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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二章 風云變色

  東陽很尷尬,尷尬得無地自容。

  為心愛的人報仇,生平第一次干出了傷人之事,原本以為在心愛的人眼里,她的形象應該更高大了幾分,盡管心中充滿了罪惡感,可是從來都是被保護的她,也能做一次保護別人的事,所以罪惡感的背后,隱隱也藏著一絲翻身弱女子把歌唱的興奮和得意。

  然而,東陽沒想到,李素簡單一句話便把她的小興奮小得意擊得粉碎。

  費了許多心力,調動了整個公主府的禁衛,像流氓半路截住小學生敲詐零花錢似的把齊王堵在荒郊小道上,著實抽了他幾記,她府中的禁衛甚至擺出了標準的戰陣沖鋒的陣勢,實可謂氣貫長虹,牛氣哄哄…卻沒想到,她連最基本的報仇目標都搞錯了。

  太尷尬了!東陽瞬間不想活了。

  “嗚嗚嗚…”東陽像只鴕鳥,把頭埋在李素的懷里很沒面子的哭。

  李素哭笑不得,嘆道:“很搞不懂你的想法啊…該哭的人應該是齊王才對吧?”

  東陽哭聲一頓,接著哭得更大聲了:“我…想為你做點什么,可是…唯一為你做的一件事,還是做錯了,我…嗚嗚嗚…”

  李素笑著撫摸她瀑布般黑亮的長發,發端傳來幽幽的清香,像清晨帶著朝露的花兒。

  “你真的不必為我做什么,更不必違背你的本性強迫自己為我做什么,相信我,我遇到任何事都能獨自解決的。”

  東陽搖頭,哭聲小了些,還是抽抽噎噎的。

  “你家夫人在西州時為你出生入死,不辭數千里大漠穿行之苦。更不懼刀兵加頸之禍,為救夫君而豁出性命…”東陽垂頭,輕輕嘆息,小拳頭攥得緊緊的:“…她能為你做到的事,我也想為你做到,而且。我覺得自己能比她做得更好,可是…”

  東陽說著又哭了出來:“可是,我終究還是沒能做好,現在的我,在你眼里怕是已成了一個笑話,相比你的夫人,我是多么的可笑。”

  李素摟緊了她的纖腰,臉上☆☆,露出溫暖的笑意。

  東陽一直以來在他心里的形象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子,無欲無求。無爭無詬,像古墓里睡在一根繩子上的小龍女似的不沾一絲凡塵,卻沒想到原來她也是人間的女子,和所有的女人一樣,她會吃醋,會嫉妒,會情不自禁的拿自己與另一個她比較,會在意心愛的人眼里她和她孰輕孰重。甚至極度想做一些能證明自己比她強的事情…

  李素隱隱有些驚喜,像親眼看到一位只吸日精月華的女神從天上落到人間。然后…二話不說端起一碗油潑面吃得呼嚕嘩啦,不時還擦一把鼻涕,剔一下牙,非常的接地氣。

  不知不覺,大家都變了,也更近了。

  像個普通女人。這樣挺好的,此刻李素心里的東陽,不再像個云端的仙子,喜愛卻無法追逐,她已落下凡塵。與他執手凝視。

  “你并不可笑,真的,你做的一切令我很感動,別不信,不管怎樣的結果,你的心意我已實實在在感受到了,承領了…”李素的聲音有些低沉:“這幾年,你已為我做過太多,我心里一直內疚著一件事,內疚著無法給你一個你想要的名分,害你只能打著出家的幌子,不尷不尬不清不楚地與我糾纏這些年,這是我心中永遠無法抹除的心結。”

  東陽搖頭:“我不需要名分。”

  李素笑道:“莫騙我,沒有女人不想要名分的,你是天家公主,想必更無法接受無名無分與一個已婚男子癡纏不休的事實。”

  東陽垂頭,輕聲道:“剛出家那一兩年,我…確實有過一點點不平,真的,只有一點點…”

  東陽紅著臉,伸出小拇指比劃了一下,然后自己也有些羞澀,又垂下頭,輕聲道:“后來,你去了西州,而我,整日在道觀中修行向道,漸漸的,當初那一點點不平的小心思也淡了,那時每日誦經,心里想的只是你,所有的不平已化作滿腹的相思,想你在西州過得好不好,是否安然無恙,是否衣暖食飽,是否…像我想你一樣,你的心里也想著我…”

  “再后來,西州危急的軍報傳來長安,我當時急壞了,整日以淚洗面,無數次想收拾行李,帶上我道觀的所有禁衛跑去玉門關外尋你,救你,…程處默領著程家莊戶出長安的那日,我悄悄站在延興門的城樓上目送他們離開,再后來,你血戰西州,你的夫人千里搬援兵救夫這些事情,我都陸續聽說了,從那時起,我對你夫人再無絲毫的怨意,反而無比敬佩,她…做到了我想做而無法做的事,她是個奇女子,也是位巾幗英雄。”

  “李素,當年的怨念,我已全然放下,你雖然沒能娶我,可上天待你不薄,你終究娶了一位能配得上你的夫人,而我,也感激上蒼賜我的再造之恩,讓我能夠像現在這樣與你時常相見,與你長相廝守,我們…會一直這樣下去,一直到老,一直到我們死了,你的后人把你埋在李家的祖墳里,而我,進不了你家的祖墳,卻也能埋在離你不遠的地方,像我們活著時一樣,彼此遠遠凝望,直至下一個輪回。”

  “如今的日子,不出意外的話,我們應能癡纏一生了,能有今日的美滿,已是上蒼賜予的莫大造化,相比我們一生的緣分,名分這種東西,哪里還有半絲入得我眼?”

  東陽的語聲很輕,很慢,像睡著時的夢囈,半闔著眼,緩緩說出這一番肺腑之言。

  李素動容不已,一時竟不知回答,剎那間心頭涌起了無數愛恨,無數感動和愧疚,還有無數欠她的相思。

  “我們…都要好好的,好好的過下去。下一世不敢期許,這一世,我們不負此生。”

  東陽使勁點頭,含淚綻開了笑顏。

  溫存不知多久,東陽不知為何忽然又低聲哭了起來。

  李素嘆了口氣:“你很擅長在剛熬好的心靈雞湯里下砒霜啊…又怎么了?”

  東陽愧疚地泣道:“我只是,只是想到了齊王。他…他好冤枉,我對不起他!難怪我抽完他之后,他帶領侍衛一路哭回了長安…報仇都找錯了人,齊王受此莫大的冤屈,真正的兇手卻仍然逍遙法外,嗚嗚嗚…”

  李素嘆氣,他很想告訴東陽,其實齊王也不是什么好東西,自己很早以前就想抽他了…

  只是見東陽哭得傷心。李素一時倒也不便開口,只好撫著她烏黑的長發,嘆道:“不如這樣,你懷里揣把刀子去東宮拜會太子殿下,見著他后二話不說一刀把他捅死,不但兇手伏法,齊王沉冤得雪,你父皇說不定還會龍顏大悅。狠狠夸你一頓…”

  東陽哭聲立止,睜大水汪汪的杏眼瞪著他:“去你的!真當我傻嗎?再說…我把太子捅死了。父皇為何會夸我?”

  “直覺吧,以己及人,將心比心,反正我若生了這么一個不爭氣的壞兒子,也恨不得將他除之而后快的,你父皇的心思想必亦如是。”

  東宮門前殺人的事情算是被暫時壓下了。所謂的“壓下”,也只是對長安城的百姓和低級官吏而言,這樁兇案公然發生在東宮大門前,卻是瞞不住長安城的權貴。

  權貴圈子驚疑不定,私下里議論紛紛。眼看這件事馬上要被散播出去時,李世民的一道圣旨很快轉移了大家的注意力,或者說,這道圣旨令東宮兇案愈發撲朔迷離,諱莫如深起來。

  圣旨很簡單,只說了兩件事,一是給魏王泰的儀仗加雙馬,二是魏王泰編撰《括地志》功在社稷,上意魏王泰書成之后,于弘文館講學。

  一道平常的圣旨,落在有心人特別是混跡朝堂多年一個個比猴都精的大臣們眼里,卻非常不尋常了。

  面面相覷間,大臣們眼里傳遞著同樣的驚疑之色。

  這是要變天了啊!

  這幾年太子確然做過一些很過分的惡事,令朝堂君臣都有些失望,陛下有沒有易儲之意,誰都不敢公然揣度,私下里還是議論過一番的。包括長孫無忌等一干重臣,也不是沒想過太子有被廢黜的可能性,而且隨著這幾年太子行徑愈發惡劣,被廢黜的可能性也越來越高。

  可是,當李世民今日拋出這一道封賞魏王的圣旨,許多大臣仍然還是感到極度的震驚。

  圣旨里說的事呢,說大也不大,給魏王的儀仗車輦加兩匹馬,讓那個胖得走兩步都喘不過氣的胖子魏王人模人樣走上弘文館的講壇,跟當世的博學鴻儒和士子名士們聊聊人生理想,講講讀書心得,說說對圣賢之言的理解等等,這能算什么事?

  可是,凡事經不起推敲,一旦推敲起字句行間的諱深之處,圣旨里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便變得有些微妙而不可言了。

  儀仗加雙馬,除了沒有太子率三衛以外,其余的已與太子殿下的儀仗完全一樣,而太子和魏王都是長孫皇后所出,若說今上果有廢儲之意,那么,魏王是最有可能坐上太子之位的皇子,可謂種子選手里面的種子,何況這顆種子那么胖,分量那么重…

  如果說儀仗加雙馬還算是大臣們因失眠而致神經過敏的話,那么讓魏王在弘文館講學,陛下的心思可就是實實在在的昭然若揭了。

  弘文館啊,那可不僅僅是討論學問讀圣賢書的地方,那里可是集天下聞名的大儒和名士聚集的地方,可以說是大唐知識分子精英里面最頂尖的一批人都在弘文館里,這里不僅是研究學問和經義用來教化萬民學子的地方,而且還是與諸多千年門閥世家門下豢養的學究文士們分庭抗禮的戰場,弘文館的重要性已不止于學問經義,它已上升到政治的高度,無限放大為一個非常敏感的政治場所,如果一定要拿它做個比喻的話,嗯…應該都知道《人民日報》吧?沒錯,弘文館就類似于它,而且因為還是研究上古先秦諸子百家學問的所在,里面聚會著大唐最頂尖的博學大儒,所以,弘文館比《人民日報》更神秘,更高大上。

  讓魏王在這樣一個地方講學,其意義可就遠不止于講學了,魏王這是屁股后面插了竄天猴,要上天啊。

  圣旨甫下,朝堂頓時炸了鍋,不但東宮震驚,連長孫無忌,房玄齡,魏徵等一批重臣也震驚了。

  花了整整一天的時間,大臣們徹底將這道圣旨消化后,咂摸咂摸嘴,紛紛回過味來。

  嘖嘖,是了,怕是太子殿下最近又干了某件不給陛下長臉的事,最有可能的,恐怕還是跟前日東宮門前發生的兇案有關。

  ps:多謝大家的關心,結果出來了,我要當爹了,以后只能自稱粉嫩嫩的老賊賊,小賊賊的尊號不再屬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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