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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章 庭院賞雪

第五百四十章庭院賞雪大唐是個奔放的年代,從皇帝到臣民,都有著真正意義上的上國的自信,自信心足夠強大了,對萬事萬物都有一種罕見的包容態度,仿佛天下一切皆在掌握之中,小到唐代女子極喜模仿異國的發型和頭飾,大到都城長安一百零八坊里處處都有充滿異國風情的建筑,甚至允許異國各種宗教在長安城傳教布道,廣收門徒。蒲公英  比如說,貞觀九年,從遙遠的大秦國來了一群高鼻梁,綠眼珠的胡人,這群胡人由當時的尚書省左仆射房玄齡親自接待,他們的宗教名叫“聶斯托留”,來到長安后,改名為“景教”,他們的宗教寶典…名叫“圣經”,是的,景教就是后世的基督教,早在唐朝便傳入了中國。

  而當時率領那群胡人的首領人物,后來被李世民親自賜名,叫“阿羅本”,意思是“神所差遣來的”,并允許他們在長安建了好幾座修道院用以傳教布道。當時中國兩大教道教和佛教見有人來搶食居然沒弄死他們,足可見大唐的胸襟多么廣闊,就像那大海…

  大唐君臣和百姓的胸襟就是如此廣闊,還是那句話,強大的自信心足可包容一切,所謂“海納百川”就是這個意思,而自信的源頭,則來源于戰無不勝的大唐王師,簡單的說,所謂的“包容”,其實是相信任何東西都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如果有一天發現不能掌握這個東西了,那么,王師所至,將其毀掉便是,自信,是建立在強大的實力基礎上的。

  大唐的包容,還體現在之上。

  所謂的“”,指的不單單是男女,還包括男男之風…嗯,對。沒錯,俗稱“搞基”。

  同性男風之好,早從春秋戰國時期便謂為雅事,大唐亦如是,許多權貴人家豢養年輕貌美的男子或男童,飲宴待客時甚至還將男子召上堂陪侍斟酒,喝到忘形處摟過男子吃點小豆腐。親親抱抱,抓抓摸摸。引來堂上賓客一片艷羨的目光,他們的眼里從來沒有鄙夷或歧視,而是實實在在的羨慕,并且覺得此事甚為風雅,足堪詩以記之。

  總之,只要你喜歡的是人,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都被世俗所容,甚至于男男之愛比男女之情更風雅。更高一個檔次,尺度非常大,當然,人類與動物那啥是不被允許的,再包容也有底線。

  所以,稱心對太子的情意并不被歧視,可惜的是。他心里的人,是太子。

  一個情深如海,一個過盡千帆,一個仰視,一個俯視,還有身不由己的被當作棋子的無奈。

  可是。棋子也是有感情的,越壓抑,越痛苦。

  稱心跪在暗巷內痛哭,不知哭了多久,當月兒已升上樹梢時,他心中的痛苦終于宣泄得差不多了,于是擦干了淚。站起身,獨自走出暗巷,出了巷口拐了個彎兒,再走上一段路,便到了東宮門前。

  稱心呆呆看著東宮前來往巡梭的禁衛,再仰頭看了看光鮮莊嚴的門楣,稱心使勁吸了吸鼻子,露出一抹凄婉的笑,挺胸抬步往東宮內走去。

  曾經以為能與太子一生廝守到老,然而剛才暗巷里經歷的一切,像一記響亮的耳光,徹底將他打醒。

  原來,自己只是他生命里的過客,生離也好,死別也好,離開他的日子,已開始倒數了。

  王直得了稱心的消息后,火急火燎地派出人手,查證稱心提供的消息的可靠性。這幾年王直做事愈發精明強干了,也成熟多了,換了幾年前的他,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肯定找李素,消息的真假自由李素判斷,他就不管了。可是如今,王直做事主動多了,在得到消息后并未馬上去太平村,而是先小心求證,證實消息的真假后再告訴李素,畢竟也是混過多年江湖的人了,除了李素,王直對誰都保留著一份戒心和懷疑,特別是對稱心,看他對太子那纏纏綿綿的樣兒,王直就打心眼里懷疑。

  相比王直和長安城閑漢們一片人仰馬翻似的忙碌,李素卻在太平村悠閑得不像話。

  人生的樂趣在于…吃和睡。

  至少對李素而言,這是他活著的意義。

  不竭盡全力的吃和睡,哪里有力氣思考人生的意義呢?

  關中入冬后的第一場雪停了,大地銀妝素裹,庭院內積了厚厚的一層雪,薛管家正組織府里的下人們打掃,五十來歲年紀了,薛管家的精神卻很不錯,裹著厚厚的羊皮襖子,把自己略肥的身軀遮得嚴嚴實實,臉上紅光滿面,也不知是不是剛在閬房里偷偷啜了幾口酒,頤指氣使的大嗓門整個宅子都聽得到,不時還飛起一腿,將某個偷懶的下人踹得一趔趄,身手非常矯健。

  李素半躺在正堂內,身旁一盆燒得通紅的炭火,從房梁垂下一根鐵鏈,頂端帶了一個鐵鉤,鉤子上吊著一壺水,恰好對著炭火,燒了一會兒,壺里的水發出咕嚕聲,水已沸騰。

  火烤得很舒服,李素動也不想動,尚書省應了大半月差事,昨晚房玄齡派人來傳了話,近日長安大雪封路,出行多有不便,都事李素可不上差。

  所以李素大清早起來,吃了兩個饃和一碗胡辣湯后,便坐在正堂烤火,順便欣賞庭院里的雪景,哪怕下人們掃雪掃得滿院子雪花飛揚,李素也面帶微笑,甘之如飴地看著。

  人這一生不必走得太匆忙,腳步不妨慢一些,慢到能確定自己在往前走,同時又沒有錯過道理兩旁的風景,這個節奏,才是最適合自己的節奏。

  春風之煦暖,夏花之絢爛,秋葉之靜美,冬雪之紛揚…

  看,每一年。每一季,每一天,天地間有多少美麗的風景,靜靜地等著你來欣賞,所以,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那么忙碌呢?停下來,看一看。將美景深深印在腦海里,再吸一口清新的空氣。慢慢吞吞的繼續上路,對得起風景,也對得起自己。

  悠閑懶散是性格決定的,李素本可以擁有更多,可他不愿擁有太多。

  擁有的東西多了,人就變得忙碌了,這些美麗的風景,美麗的人,他還會為它們或他們駐足停留嗎?匆匆忙忙一生走到盡頭。臨死前問問自己,這輩子你見過什么,做過什么,回答自己的只有一個字,“忙”,多么悲哀。

  炭盆里的炭燒得通紅,不時劈啪炸響一兩個小火星。李素圍著一身狐裘,坐在火盆邊,沒過多久就呵欠陣陣。

  雪景欣賞完了,主要是庭院里的下人們把雪掃完了,李素發現已沒有什么風景可看,然后。他便感到有點無聊。

  從懷里掏出小銅鏡,李素繼續欣賞。

  人生就是這樣,一處風景看完,總有另一個風景等著自己,實在沒風景可看,掏出鏡子欣賞自己也是一件非常賞心悅目的事。

  李素癡癡盯著鏡中的自己,從眉眼。到唇鼻,左側臉看完再換右側臉,尋找自己最俊的角度,以及最丑的角度,或者湊近鏡子,下手狠辣地擠一兩個黑頭,讓自己的臉完美無瑕疵…

  簡單照個鏡子,有這么多事情忙,李素哪里有空去想國家大事?

  身后傳來輕悄的腳步聲,只聞那微弱的淡香便知是許明珠。

  “夫君今日不用應差,要不要妾身給您弄點酒菜,夫君也好賞雪…嗯,作詩?”

  李素翻了翻白眼:“大清早的喝酒,我嫌自己死得不夠痛快了是吧?還作詩…誰規定賞雪非要作詩?文盲看見下雪豈不愁死?”

  許明珠在他身后輕笑:“夫君不一樣呀,您是大唐有名的才子,長安城到整個關中,您在士子們心中可是威名赫赫,聽薛管家說,如今長安的士子們都在抱怨,為何久不見夫君的新作了,不少人為之扼腕呢…”

  李素哼哼:“不給錢想聽我作詩?做夢!”

  許明珠呆了一下,接著惱羞成怒地捶了他一記:“夫君說甚渾話,作詩是清清白白的學問,長安城不知多少士子對夫君推崇備至,偏只夫君糟踐自己的學問!”

  李素嘆道:“夫人,說真話,咱們李家當初窮得叮當響,就是靠我賣詩才發家致富的啊,這學問哪里清白了?”

  許明珠恨恨剜了他一眼,道:“是夫君不清白!學問是無辜的。”

  指了指外面的皚皚白雪,許明珠氣道:“妾身不管,今夫君既然賞雪,就必須作一首賞雪的好詩來…”

  李素下意識脫口而出:“一首詩你給多少…”

  話沒說完,只覺許明珠杏眼圓睜,李素很識相地改口:“…行,今心情好,免費給你作一首,不過丑話說在先,因為是免費,所以質量上難免有點…那啥。”

  許明珠哼了一聲,道:“夫君且作來,妾身便知好壞。”

  “聽好了…”李素看著外面庭院被清掃得稀稀拉拉的雪景,想了想,道:“江上一籠統,井上黑窟窿。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

  詩作完,沒聽到想象中雷鳴般的掌聲,李素略覺尷尬,索性自己喝了一聲彩:“才華蓋世!好詩!”

  許明珠出嫁前到底也讀過一些書的,娘家曾經請了夫子教授,多少有些學問,李素的詩作完,許明珠頓覺一陣發暈,沉默很久,遲疑地道:“這詩…這詩…”

  “不咋樣,對吧?”李素斜眼看著她。

  許明珠沒點頭也沒搖頭,顯然為了照顧他的面子。

  李素悠悠地道:“剛才說過,免費的東西嘛,就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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