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家的人,只要是卜筮能力稍微強一點兒的,都會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危機感,算不上滅頂之災的那種,卻總是能讓他們無心去做其他的事情,心煩意亂,但是卜筮又卜不出結果來。
這是一種很不爽快的感覺,對于一直以能窺天機自居的易家人來說,就像是懸在頭頂的刀。
今年冬季的風雪就是甩在他們臉上的一把掌,自打遭遇這樣的天氣,不少人重金上門求易家人給個提示,可是易家人能做的有限。
烈狐首領的到來,無疑讓他們找到的另一個發泄口,也給自己心中那種極難受的感覺尋到了提示。
或許,就是因為炎角人,所以他們才會感覺到危機?
易家那位不是曾說過一個預言嗎?六部貴族一直擔憂著到底指的是什么,上一次炎角人來王城,一掌打飛了林鹿部落的首領,破掉了王城城門,足以讓王城的人忌憚,當時有人將炎角人與曾經的卜筮結果聯系起來,提出炎角威脅論,只是大多數人并不相信而已。
可現在,聽烈狐首領說過之后,易家的人心中開始計劃。次日,易家家主前往王宮,與王上以及其他幾位貴族的掌權者商討。
對他們來說,有危險,就扼殺在搖籃里,不能讓它有成長起來的機會。上次炎角的那個年輕人將王城城門打破的時候,就有人開始不斷上眼藥了,現在又來一次更大的事情。
“炎角人,能更精準地預測到天變?!”
“天變就算了,炎角人,真能抵抗王獸?!”這個不得不令人忌憚,有這樣一個高危部落存在。再想想曾經那個“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卜筮結論,他們不安心。
殿內。氣氛凝重,心中疑云一旦形成。就難以散去了,尤其是已經疑心了很久的人,終于找到一個疑似突破點,肯定不會就此放棄。
若是讓炎角人知道這些人的談話內容,大概會吐血。瞎胡扯!能抵抗王獸的話,他們還會放棄鹽礦那么多的優質鹽石和火晶?!
但是,這些人一旦認為你是威脅,就很難再被人說服了。
寒冷的冬天總會過去的。
這個冬季。來得早,來的兇猛,離開得也遲。
當風雪終于停止的時候,當太陽終于破開厚厚的陰云,照向大地的時候,陰郁了許久的人們,仰天長嘯。
天氣一轉晴,冬季正式過去,氣溫升得很快,根本沒有給人足夠的緩沖時間。
部落的人在清理厚厚的雪。其實已經被邵玄推得差不多了,大部分地方的雪都只有膝蓋那么深,這些地方都是邵玄練習的時候推過的。而居住密集的地方,也每天有人清掃,所以不至于直接面對大量的雪融化。
屋檐邊滴滴答答地滴著水,部落到處都的,巡邏的讓戰士們不舍地看著冰磚筑城的哨點慢慢融化,他們還沒玩夠,只是,相對而言,他們還是更喜歡暖和些的天氣。那樣他們就能出去狩獵了。
融化的雪水讓部落前的那條河漲了很多,靠近山腳的人不得不往山上挪。山林里很多地方都有大量的積水。外出狩獵根本不方便。不過大量滯留的積水也讓一些躲在地洞里的動物們出來躲避,戰士們在附近轉一圈也能遇到不少小型野獸。
挨凍了一個冬季的鴨子們。大叫著從鴨棚里沖出來,也不怕冷,直接就跳進河里,或者飛向遠處的樹林。
照料鴨棚的人也終于看到了肥鴨子一行。
帶著一只只長相相似的綠色毛團子走出來的肥鴨子,看誰都帶著警惕,不過倒是沒有攻擊人。
“三十一只,一只都沒少。”照料鴨棚的人樂呵呵地道,“喲,那小鴨子在吃什么?”
邵玄看過去,“大概是蚯…”
“蚯蚓”兩個字沒說完,邵玄就看到了正被綠毛團子們啄著的拇指粗的蟲子,張開滿是尖牙的嘴巴。
“大概是從地底下爬出來的蟲子吧。”邵玄只能這么說,他不知道那種長得很像蚯蚓的蟲子叫什么,以前沒爬出來過,現在大概是被融化的雪水逼出來的。
還有些或蠕動的或爬動的蟲子,從部落前面的河水中出來。河水上漲,將曾經的地面都淹沒了,現在這些蟲子都爭相往高處爬,倒是便宜了這些特異的鴨子們。
肥鴨子就帶著這三十一只綠毛團子,沿著上漲的河面啄食。其他鴨子吃的,它們吃,其他鴨子不吃,的,它們照樣吃。
有了這群鴨子,部落的人都不用自己除蟲。沿岸全是蹦跳的鴨子們,還有為爭食打起來的。
天氣轉暖很快,昨天還穿著厚厚的裘皮,今兒就只穿一件平時狩獵的衣服了,干活的人累得渾身是汗。
“這天氣,太詭異了。”邵玄說道。
這樣的天氣變化,也不知道預示著什么。
既然天氣真正轉暖,冬季過去了,部落一年一度的祭祀儀式也會舉辦,只是巫最近心不在焉的,不僅是她,首領征羅也是,經常站在山頂看著遠處。
邵玄知道,他們在等一個消息,等冬季離開的那些人帶回來一個好消息,即便這一次沒趕上,下一個冬季若是同樣的情形呢?那就可以抓住機會了。
不過,邵玄卻隱隱覺得,巫和首領所想的那條路,未必能走。
兩日后,部落的雪全部清理干凈,濕漉的地面經過三天的太陽,已經干了很多,河水也退得快,不知道水都跑哪里去了。
部落前的這條河,與外面另一條河連通,只是用東西攔著,那邊河里的危險生物沒辦法過來而已,但水卻是流動的。現在,上漲的河水每天都有明顯的回落,過不了幾天,就會降到冬季之前的水位了。
這天晚上,部落的祭祀儀式照常,那些冬季里被派出去的人,還沒有回來。這在大家的預料之中,來往需要時間,而且,在風雪中趕路,耗費的時間更久。
這一年的祭祀儀式,格外沉默,巫和首領的興致都不高,知情的人也有些心不在焉的,但為了祭祀,為了尊重先祖,都暫時拋開其他的情緒,要想什么也得等這場祭祀儀式結束之后再去發呆。
巫文頌唱之中,火塘里的火焰騰起。
火焰的熱度將夜間殘存的寒意驅散。
邵玄身上帶著的骨飾也有反映,與火塘的火焰幾乎連在一起,騰高的焰身逐漸形成一個火焰巨人。
對于這個火焰巨人的出現,部落已經不覺稀奇,只是,這一次,火焰巨人給邵玄的感覺很不同。
體內的傳承之力并未瘋狂運轉,也就是說,火焰巨人的出現,是骨飾本身的力量自發開啟,同前幾次祭祀是出現的情況頗為相似,并非邵玄自己掌控。
見到這個火焰巨人之后,部落的人齊齊跪拜,即便是往日最桀驁的戰士,最愛甩臉色的長者,也都恭敬跪拜行禮。尤其是冬季里跟著征羅一同前往鹽礦的戰士們,尤其虔誠。若是沒有先祖的庇護,他們根本無法從王獸嘴下逃生。
邵玄抬頭看著空中的火焰巨人,去年這個時候,火焰巨人的緩緩轉動,朝著邵玄來的地方站立,今天,這個火焰巨人同樣轉動身體,朝向那個熟悉的方向,不同的是,在他轉動之后,還抬起了一只手臂,指向那邊。
這個情形部落很多人都看到了,垂著頭的也在其他人的呼聲中抬頭望過去。
先祖,這是在提示什么?
巫心中一震,愣愣站在火塘邊,看著空中的火焰巨人,直到火焰巨人消失,巫才繼續主持儀式。
待儀式結束,大家都散去,議論著剛才祭祀儀式的時候,先祖抬手指向那邊到底是什么含義。
火塘邊。
火塘里的火焰隨著儀式的結束,已經只剩下一點火苗,并不明亮。
巫依舊站在那里。
“邵玄,你聽到了嗎?”巫問。
“聽到什么?”邵玄疑惑。
“先祖的聲音。”巫閉著的眼睛 “先祖說什么?”邵玄問道。
巫沒說話,沉默半晌,道:“該回去了。”
邵玄詫異地看了看巫,確認巫不是隨口一提,而是真有這個想法。
“您打算遷移?”
“不錯,方才先祖的出現,就是指示。”巫說道。
“但是,如何過去?不用等向辰他們帶消息回來?”邵玄問。
“向辰他們帶回來的,未必是好消息。”巫長嘆一聲,“但是,先祖的意思,確實在告訴我們,該回去了。”
巫就是這樣的想法:既然先祖說該回去了,那肯定就該行動了,至于用什么法子,就得自己想了。不過巫并不覺得先祖這個指示是在為難他們,說不定,辦法早已經有了,只是他們不知道而已。
邵玄正在琢磨巫的話,察覺到什么,一抬頭,見巫盯著自己。
“您看我干什么?”
巫笑了笑,“說不定什么時候,先祖就會告訴你離開的方法。”
那得先祖顯靈。邵玄腹誹。
與此同時,在海的另一邊,兇獸山林,同一時間舉行祭祀儀式的炎角部落里,老頭子巫站在火塘邊,看著火塘里的火種,深思著剛才祭祀時候在火塘里出現的火焰巨人,巨人抬起了一條手臂,指向它面向的地方。
這預示著什么?老頭子吹著夜風,站在那里久久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