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玄陷入沉思,金屬腦殼上兩個深深凹陷的黑洞中,迸發出了金色的火花,道:“長生殿的布局成功,鐵原人就變成了修仙者的爪牙,被星盜的晶石戰艦運送到幾十個星域之中,戰爭全面爆發!然后呢?”
李耀的雙眼炯炯有神,說話又急又快,就像是呼嘯而出的子彈:“然后,整個飛星界就面臨巨大的危機,必須集結一切資源和力量來應對!”
“擺在修真者面前的方案有兩套。”
“冰神計劃是不可能的,因為冰王星的改造要耗費至少二十年,這二十年里,冰王星的戰斗力等于零!鐵原人和修仙者又不是傻子,會眼睜睜看著修真者去改造冰王星,一定會想辦法破壞的!”
“而就算二十年之后,冰王星完成改造,煉制成一艘無敵星艦,但是別忘了,現在修真界的目標有兩個,鐵原星和蜘蛛巢星!”
“冰王星再厲害,最多也只能撞擊一顆星球吧?不可能同時消滅掉鐵原星和蜘蛛巢星的!”
“所以,只要戰爭真的爆發,那么‘冰神計劃’從一開始就出局了。”
莫玄教授沉默片刻,聲音變得又尖又利:“那么,就只剩下‘太虛戰兵’項目。”
“沒錯。”
李耀冷冷道,“太虛戰兵的成本低廉,可以由各大宗派自行煉制,無論煉制幾具,都能發揮一定的戰斗力,還可以散布在飛星界的每一個角落,簡直是為‘鐵原人之亂’度身定制的法寶!”
“不,也有可能,‘鐵原人之亂’,才是為‘太虛戰兵項目’度身定制的陰謀!”
“面對來勢洶洶的鐵原人。修真界不可能拿出一到兩年的水磨工夫,進行最詳盡的檢測了!”
“想想看,在無盡的黑暗中。飛星界的邊疆,一個又一個的星空城鎮。被‘窮兇極惡’的鐵原人和星盜吞噬,無數普通人慘遭殺戮,慘烈的戰火,在飛星界的四面八方同時燃燒,席卷整個大千世界!”
“這時候,怎么可能再拿出一到兩年,來檢測太虛戰兵!”
“三到六個月,都是我多說了。”
“如果我是某一個宗派的掌門。而我勢力范圍內的星空城鎮正在遭受鐵原人的襲擊,那么我就算砸鍋賣鐵,都要先從太虛集團弄到一批太虛戰兵,解了燃眉之急再說!”
“如此一來,太虛戰兵項目,極有可能只經過短短一兩個月的檢測,甚至完全不經過檢測,就在‘倉促之間’先上馬了,是吧?”
“教授,以你的經驗。一旦太虛戰兵項目全面啟動,事后是否還能對漏洞進行檢查?”
莫玄搖頭:“很難。”
“李耀,你不是晶腦領域的專家。我用最淺顯的比喻來和你解釋。”
“太虛戰兵項目尚未啟動時,星腦處在初始狀態,就像是一片冰凍的,凝固的大海。”
“要在一片凝固的大海中撈針,雖然困難,但集結無數人力,依舊有那么一絲絲的可能。”
“可是,一旦項目啟動,星腦徹底運行起來。每一秒鐘都會有數以萬億計算的神念流入流出,就好像凝固的大海解凍。掀起了驚濤駭浪。”
“你想想看,要在一片驚濤駭浪。暗流涌動的大海中,找到一根隨波逐流的繡花針,怎么可能!”
李耀的聲音,凍徹骨髓:“所以,一旦最初一兩個月的倉促檢測時,找不到漏洞,之后都不要再想找到它了?”
莫玄的聲音,猶如生銹的齒輪轉動,無比刺耳:“是的。”
修煉室里陷入了剎那的沉默,只有李耀粗重的喘息聲,和晶腦傳送遠距離信息,發出的“滋滋”聲。
良久,李耀長長吐出一口濁氣,道:“大盜風雨重的出現,是為了將修真者引入鐵原星域,而鐵原星域之戰的爆發,又是為了讓修真者逃往鐵原星,逃往鐵原星的目的,是為了挑動鐵原人和飛星人的大戰…”
“而戰端一開,整個修真界就‘不得不’選擇太虛戰兵項目!”
“如果真是這樣,那么一切都合理了。”
“自從‘空山論劍’上發生大爆炸以來,修仙者出現,我們就一直將長生殿當成是幕后黑手,星盜不過是長生殿的傀儡而已。”
“所有,整個修真界都投入了所有的資源和注意力,來對付長生殿!”
“卻是從未有人想過,星盜是長生殿的傀儡,而長生殿,會不會又是另外一些人的傀儡?”
莫玄沉吟片刻:“你懷疑蕭玄策?”
李耀道:“他的確很讓人懷疑。”
莫玄道:“動機呢?他是太虛集團的總裁,飛星界的無冕之王,已經站在整個修真界的頂峰,他有什么必要,一手毀掉自己腳下的大山?”
李耀冷冷道:“無冕之王再好,又怎么比得上‘有冕之王’?”
莫玄想了想,道:“有道理,但是還有兩點要注意。”
“第一,長生殿在鐵原星的陰謀已經失敗了,現在鐵原人和飛星人的來往這么緊密,幾乎不可能再輕易挑起戰爭,而太虛戰兵項目,還在如期展開。”
“光是這一點,就足以令你剛才的推論破產。”
“第二,身為太虛集團的總裁,太虛戰兵項目的主導者,蕭玄策從一開始就站到了聚光燈下,被所有人審視和懷疑,如果他真是幕后黑手,這么做的風險未免太高了!”
“想想鐵原星上發生的事情,當時‘山王’燕西北是幕后黑手,可是他卻將侄子燕赤風推到了前臺,而他直到最后一刻,無計可施之時才暴露。”
“蕭玄策現在就跳了出來,親自主導一切,會不會太早了一些?”
李耀的太陽穴直跳,他輕輕摩挲,喃喃道:“的確很奇怪。除非蕭玄策有什么不可辨駁的辦法,能打消所有人的疑心——但這怎么可能呢?”
“難道不是蕭玄策,而是太虛集團中的其他人?”
莫玄道:“現在一切只是你的推論。還是你預設了立場,從結果反推出去。十分牽強的推論,沒有任何證據的支撐。”
“就算你把這種推論拋出去,也不會有人相信,就算有人相信,都未必能鎖定真正的幕后黑手!”
李耀近乎絕望,一把一把揪著頭發,瞳孔忽然一縮,咬牙道:“不對!”
“如果我的推論是正確的。那么‘迷霧計劃’和‘破瘴行動’一定有問題!”
“一定會出現某種意想不到的局面,令整個修真界,不得不在倉促之間,在沒有檢測的情況下,全面發動‘太虛戰兵項目’!”
莫玄平靜道:“或許如此,但是看看時間,破瘴行動還有五十五分三十三秒就要展開,憑你只言片語,怎么阻止?”
“別忘了你的身份,在修真者眼中。你仍舊是一個鐵原人,雖然現在大家交流密切,但是也不可能憑你輕飄飄幾句話。就去懷疑蕭玄策,懷疑六大宗派共同投資組建的太虛集團,取消破瘴行動。”
“鐵原六部和天圣六宗之間,仍舊存在著‘正統之爭’,關系這么敏感,你作為‘鐵原六部第一勇士’,更要謹言慎行。”
“更何況——”
“萬一你錯了呢?”
“迷霧計劃真的存在,真的有一種瘴氣可以瞬間殺死無數人,而阻止這個計劃的行動。卻被你破壞了。”
李耀冷冷打了個寒顫,下意識罵了一句粗口。
他曾經以為燕西北就是天字第一號的大陰謀家。
現在看來。如果自己猜對了,那么正在層層推進當中。幾乎無懈可擊,堂堂正正的這個“陽謀”,比燕西北的布局,不知要高到哪兒去了!
李耀忽然“噗嗤”笑出聲,笑得前仰后合,眼淚都出來。
莫玄奇怪:“你笑什么?”
“我笑燕西北一世梟雄,機關算盡,卻仍舊是別人棋盤上的一顆棋子。”
李耀面紅耳赤,揉著肚子道,“燕西北以為,憑借血紋族改造過的鐵原大軍,就能反噬長生殿,殊不知,長生殿也不過是另外一股勢力的幌子罷了!”
“我不知道真正的幕后黑手,有沒有看穿燕西北的小算盤,但就算看穿了,人家也不在乎!”
“倘若有朝一日,燕西北的陰謀真的得逞,統御著萬千血紋戰士來到星空中,甚至真的控制了整個長生殿。”
“卻愕然發現,出現在他面前的,是數以億計的太虛戰兵!”
“血紋戰士對太虛戰兵,嘖嘖嘖嘖,這畫面太美,我簡直不敢想象,哈哈,哈哈哈哈!”
莫玄眼底的電火花再次閃耀:“你要笑就笑,我只想提醒你一句,距離‘破瘴行動’展開,還有四十九分二十一秒,無論是否真有一個局,現在已經發動了!”
“你,或者任何人,都無法阻止!”
“是啊!”
李耀用雙手籠罩住了面孔,將腦袋深深埋在雙臂之間,從指縫中發出了沮喪的聲音,“沒人能夠阻止,那么…”
“教授,就算太虛戰兵項目全面啟動,也要五年左右才能形成絕對的戰斗力,你們五個‘星靈’,能否在五年之內,找到星腦中可能存在的漏洞,封死它?”
“不可能!”
莫玄斷然道,“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我們五個雖然可以侵入大部分的晶腦,但我們也不是無所不能的神啊!”
“這種大海撈針的行動,完全超出了我們的計算力極限,哪怕我們再怎么修煉,再怎么升級,都做不到!”
“做不——”
李耀的聲音從沮喪變成絕望,卻是在最后一個字之前戛然而止,手指一張,從指縫中漏出了兩道瘋狂的光芒,就像是輸紅了眼,只剩最后一個籌碼的賭徒,要乾坤一擲,放手一搏了!
“教授!你剛才說什么?再說一遍!”
“我說,我們的計算力再怎么提升,都不可能找到這個漏洞!”
“不是這句,前面一句!你說,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
“是啊,有什么問題?”
“沒問題!太沒問題了!所以說,防賊的難度,比做賊要高得多,對不對?”
“呃,或許吧,然后呢?”
“然后!”
李耀一躍而起,仿佛從無形的壁障中破繭而出,整個人都在發光,血紅的雙眸死死盯著光幕,嘴角勾起了一抹詭異的笑意,“以你們五個‘星靈’的能力,防不了賊,那——做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