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不完美的認識過程,雙方差點打起來。
待到李素終于正眼看他們,才赫然發覺不對勁。
眼前這二人面白長須,身材富態,打扮雖隨意,卻流露出一股不怒自威的味道,為首這人更是目光清正,帶著幾分傲然之氣,自信得仿佛能夠輕松將整個世界踩在腳下。
這模樣…怎么看都不像是工匠,工匠長這樣子早被人活活抽死了。
李素打量半晌,終于確認了,于是和氣地拱手:“二位…是工部的官員?”
李世民和房喬又楞了。
這孩子啥眼神?
李世民清咳兩聲,索性順水推舟:“不錯,我確是工部官員。”
指了指哭笑不得的房喬道:“他也是。”
李世民和房喬坐在李家堂屋里,手里捧著一碗熱水,氣定神閑看著李素作揖道歉,默默感慨人生起伏太精彩,面前這豎子前倨后恭的樣子太討厭。
半天才適應了自己座上賓的身份,李世民環視院后熱火朝天的工地,道:“你便是李素吧?你家在蓋新房?”
李素一直站在二人面前,坐都不敢坐,神情恭敬得很,畢竟是組織上派來的人,絕不能得罪,聞言立即回道:“是,小子正是李素,我家這些日正在蓋新房。”
李世民仔細打量了他一番,道:“倒是個俊俏后生,不過,你家這房子怎么蓋的?我怎么看不懂?屋后邊那個四四方方的大坑干啥用的?”
“…游水用的。”
李世民笑道:“游水的池塘我見得多了,都是圓的,你這池塘為何是方的?”
懶得跟這種沒見識的人解釋,李素順嘴胡謅:“陰陽學曾云‘天圓地方’,天是圓的,池塘挖在地上自然是方的。”
李世民與房喬笑著對視一眼,房喬笑道:“雖是胡說八道,倒也算急智。”
李素嘿嘿干笑,笑得毫無誠意。
李世民含笑看著他,目光有點怪,盯得李素全身發毛,良久,才悠悠地道:“你果真只有十五歲?”
“是。”李素應道,然后立馬堆出一個萌萌噠的笑臉。
李世民神情漸漸有些嚴肅了:“天花是你獨創牛痘之法治好的?”
“是。”
“結社率叔侄是你獨力誅殺的?”
“是。”
“推恩薛延陀之策是你所獻?”
李素有些吃驚:“工部…管這么寬?”
李世民和房喬同時咳了起來。
李素瞧著二人,心中漸漸生疑。
他沒見過朝廷官員,唯一一次皇帝下旨也是三個陰陽怪氣的宦官來家里宣念,在他印象里,眼前這二人確實有著朝廷官員的威嚴和氣度,這也是他先入為主的原因,可是…兩個工部官員盡問些不相干的事情,大唐朝廷的官兒難道都喜歡管閑事么?
李世民寒暄了幾句,漸漸說到了正題。
“推恩薛延陀之策,我有些不明白,依你所言,大唐向真珠可汗的兩個兒子下旨,他們若是完全不遵旨意,此計豈非白費?”
李素皺起了眉,不是對這個問題,而是對這兩個人。
大家才第一次見面,問這么多問題跟提審似的,大家根本不熟好不好?
李素對陌生人沒什么耐心,更何況他們提的問題太費腦子,李素懶得回答,除非用錢說話。
于是李素向二人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誠懇笑容:“呵呵。”
李世民和房喬又呆住了,這豎子…“呵呵”是啥意思?
房喬咳了兩聲,又道:“本官再問你,推恩薛延陀之策如何落實?如何能夠確認真珠可汗的兩個兒子互爭其利,而令薛延陀后院失火?”
“…呵呵。”
李世民和房喬臉頰直抽抽,很想一巴掌朝那張俊朗的臉上乎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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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歡而散,真正的不歡而散,李世民從李素家出來時窩了一肚子火,氣得想把這豎子拿進大牢里抽他一百鞭子,朕叫你呵呵。
房喬跟在怒氣沖沖的李世民身后,邊走邊搖頭:“這位少年英杰啊…呵呵。”
李世民猛地轉身,怒瞪著他。
房喬一滯,立知失言,更不該“呵呵”,于是訕笑不已。
走到太平村口,李世民停下腳步,瞇著眼朝遠處打量了一番,道:“那里便是東陽的公主府了,玄齡,我等去她府上看看,朕要問問東陽,這小子究竟是個什么德行。”
李世民進公主府顯然比在李素有面子多了,府外值守的侍衛們都是金吾衛所屬,自然認得皇帝,于是趕緊大開中門跪迎,李世民跨進中門后,東陽也匆忙從后殿走出來,向李世民盈盈下拜。
公主府正殿內,李世民大馬金刀坐在主位,房喬坐側位,東陽老老實實垂頭站著,心中不由忐忑不已。
李世民現在仍一肚子火沒消,重重哼了一聲,道:“東陽,那李素家就在你封地旁邊,你告訴朕,那小子究竟什么德行?一臉皮笑肉不笑的樣子,朕見著就來氣!”
東陽睜大了眼,滿頭霧水看著父皇。
房喬在一旁苦笑道:“公主殿下莫急,適才陛下與臣去李素家尋訪,見到了李素,那小子實在是…”
說著把李素剛才那番表現說了一遍,宰相到底是宰相,雖然不見得肚里能撐船,至少也沒落井下石添油加醋,經過還是說得很客觀的。
東陽公主越聽眼睛睜得越大,最后吃驚地捂住了小嘴。
李世民嘆了口氣,神情很復雜:“東陽,你亦知朕國事朝務繁忙,今日好容易抽出空閑,想見見這位少年英杰,可不管朕和房叔問甚,他就是一句‘呵呵’作答,那皮笑肉不笑的樣子,朕恨不得…”
狠狠握緊了拳頭,又不得不松開。
理論上,一個農家小子呵呵兩聲根本沒觸犯任何律法,李世民若想做個講道理的英明君主,還真就不能拿那小子怎樣。
房喬一解釋,東陽公主瞬時明白究竟了,明白過來后表情也變得越來越古怪,漸漸憋得通紅,好好一張國色天香的俏臉被扭曲得不成樣子。
李世民和房喬目瞪口呆看著東陽玩變臉,殿內一片寂然。
憋了不知多久,東陽總算把剛才快噴出來的大笑憋了回去,垂頭輕聲道:“父皇明鑒,那個李素雖頗具才華,然則德行似乎…似乎…,不知怎的,他似乎對銀錢特別執著,說話行事皆以銀錢為準,父皇和房叔適才問他話,而他無所動,大概…大概是因為父皇沒給他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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