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五章 慷慨悲歌驚淚落
“張真人收了一個好徒弟啊。”蒙赤行點點頭，道。
“你的徒弟也不差，這是我最嫉妒你的一點。”八師巴道。
聽八師巴如此說，蒙赤行臉上也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斑兒的確是很好，天資橫溢，奇遇連連，但是一直堅守武道本心，一次被打落境界，一次武功全失，但是這都沒有打垮他。未來斑兒的成就，必然在我之上。”蒙赤行道。
“這倒是未必，龐斑的運道的確是要比你好，但是只要你能夠成功的踏出最后一步，也未必就比他差了。”八師巴搖搖頭，并不贊同蒙赤行的觀點。
龐斑之幸，在于他遇到了蒙赤行這樣一個師傅。
蒙赤行之不幸，在于他沒有遇到一個明師，一切都是自己摸索而來。
相比龐斑，他浪費了更多的時間和精力，也走了太多的彎路。
不過，大道萬千，殊途同歸。
現如今，蒙赤行也走到了最后一步。
只要再邁出一步，推開那扇門，他就可以與先賢比肩。
龐斑再如何出色，依然還是要追趕他的足跡。
八師巴和蒙赤行共事許久，深知蒙赤行的恐怖。
任何事情，從無到有很艱難，從一到二卻很容易。
對于蒙赤行而言，他所做的事情，就是從無到有。而龐斑所做的事情，就是從一到二。
就算是龐斑最后取得了比蒙赤行更大的成就，也不代表龐斑就比蒙赤行更加出色。
蒙赤行是開拓者。而龐斑，是既得利益者。
他們所面對的難度是完全不同的。
“想要邁出最后一步，談何容易。”蒙赤行輕嘆一聲。不過隨即振奮精神，道：“好在今日沒有白來，雖然張真人至今未出，但是我卻感受到了許久未曾感受的壓力。這種感覺，真是久違了。武當派，不愧是武當派。”
八師巴目光幽暗深沉，無比深邃。他沒有看木道人，也沒有看原隨云，而是看向了紫霄宮的房頂。
“據說武當派有五大太上長老。三九真人雖然都沒有突破大宗師，但是三人聯手，比起一般的大宗師卻猶有過之。不知是否言過其實？”八師巴忽然道。
“面對大師這等無上強者，我們三兄弟。還差得遠。”紫霄宮的大殿內。忽然呈“品”字形出現了三個人。
八師巴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這三個人都已經不在年輕。
白發蒼蒼，歲月在他們的臉上無情的留下了痕跡。
一般來說，武功練到化境，是不會造成這種后果的。
蒙赤行和八師巴也不再年輕，但是他們看上去卻還在盛年。
這三個道袍老者，之所以會變成這樣，一是因為道家之人本就崇尚自然。
他們不會刻意的去抗拒歲月帶來的影響。
所以現在張三豐都已經白發蒼蒼，只不過張三豐強大的修為。讓他的臉上沒有一絲的皺紋。
這三個老者現在這副樣子最重要的原因，還是因為他們受到了不可逆轉的傷害。
蒙赤行忽然嘆息一聲。
以他的眼光。自然能夠看出來這三名道人的具體情況。
“掙扎幾十年，徒留三條性命，只余一次的出手機會。值得嗎？”蒙赤行道。
“當然值得，男兒在世，三杯吐然諾，五岳倒為輕。一諾千金重，我們既然說到，就要做到。”一名道人咳嗽道。
說了這一句話，道人咳了三次。
他看上去非常的虛弱，連正常的交流都很困難。
但是蒙赤行和八師巴的臉色卻都變得非常的鄭重，眼中也都閃過一絲欽佩。
這三個人，自然便是武當派五大太上長老之三的三九真人——九疑、九死和九生。
當年他們參與圍剿燕狂徒，給燕狂徒帶來了致命的傷害。
九生和九死聯手牽制住了燕狂徒，而九疑則一劍穿胸，將燕狂徒擊落山崖。
當時的三九真人只是宗師境界，三人聯手，威力雖然可以與一般的大宗師相比肩，但是燕狂徒又哪里是一般的大宗師。
連連開掛的燕狂徒，當時真正的實力遠在三九真人之上。
而燕狂徒的垂死反擊，也的確是讓三九真人重傷瀕死。
外界所傳的三九真人被燕狂徒重創而亡，其實在某種意義上而言，并不是虛言。
因為他們早就該死了。
然而他們現如今還沒有死。
這其中，自然是付出了很大的代價。
而不論是蒙赤行還是八師巴，都能夠看的出來，三九真人的傷勢，天下無人能治。
他們只能等死。
而且對于他們來說，死亡遠比活著更加的快樂。
每多活一刻，對于三人而言，其實都是一種折磨。
但是即便如此，他們依然堅持的活了下來。
當然不是因為他們怕死。
“我們早就該死了，是張真人給了我們三兄弟從頭再來的機會。”
“所以我們曾經答應過張真人，為武當派出手三次。”
“燕狂徒那一次，是第二次。而這一次，是第三次。”
連續不斷的咳嗽聲在紫霄宮響起，甚至他們三人都咳出血來，木道人和原隨云眼中都閃過關切之色。
對于三九真人，他們無疑更加的感激。
因為武當派的五大太上長老，其實和武當派都沒有關系。
他們只是客卿，而且都是張三豐自己拉來的。
他們有自己的傳承和武功，平日里也并未享受多少武當派的供奉。
然而當武當派有難之時。三九真人從來沒有拒絕過武當派的召喚。
木道人心中明白，圍剿燕狂徒歸來，三九真人其實已經活不下去了。
就連張三豐。都已經開始給三人準備后事了。
但是這三人卻用了一種秘法，硬生生的將本該死去的生命拖了幾十年。
付出的代價，則是每日的蝕骨穿心、痛不欲生。
他們的身體越來越弱，到現在，其實也只保持著一擊之力。
甚至他們的武功也沒有精進多少。
面對蒙赤行這等強者，他們三個人，其實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但是這些事情。三九真人如何不懂。
張三豐也不忍心看著他們這樣繼續折磨自己，可是對于三九真人而言，三件事情沒有做完。他們便是失信于張三豐。
生死是小，失信事大。
好男兒，一諾千金。
他們說出去的話，就一定要做到。
為此所付出任何代價。都在所不惜。
而且三九真人有自己的驕傲。
張三豐有意放水。讓他們三人隨便因為一些事情出一次手就可以了。
但是武當派不逢危難，三九真人從不出世。
即便是上一次少林寺進犯武當派，三九真人在察覺到王宇一行時，也是選擇了繼續隱居。
他們向往死亡，但是絕不允許自己死的毫無價值。
只有今日，面對蒙赤行和八師巴這等他們也無力對抗的大敵之時，他們才會出現。
死亡對他們而言是最好的歸宿，但是死在誰的手中。因為什么而死，都是非常重要的。
木道人轉身看向蒙赤行和八師巴。眼中出現了懇求之色。
今日，三九真人其實是來尋死的，武當派也有意讓他們尋死。
這不是狡兔死走狗烹的結局，而是三九真人和武當派，都用自己的方式在保護對方。
對三九真人而言，在死亡之前，為武當派最后盡一份力，便完成了與張三豐的諾言，死而無憾。
對張三豐和武當派而言，讓三九真人盡快的撒手西去，結束這幾十年來暗無天日的折磨，是對他們最好的報答。
蒙赤行和八師巴對視一眼，還是蒙赤行道：“我來吧，為了表示我對三位的尊敬，我將會用我的全部實力，送三位歸西。”
蒙赤行說的很認真。
他的表情也很認真。
有些人不夠強大，但是卻值得尊敬。
這個世間，比蒙赤行強大的人不多，讓他感覺值得尊敬的人更少。
但是三九真人，他卻不能不佩服。
這是真正的江湖義氣。
沒有俠骨丹心，沒有家國天下，有的只是最單純的信義、諾言。
當初我答應了你為你出手三次，我就一定會做到。
為了這個承諾，三九真人付出了太多太多。
“去外面吧，紫宵大殿建造不易，焚琴煮鶴之事，還是少做為好。”九疑真人道。
蒙赤行點點頭，沒有反駁。
他這一次的目的，并不是覆滅武當派，也無意給武當派帶來多大的損失。
紫宵大殿之外，便是當年少林和武當對決之地。
在這里，曾經產生了很多的傳奇。
黃裳在這里踏月而去，張三豐在這里一戰封神，獨孤求敗在這里被破掉了不敗金身。
而今日，這里又迎來了兩個人。
還是即將發生的戰斗。
戰斗開始的很快，結束的也很快。
三九真人幾十年過去，全身的精氣神都已經消耗的差不多了。
他們燃燒生命，極盡升華，釋放出了自己全部的戰力，以粉身碎骨的后果，爆發出了至強的一擊。
最后的結果，是三九真人形神俱滅。
蒙赤行傲立當場，一拳擊出，如神似魔。
風云激蕩，大雨滂沱。
蒼天也為之落淚。
在某一處的高峰之上，張三豐閉上了雙眼。
“三位道兄，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