,喪心病狂的野獸!”
韓屠虎臉上籠罩著蛛網般的青筋,猙獰的骨尾疾速甩動著,在空氣中發出“咻咻”的爆響,他指著索超龍,聲嘶力竭道,“他們不可能是人,不可能是我們的同類,只是感染了‘妖神病毒’的妖獸,生出了一丁點可憐的智慧,學著我們的樣子,‘沐猴而冠’罷了,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實!”
“放你媽的屁,誰是野獸?”
索超龍跳了起來,指著韓屠虎,臉漲成了紫紅色,一腔熱血幾乎要從指尖噴涌而出,“我們妖族是洪荒時代,盤古族的后裔!而你們人族,不過是盤古族調制出來,修補三千世界的一種工具而已!可是你們這些工具,居然忘記了自己的使命,背叛了盤古族!你們這群叛徒,有什么資格說我們是野獸?”
“野獸就是野獸,就算學會了我們人族的語言,模仿我們的文明體系,可是骨子里,還是畜生!”
韓屠虎咬牙道,“看看你們在入侵大荒時干的那些事情,多少城鎮被你們毀滅,多少人流離失所,多少無辜者慘死在你們的爪牙之下?說你們是野獸,還抬舉了你們,你們就是妖魔,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的妖魔!”
“入侵大荒?燒殺搶掠?哈哈哈哈,韓屠虎,知不知道老子最討厭你們人族哪一點?就是虛偽啊!”
索超龍咆哮道,“一千年前,天元界十分之九的區域,都是我們妖族的家園,包括整個大荒!我的祖輩,世世代代都居住在大荒,他們是大荒的主人,在大荒上耕耘和狩獵,建設了一座座輝煌的妖城!”
“是誰先入侵大荒?是你們人族!”
“是誰先在大荒上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將一座座金碧輝煌的妖城全都摧毀,將數以千萬計的無辜妖族屠戮殆盡?是你們人族!”
“你想否認嗎?不,你不會否認的。因為在你們這些邪惡的人族眼里,根本就沒有將殺死妖族當成罪孽,反而是無上的榮耀!”
“就在巨刃關的戰爭博物館里,你們侵略大荒,燒殺搶掠。摧毀妖城的證據,全都被你們當成了文物進行展覽,甚至連妖族的累累尸骨,都被你們筑成了高塔來炫耀武功!”
“我,是堂堂正正的天元大荒土著,我帶領自己的兄弟,殺回祖輩昔日的家園,又有什么不對?”
韓屠虎狠狠啐了一口:“別凈撿好聽的說,你光說五百年前的大荒是妖族的土地,怎么不說那時候你們妖族在大荒上奴役人族。無數人族都淪為你們的奴隸?你光說金碧輝煌的妖城,怎么不說在建造這些妖城時,累死了多少人族奴隸!”
“而你的祖輩更是野心勃勃,和東極妖國聯合,妄圖將新生的星耀聯邦扼殺在襁褓之中?”
“冇我們人族熱愛和平,卻也絕不懼怕戰爭,我們是自衛反擊,打的是正義之戰,為什么不能宣揚?”
索超龍瞪大眼珠,捧著肚皮吼叫:“熱愛和平?自衛反擊?笑掉我的大牙!你們星耀聯邦剛剛建立時。不過占據了天元大陸中部一小塊巴掌大的土地,可是現在卻囊括了整個天元界,領土何止擴大十倍!”
“你們熱愛和平,多出來的這么多國土。難道是買法寶送的嗎?”
兩人越罵越激烈,身后的聯邦軍和銀血妖族也紛紛目露兇光,身上的汗毛、鱗片和甲殼全都豎立起來,隨時準備撲上去廝殺。
雖然他們手無寸鐵,但鋒利的爪子和充滿毒液的獠牙,就是最好的武器。
很不幸。現在這樣的“武器”,不少聯邦軍身上也有。
“住手!”
火蟻王暴喝一聲,澎湃的妖氣隨著聲波鎮壓全場。
韓屠虎和索超龍狠狠對視一眼,揮手止住了部下的蠢蠢欲動,兩人腦子里最后一根弦還沒有崩斷,還理解“兩敗俱傷”這個成語的含義。
“李道友所說的一切,包含的信息量實在太大,我想,大家都應該冷靜一下,好好梳理清楚頭緒,才能找出一個對自己,對自己的兄弟、親人和同胞,最好的解決辦法,同意嗎?”
韓屠虎和索超龍的胸膛急促起伏著,目光不由自主地轉向了身后傷痕累累的部下。
激戰過后的士兵是最疲憊的,不少人的鮮血都快流干,或許眼睛一閉就再也睜不開,別說拿刀,就連拿一把指甲鉗都夠嗆。
兩人同時沉默,對視一眼,咬牙點頭。
“同意。”
韓屠虎和索超龍,帶領著各自的部下,回到了各自的貨倉隔間。
為了避免激化矛盾,火蟻王將他們分在了艦首和船尾兩頭。
“我是不是操之過急了?”
李耀心情復雜地問火蟻王。
火蟻王用一種十分古怪的眼神,沉默地看了他很久,看得他心理有些發毛,最后才道,“所以,你真正的目的,是勸說天元界和血妖界暫時放下彼此的仇恨,一起對抗真人類帝國?”
李耀點頭:“這是唯一的選擇。”
火蟻王嘆了口氣,輕聲道:“知道嗎,我曾經還以為,你不是一個瘋子。”
李耀還想解釋,火蟻王卻是揮了揮手,無力道:“你所說的一切,沖擊力實在太大,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冷靜一下。”
“你最好也十分冷靜地思考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瘋了?”
“唰!”
在火蟻王為他專門準備的私人艙室中,李耀用清水用力揉搓著臉龐,直到雙頰發紅,滾滾發燙才停手。
或許是因為過去十年,經常控制面部肌肉,改變外表的緣故,出現在鏡子中的這張臉龐,連李耀自己都覺得有些陌生,陌生到…不再像是十年前的自己。
明明還是那張普普通通,沒有太多特點的面孔,然而在濃密如兩把黑刃的眉毛下面,無論是深邃的右眼還是殷紅的左眼,都是那么幽深,恍若這雙眼眸,可以直通大腦深處的黑洞。
李耀看不清楚,鏡中自己的心緒。
“我錯了嗎?”
鏡子里格外年輕的面孔,讓他回想起了十幾年前的自己,十幾年前還沒成為修真者時,在北上大荒戰院的晶軌列車上遭遇獸潮,被七名修真者義無反顧,壯烈犧牲的豪邁深深觸動的自己。
“我輩天職,斬妖除魔!”
“滾開,別阻著老子拯救世界!”
那時候的世界,非黑即白,多么簡單,多么痛快,而那時候的他,也只想著成為一名強大的修真者,遇神殺神,遇佛殺佛,橫掃整個血妖界,將所有妖族盡數屠滅。、
如果是那時候的自己,和現在的自己相遇,一定也是和韓屠虎一樣的反應吧?
我輩天職,斬妖除魔!
但,妖是什么妖,魔是什么魔,真正的妖魔,又是什么樣子呢?
“這個世界,不分什么人和妖,神和魔,只分贏家和輸家!”
“一萬個人里,只有一個是贏家,其余九千九百九十九個,都是輸家!”
這句話,剛才在貨倉上空又出現了一遍。
伴隨這句話的,還有太一掌門那洋洋得意,一切盡在掌握的笑容。
李耀忽然生出一種沖動,他很想回到四萬年前的戰場上,把自己的拳頭狠狠塞進太一掌門的鼻子,冇讓他的鼻子和后腦殼來一次親密接觸。
就像他曾經在大荒上的無名車站,在七名修真者犧牲之后,對修真者敗類“江冇濤”所做的一樣。
“江冇濤那樣的人,或許就是所謂的‘贏家’吧?”
這個念頭,在李耀腦中猛地跳了出來,令他深深戰栗。
如果,四萬年來,那些“贏家”從來沒有消失,只是一次又一次改變了身份和外表,卻始終站在世界之巔,居高臨下,俯視著螻蟻般的眾生?
如果,天元界和血妖界之間的戰爭,只是兩個“輸家”狠狠撕咬在一起,抱成一團,一起滾向毀滅的深淵?
李耀想到了“蠱斗”。
那是一種在天元界和血妖界都十分流行的娛樂。
將幾頭兇悍的蠱蟲關在一個透明的“斗蠱匣”當中,通過“斗蠱匣”兩側的小孔,用特殊藥劑炮制的“激草”去挑撥他們,蠱蟲就會互相廝殺,不死不休。
李耀不知道,當兩頭蠱蟲互相咬住對方的要害時,他們能意識到,在“斗蠱匣”之外更大的世界中,還有一種遠遠凌駕于他們之上的存在,正笑瞇瞇地欣賞著他們的死斗嗎?
“我們,既不是螻蟻,也不是猴子,更不是蠱蟲!”
深吸一口氣,李耀看到鏡子里的自己,那雙微微搖曳的雙眸慢慢穩固下來。
眼神就像是晶瑩剔透的玉石般通透,一如他堅定無比的道心。
他知道,自己正走在一條布滿了火焰和荊棘的道路上,而這條路很有可能,永無止境。
不過——
他已經習冇慣了。
李耀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紛亂的思緒,準備稍事休息,等大家都冷靜下來,再去找韓屠虎聊聊。
沒想到,他還沒去找韓屠虎,這位聯邦軍指揮官,卻是主動找上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