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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六章 年關故人

下一頁  李素意欲何為,嚴格說來,連他自己都不清楚。

  暗中襄助武氏,只是他在紛亂的時局里埋下的一步棋而已,他甚至都不知道這步棋到底會不會有作用,因為武氏太不一樣了,她不是一個甘心做棋子的女人,李素埋下的這步棋,若干年后連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掌控。

  畢竟,這個女人是武氏。

  上下五千年,只有這么一位公然稱帝的女皇,李素對她既要倚重,也要提防,她是一柄雙刃劍,可傷人,亦可傷己。

  李素對武氏感到不安,反過來說,武氏對李素更加不安。

  一個淪落掖庭,一生再無任何希望的女人,堂堂縣侯為何對她如此看重?她有什么資本和籌碼能讓一位圣眷正隆的縣侯青眼有加?

  武氏對誰都笑靨如花,可是只有她知道,自己的內心是冰冷的,荒涼的,像一片寸草不生的沙漠。

  幼年父親早亡,親兄弟容不下她們母女,最后將她們母女趕離家門,從小武氏便嘗盡的世間炎涼,被選入太極宮后,里面的勾心斗角爾虞我詐更是變本加厲,從小到大,在不斷抗爭與陰謀的環境里成長起來的人,如果說她的心里仍充滿了陽光和正能量,未免有些扯淡了。

  武氏才二十出頭,卻經歷了人生太多的炎涼,她的心理已經很陰暗了,對任何人都存有深深的戒備心理,尤其是對那種無故對她施恩的人,防備心更重。

  猜出東陽背后的人是李素后,武氏的第一反應其實并非感恩,而是權衡。

  猜測對方的目的,同時也掂量自己的籌碼。所謂“禮下于人,必有所圖”,武氏最想知道的是,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那位如日中天的縣侯出手相助,他所圖為何?有那么一剎那,武氏甚至猜測他是因為垂涎自己的美色。畢竟,如今的她,唯一的籌碼只有美色了,隨即武氏自己搖頭否定了這個答案,并且苦笑不已。

  堂堂縣侯,進出來往皆是當朝權貴,可謂笙歌曼舞,萬花環伺,想要怎樣的人間美色而不可得?腦袋被門夾成什么形狀才會看上一個淪落掖庭做苦活的女子?

  左思右想。武氏仍未想通李素施恩于她的動機,于是輾轉反側,夜夜失眠。

  李世民走后,李素睡得很香,吃得也不錯,而且吃和睡基本不挪地方,再一次懶出了人生的新境界。

  刺殺老爹的仇,算是報了。堂而皇之將幕后兇手斬殺在東宮門口,不僅震懾了太子李承乾。也以縣侯的身份公然對東宮挑釁,而李承乾也因此事而陷入了極大的麻煩之中。

  這就夠了,李素把仇報到這個地步,火候和手段拿捏得正好,當然,前提是老爹沒有受到實質性傷害。否則,便是不死不休。

  關中的大雪下了三天三夜,第四天,雪終于停了。

  庭院內已鋪了厚厚的一層雪,大清早薛管家便指揮下人清掃。花了兩個時辰才堪堪將前院清理干凈,老爹李道正大早上便出了門,說是瑞雪兆豐年,他得去田地看看雪后的土質,來年能不能豐收,就看今年的雪能不能把地里的蝗蟲坑凍死,給來年一個風調雨順的好光景。

  如今李道正出門已不能隨心所欲了,上次遇刺之后,方老五非常自責,人還在養傷便愧疚地向李素請罪,說是殺了半輩子人,臨老卻大意了,差點害老爺陷入絕境,羞愧得不行,直說侯爺養了一幫子吃閑飯的,沒臉活下去了云云,說得太投入,李素若沒攔著他,怕是當場拔劍自刎以謝天下了,自刎前順便把那一百老兵拉著一起自刎。

  挺好的,李素喜歡有責任心的人,貞觀年間雖說權貴圈子里有點烏煙瘴氣,但民風還是很純樸的,在太平村這種幾乎等于世外桃源的地方,雖說為主家拼命赴死比較罕見,至少在該挺身出來保護的時候不會扔下主家拔腿就跑。

  李素很慶幸自己把這一百老兵請進了自己的莊子,特別是方老五,他的表現尤其令李素感動,如今方老五仍在養傷,可李素已動了將他請為李家供奉的念頭。

  所謂“供奉”,當然不是指把方老五當祖宗牌位那樣供起來,李素還不至于賤到這般地步,“供奉”算是大唐權貴人家的一種職稱,而且是終生甚至是世襲制的職稱,江湖浩瀚,能人異士不少,由于朝政清明,百姓安居樂業,江湖好漢們也沒有什么與朝廷對立或殺官造反的心思,“學得文武藝,貨與帝王家”是能人異士們的主流思想,所以許多自忖有本事的人紛紛投奔權貴門閥,以求一方棲身之地,若被主家看重,更可一展胸中抱負。

  于是,大唐的權貴家中不知何時便多了一個名曰“供奉”的職稱,它與所謂的“門客”不同,門客里面良莠不齊,確實有很多吃閑飯的,但供奉卻是實打實的高人。從“供奉”這兩個字便可以看出很多意思。

  首先是“尊敬”,不論出身,有本事的人自然便被權貴尊敬,其次是“珍稀”,畢竟大唐如今人口稀少,有本事的人更少,不是隨便碰到個會耍幾手瞎把式的人就能被請為供奉,那得有真本事,“本事”不一定指殺人的手段或高強的武藝,只要中了主家的意,任何本事都有可能被高看,比如醫術,比如黃老之術,如果主家是個吃貨的話,能燒一手好菜也能被請為供奉。當然,煉丹也算,有種你讓主家羽化飛升,賞不死你。

  還有就是,所謂“供奉”,顧名思義,平時是供著的。輕易不會出手,一旦主家遇到重大的事件,這時便要請供奉出面了。

  方老五年已五十,從戎大半生,倒是練得一身殺人本事,只不過人到了他這個年紀。各種身體機能已開始緩緩衰退,再過幾年,怕是衰退得更厲害,不過李素不介意,他看重的是方老五的赤膽忠心,這是把他請為供奉最大的理由,里面多少還包含著幾分感恩的意思。

  當初許明珠玉門關前挾持守將,唯有方老五豁命相護,后來太平村老爹遇險。仍是他拼命抵擋敵人,竟未讓老爹受一絲一毫的傷害,就沖方老五這份心性,李素不介意把他高高捧起,成為李家一個特殊的存在,將來如果方老五娶了婆姨,有了后人,李素也不介意養他世世代代。只為這兩樁恩情,李素必百倍報之。

  庭院清掃出來了。院子里的雪被鏟干凈,薛管家命人在上面撒了一層草木灰,然后再掃一遍,人走在上面不會滑腳。

  方老五被薛管家攙扶著,兩位老漢顫巍巍走到前院西側的園子里,看著園中幾株在雪中綻放的血紅臘梅。明明只有寥寥幾朵梅花,他們卻仿佛看到了滿園百花齊放的盛況一般,倆老漢指指點點,笑得滿臉褶子。

  許明珠輕悄走到李素身后,為他披上了一件狐皮大氅。

  “雪剛停。天冷得邪性,夫君多穿點,莫凍著了。”

  李素打了個呵欠,懶洋洋地點點頭,然后掐指算日子:“…日子過糊涂了,約莫快元旦了吧?”

  許明珠笑道:“能把日子過糊涂,可見日子過得很不錯,夫君是個有厚福的人呢,再過三天便是元旦了,明日薛管家說要親自進城采買年貨,一家子好好過個元旦,待到出了上元,夫君怕又要開始應差了。”

  李素喃喃道:“快元旦了啊…長安城里,大家都在過元旦吧?”

  許明珠被李素這句話弄得滿頭霧水:“夫君說甚呢?無論權貴還是百姓,當然都要過元旦啦,聽說三省都正式下了文,正好趁著大雪封路,朝臣索性全休沐了,出了上元節后再處理朝政呢。”

  李素若有所思,苦笑道:“恐怕還有人過不了元旦呢…”

  “夫君說誰?”

  “一位故人。”

  故人不是佳人,故人沒有在水一方,而在大理寺。

  第二天,李素跟著進城采買的薛管家一同進了長安城,進城之后薛管家便領著下人去了東市,而李素則帶著十來個老兵,馬車晃晃悠悠徑自朝大理寺行去。

  大理寺門庭冷落,這個…很符合邏輯,哪天要是大理寺門口人山人海水泄不通,或者排隊叫號,熱鬧如同春運期間的火車站售票廳,那就代表大唐的禮樂已被玩壞,滿世界都是壞人了。

  門口懶洋洋站著兩排府兵,大冷天的握著冰冷的長戟,冷得直哆嗦,不時朝手里呵口熱氣,使勁跺幾下腳。

  李素的馬車剛停下,便引來府兵們好奇的注目,馬上要過年,又是這種鬼天氣里,居然有人沒事跑到大理寺來,這不是自找晦氣嗎?

  馬車停穩,李素下了車,府兵們看到他的模樣,頓時露出他鄉遇債主的恍然,這位爺太熟了,熟得不要不要的…

  李素仰頭看著大理寺那塊莊重沉抑的黑色牌匾,朝手中呵了口熱氣,呵呵一笑。

  很快,大門里面跑出一位主事,李素不大記得這人姓什么,但他記得模樣,應該是熟人。

  主事是個中年漢子,穿著一身綠色官袍,顯然是個小官,見了李素便一愣,然后苦下臉上前行禮。

  “拜見李侯爺。”

  李素哈哈一笑:“免禮免禮,大過年的,就別亂拜了,你一拜我就忍不住想給你個紅包,回過神時紅包已送出去了,你說我是拿回來呢,還是硬著頭皮繼續往前遞呢?所以,咱們不要搞這種虛禮,傷錢又傷感情。”

  主事一滯,都不知該怎么接話,只好自動略過這段混帳話,直奔主題道:“元旦即至,三省大臣已休沐,不知侯爺今日來大理寺是為了…”

  “哦,是這樣的,你看啊,元旦快到了,我家里每天賓客不斷,不但蹭我家的酒菜,還蹭我家的浴池,真是不能忍啊,所以呢,我想找個地方躲躲清靜,想了很久,忽然一拍大腿,你猜咋了?”

  主事吃吃地接道:“咋…咋了?”

  李素又拍了一下大腿,一臉靈光一閃的睿智:“大理寺呀!我打算來大理寺牢房里住幾天,誰要有本事來這里拜會我,我就真佩服他了,你說我這個主意是不是很絕?大家都熟人了,見到我開不開心?驚不驚喜?”

  主事臉色發綠,傻了似的看著他:“……”

  “我那間牢房還留著吧?老規矩,先叫人掃三遍,準備干凈的褥子,還有熱騰騰的酒菜,快點,慢了我抽你!”

  ps:小病未愈,灌了一整天的開水,又拔了火罐,還是覺得渾身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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