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幢建在大漠荒城里的豪宅,占地十余畝,有亭臺,有回廊,有假山,有花有草…除了人工湖不太現實,長安權貴豪宅家里該有的都有,蓋這座豪宅的代價居然是…兩顆貓眼石,而且貓眼石還是別人送的。∽↗∽↗,
物美價廉…除了有點不要臉。
按說占了人家那么大的便宜,應該有種欠了錢的覺悟,就算不把那焉當親爹一樣供起來,至少路上遇到了也該低調一點,像躲著債主一樣躲著他,然而李素卻不但不躲他,反而主動迎上前,神態語氣帶著一種消費者是大爺的姿態,也不知這種莫名其妙的大爺心態從哪里來的。
反觀那焉,則顯得正常多了,迎面碰到劫匪的機會不常有,碰到了避之為上,可惜動作慢了,沒跑掉。
“房子呢?”李素目光灼灼地盯著他:“錢給了,房子為何久久不見動靜?那兄莫非想訛我?”
那焉仰天長嘆。
兩顆貓眼石,還是他送的,如果這也叫“錢給了”,…好吧,確實是錢給了。
“已托往東去的商隊帶了話,不多日便有商人運來磚石,城里蓋房的工匠不多,盡力湊了十來個,再雇請一些民夫,李別駕的房子差不多可以開工了。”
那焉的語氣充滿了深深的無奈,有種被盜匪包了餃子的認命感。
李素滿意地笑了,能住上物美價廉的房子,人生真美好。
“那兄,關于房子,我又有了一個新的構思…”
那焉臉都綠了:“李別駕,可否別說房子的事了?說說別的行嗎?”
“好。”李素答應得很爽快。
然后,李素開始說別的。
顯然。別的話題也不能令那焉太舒坦。
“若大唐皇帝陛下不支持龜茲國相那利,也就是你堂叔篡位,那利最遲何時兵指西州?”
那焉的老臉頓時苦了起來。
“李別駕,我雖是那利的侄子,可于公來說,也只是他的馬前卒。龜茲雖小,也是一國,國朝中事,那利自有決斷,怎會讓我知道?”
李素瞇著眼笑道:“那兄沒說實話哦,能為國相奔走打探,咐以國之機密相托,你可不止是那利的馬前小卒,雖超脫于龜茲國朝堂之外。但在國中應該有不輕的分量…”
那焉嘆了口氣,道:“李別駕慧眼如炬,吧,若大唐君臣拒絕國相,那利會選擇徹底倒向西突厥,而自從大唐皇帝陛下貞觀四年平滅東突厥后,無數部落族人紛紛逃往西突厥。并對大唐懷以仇怨之心,多年來意圖反攻。以求再現草原突厥部落的昔日的輝煌榮光,所以西突厥諸部落包括乙毗咄陸可汗在內,都迫不及待需要一個合適的契機…”
“如今大唐皇帝調集舉國兵馬北征薛延陀,西州只有區區兩個折沖府的兵力,況且大唐占據原本屬于高昌國的西州本是不義之舉,天時地利人和全占了。國相那利若被大唐皇帝拒絕,憤然舉兵已是必然之事,西突厥正需要這個契機,時也好,勢也好。西域諸國很快會擰成一股繩,那時,便是西州陷落之日…”
那焉嘆道:“距離這一日不太遠了,長安那邊傳來消息,大唐皇帝陛下北征,長安由太子殿下監國,龜茲國主白訶黎布失畢與那利爭斗屢見敗勢,于是今年四月,布失畢遣使朝拜長安,自隋以來,龜茲與中原漢土的敵對之勢終于解凍,太子殿下于東宮設宴款待使者,言稱大唐必不負龜茲國主,世代只以白訶黎氏為龜茲國正統,這句話,終令國相那利完全失望,如今怕是已在醞釀逼宮皇室,廢黜國主的行動了…”
李素眼皮一跳:“國主若被廢黜…”
那焉淡淡看了他一眼,道:“國主廢黜之后,自是肅清朝堂,整頓兵馬,聯合西突厥,高昌等國,共伐西州,說來遙遠,其實須臾彈指便至,少則三月,多則半年,李別駕,西域諸國攻伐西州已是定局,無可逃避,我還是上次那句話,別駕速速謀劃后路,退回長安方為上策。”
那焉說得很誠懇,類似的話李素以前聽他說過。
一次又一次的催促,李素知道離西域諸國攻打西州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也就是說,離西域諸國攻打西州最多還有半年,對嗎?”李素平靜地問道。
“沒錯。”
李素眨眨眼:“如果我下令把你綁赴城樓,用刀架在你脖子上,你堂叔會退兵嗎?”
那焉老臉頓時黑了:“以前我認識的人都是正人君子,沒人這么干過,不過兩國之戰,你死我活,別說我只是那利的侄子,李別駕縱然把刀架在那利的老父老母的脖子上,想必也是無濟于事的。”
李素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你們龜茲國的人太沒節操了!”
那焉無語地看著他,相比之下,你更沒節操好不好?嘴唇囁嚅幾下,鑒于李素的不正常暴力屬性,那焉終究沒敢反駁。
鄙視過后,李素緩了口氣,冷不丁問道:“…那利的父母可還健在?”
那焉徹底無語:“……”
抬頭看了看天色,那焉開始醞釀借口,跟這種人聊天實在不是什么愉快的經歷,令人隨時會產生暴力傾向,將他除之而后快。
“別拿天色當借口,我有那么討厭嗎?”李素很不厚道地提前拆穿了那焉的伎倆:“我們可以換個話題啊,西州城里熟人那么少,朋友更少,沒有朋友會讓我孤獨寂寞冷的,好不容易逮到你,不能輕易讓你跑了…”
那焉松了口氣,好吧,其實李素這人還算不錯,如果換個能令雙方都愉悅的話題,那就更不錯了。
李素是個很會聊天的人,于是果然換了個話題。
“…那利的父母也姓那吧?”
那焉:“……”
殺人何必用刀?這少年具有幾句話把人逼瘋的實力。
“李別駕,我們還是說說你房子的事吧…”那焉嘆道。
李素兩眼一亮,他喜歡這個話題。
“沙州那邊的商隊何時到西州?我等著他們給我運的磚石呢。”
那焉盤算了一下,道:“大概一個月左右差不多能來西州了。”
李素眨眨眼:“有幾支商隊?”
“四五支吧,來回運個幾趟,李別駕的房子差不多有個模樣了。”
李素的神情忽然變得正經了一些:“商隊來西州后,還請那兄出面相邀,我想請那幾支商隊的頭領飲宴。”
那焉頗為驚訝地看著他:“飲宴?”
李素笑得很和善:“對,飲宴,人家大老遠給我運磚石,請他們喝頓酒實在是應有之義。”
頓了頓,李素又道:“…蓋房子的錢,便煩那兄幫我墊上,來年我被陛下調入長安后再還你。”
那焉苦笑,話說得好聽,其實跟肉包子打狗一個意思。
聊天聊完了,李素心滿意足地與那焉告別,轉身離去。
轉身的一刻,那焉終于忍不住道:“李別駕,我堂叔欲攻打西州,你竟放心讓我住在西州城里?”
李素轉過頭,笑得頗有深意:“你覺得我不應該放心嗎?”
這句反問把那焉問住了,沉默半晌,那焉苦笑道:“我,只是亂世一商賈而已。”
似解釋,又似安慰,李素聽懂了,于是也笑道:“給你一把刀,你敢在西州城里殺人放火嗎?”
“不敢。”
“所以,你現在只是一名商賈,等到你敢殺人放火的那天,我再一刀把你剁了便是。”
李素對那焉沒有太大的提防,當然,也不可能完全對他放心。
有些事可以說在明面,有些事卻只能做在暗處,那焉或許也有察覺,自己西州城的住處左右莫名其妙多了一些不合時宜的人,裝模作樣地在他附近晃悠。
既然二人擺明了車馬,這些不合時宜的人自然也是題中應有之義。
到了這個時候,那焉更不敢離開西州了,留在西州能活命,一旦跨出西州城門一步,李素對他恐怕不會太客氣。
那焉悲哀的發現,如今自己不但是堂叔手上的一枚棋子,同時不知不覺間,他也成了李素手上的棋子,身份很微妙,留在城里,大家其樂融融,不是親人勝似親人,離開西州,朋友馬上變成敵人,他相信李素會不惜一切代價將他除掉。
國與國之間的戰爭,從來便是這么殘酷無情,跟它相比,私人之間的友情實在太脆弱了,這個道理,李素懂,那焉也懂。
ps:20天的進修培訓,終于畢業了,昨天拿到了鮮紅的畢業證,好光榮,向班主任要求胸前掛個大紅花,班主任不答應。。。
更新應該可以穩定了,嗯,咱們外甥打燈籠,照舊。
那啥,順便給張保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