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何以選擇
徐記鐵匠鋪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危機。
鄭爽是鐵匠鋪兩大三星煉器師之一，他的離開，對徐記鐵匠鋪造成的打擊是毀滅性的。更重要的是，離開的不只是鄭爽，還有十多個鐵匠師傅被鄭爽帶走，一起投奔龍盤鐵匠鋪。一下子少了這么多人手，徐記鐵匠鋪頓時捉襟見肘，更何況還有龍盤鐵匠鋪在一邊虎視眈眈？
徐良可不相信龍盤鐵匠鋪肯放過這個給予徐記鐵匠鋪致命一擊的機會。
徐良也不是沒有想過從別的地方挖來一個三星煉器師，但三星煉器師是那么好挖的嗎？
他一沒背景權勢，二沒滔天財富，憑什么招徠三星煉器師？
江龍縣三星煉器師一共只有這么點，其中三分之一已經在煉器師公會掛名，剩下的三分之二則是被各大鐵匠鋪和四星煉器師瓜分了，比如胡斐、卓不凡手下皆是網羅了四五個三星煉器師，龍盤鐵匠鋪、金煋鐵匠鋪也分別擁有三個三星煉器師，剩下的全都選擇單干，自己開了鐵匠鋪，哪有徐記鐵匠鋪插手的機會？
徐良不怪鄭爽，因為鄭爽與別的鐵匠師傅相比，已經挺厚道了。要說報恩，鄭爽這些年一直呆在徐記鐵匠鋪，從未離棄，正是因為他，徐記鐵匠鋪才能成長為江龍縣三大鐵匠鋪之一，所以，徐良無從怪起。
如果一定要怨誰，徐良只能怨天。
“德福。”徐良在大廳佇立許久，才喚來德福管家。
德福快步走來：“掌柜。”
徐良沉聲道：“你把所有人召集過來，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售物區那邊也…”德福一時間沒聽明白。
“對，凡是鐵匠鋪的員工，全都召集過來。”徐良揮揮手，“徐記鐵匠鋪今天暫停營業。”這點小小的損失，徐良還是賠得起的。
德福一頭霧水，但還是點頭：“好的，我這就去。”
一會兒時間，鐵匠鋪所有員工都在內院集合了。
“好像還有一些人沒到，掌柜您先等等，我這就去找找。”德福看了看人群，隨后道。
徐良擺擺手：“不用找了，我知道他們去了哪里。”
“哦。”德福默默退到一邊。
環視一圈，徐良心中愈發悲戚，他強忍著哀傷，擠出笑容：“徐記鐵匠鋪創立已經四十多年了，多年來，承蒙諸位幫助，徐記鐵匠鋪才能成為江龍縣三大鐵匠鋪之一！在這里，徐某人鄭重地向大家道謝！”說著，他朝著眾人鞠了一躬。
眾人頓時誠惶誠恐，盡管他們心頭茫然失措，但掌柜向他們鞠躬，他們可擔不起。
“掌柜，這是我們的本職，何須如此？”
“鐵匠鋪給了我們薪酬，還提供了這么高的待遇，應該我們感謝掌柜才對！”
就連一向自視甚高的江師傅此時都有些惴惴不安，說了一句：“若掌柜對我們有什么不滿意的地方，盡管提出來便是，我們一定盡力做到最好，令掌柜滿意！”
其中不少人都認為，徐良說的是反話，實際上是對他們最近的懶散十分不滿意。
因此，許多人心中不由愧疚起來。
他們不怕徐良把他們趕走，作為鐵匠師傅，無論走到哪里，都能混口飯吃，他們心里還是很有底氣的，只是他們大多都受過徐良的恩惠，若沒有徐良，他們也沒有今天，因此，即便徐記鐵匠鋪的待遇比別的鐵匠鋪稍低一點，他們也能夠接受，并且十年如一日，不離不棄，他們不怕徐良趕他們走，就怕徐良對他們失望，這會使他們心里很愧疚、不安。
“不不不，你們誤會了。”徐良正色道：“我是發自內心地感謝你們，并沒有任何別的意思。”
頓了頓，他繼續道：“我知道，有很多鐵匠鋪都曾邀請過你們，甚至開出很高的條件，但你們依然選擇留在徐記鐵匠鋪，我真的很感動。”說到這里，他有些動情，“其實你們并沒有欠我什么，一直以來，我們只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鐵匠鋪能走到今天，是你們的功勞，因此，真要說欠的話，也是我欠你們的。”
聞言，眾人眼睛也有些濕潤。
徐良的一番話，勾起了他們在鐵匠鋪里點點滴滴的回憶，也勾起了曾經受徐良幫助的記憶。
李齊此時熱淚盈眶，心中只剩下對徐良的無盡感激。
而那些鐵匠師傅，大部分都是從李齊這個階段走過來的，徐良對他們的幫助，他們如何忘得了？
“愿與鐵匠鋪共生死、共存亡！”李齊也不知哪根筋不對，突然高喊一聲，眼淚已經打濕了他的臉頰。
情緒這東西，充滿了魔力，相互之間，是可以感染的。
當他的聲音響起，眾人心中那一根弦也忽的繃斷了，沖動、感性地附和一聲：“愿與鐵匠鋪共生死、共存亡！”盡管，其中好大一部分人都已經過了沖動的年紀，但他們依然忍不住喊出聲來，聲音斬釘截鐵。
“謝謝大家！”
徐良再次鞠了一躬，他擦了擦臉上的淚痕。
深深呼了一口氣，他的神情堅定起來，道：“有一個壞消息，我必須告訴大家，等你們聽完以后，再決定是去是留吧。”
眾人一聽，頓時驚疑不定。
鐵匠鋪究竟發生了什么事，竟上升到這么嚴重的高度？
“鄭師傅從今天起，不再是徐記鐵匠鋪的煉器師了。”徐良扔下一顆重磅炸彈，“除了鄭師傅，還有十多個鐵匠師傅，也跟隨鄭師傅一起投奔了龍盤鐵匠鋪。”
“鄭師傅，哪個鄭師傅？”一時間，還有人沒反應過來。
但很快，他們便想起來了，鄭師傅，鄭爽，徐記鐵匠鋪兩大三星煉器師之一！
在趙老逐漸衰老的情況下，鄭爽可以說是徐記鐵匠鋪唯一的支柱，是徐記鐵匠鋪標志性人物！
鄭爽走了，徐記鐵匠鋪唯一的支柱便倒了，不僅如此，還有十多個鐵匠師傅一起出走，這等于是在徐記鐵匠鋪的傷口上撒鹽，令徐記鐵匠鋪的形勢雪上加霜。
這個消息，引起一片嘩然。
連這位招牌人物都投奔了別家，徐記鐵匠鋪豈不是完蛋了？可以預料到，徐記鐵匠鋪即便沒有在這一個巨大的危機中毀滅，也必將被拉下神壇，淪為二流鐵匠鋪。
所有人的臉色都沉重起來，他們現在終于明白徐良的意思了。
內院里，六十余人，心情皆是壓抑無比，氣氛降到了冰點。
“走，還是留下？”眾人心里也萬分猶豫和遲疑。
繼續留在徐記鐵匠鋪，注定是沒有前途的，但徐良于他們有恩，他們若是在徐記鐵匠鋪最艱難的時期離開，不就等于是背信棄義，恩將仇報？
這是一個兩難抉擇。
德福焦急地看著眾人，恨不得張一百個嘴巴，把所有人都勸服留下來。
“不要走，不要走啊！”福德心里憂慮地重復著。
內院安靜得可怕，陷入一片死寂。
許久。
李齊慢慢抬起頭，堅定地看著徐良：“掌柜，我愿意留下。”
徐良驚訝地看著李齊：“你確定？不后悔？”
“我確定。”李齊點點頭，“我不僅愿意留下，薪酬也可以維持首席學徒時候的標準。徐記鐵匠鋪是我第二個家，我愿意與之共患難！”
這下子，徐良是真的吃驚了，也無比感動，他欣慰地流下眼淚，不住地點頭：“好孩子，好孩子…”他突然覺得，即便徐記鐵匠鋪真的毀滅了，他也不會那么悲傷了。
“掌柜，我也愿意留下！”
“我也留下。”
“我，還有我！”
也許是受到李齊的影響，也許是記起了開始時他們發出的誓言，大約四十余人陸陸續續站了出來，其中包括幾個學徒，還有一些鐵匠師傅，以及售貨區的銷售員工。
“謝謝，謝謝你們。”徐良感動得無語凝噎。
到了這時候，還有這么多人選擇留下，與徐記鐵匠鋪共患難，還有什么比這更令徐良欣慰和感動的嗎？
德福也悄然松了一口氣，暗暗握了一下拳頭。
還有約二十人沒有做出選擇，他們，依然還在猶豫，不知何去何從。
他們真的很想選擇留下，但失去了鄭爽的徐記鐵匠鋪，還有重振的希望嗎？
徐良沒有催促他們，更沒有逼迫他們，他默默等待他們選擇，無論他們做出什么選擇，徐良都不會責怪他們。
時間一分一秒撥動，他們臉上不知不覺冒出汗水。
從他們的表情來看，想必他們心里也很不好受，面臨這樣艱難的選擇，那種壓力，的確很折磨人。
“咚咚咚…”
關鍵時刻，大門卻被敲響。
德福一怔：“我們不是在外面貼了告示，通知今天暫停營業嗎？怎么還有人來敲門？”
外面敲門聲響個不停，徐良對福德使了個眼色。
福德心領神會，默默轉身離開，去售物區那邊開門，順便看看哪個家伙這么不知趣。
“吱嘎！”
木門與門栓之間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大門被打開，一縷陽光從外面照了進來的，地面浮現了一個人影。
“林風，是你！”福德驚愕道。
他這才想起，似乎林風去參加三星煉器師考核，現在才回來，肯定不知道鐵匠鋪現在的情況。
林風此時也一臉愕然：“德福管家，鐵匠鋪怎么關門了？他們人呢？”
德福現在可沒心情關心林風的考核，他幾乎可以肯定，林風不可能通過考核的，所以直接帶著林風走向后院，一邊走，一邊說：“鐵匠鋪發生了一些意外狀況，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走，你先跟我進去，進去后別說話，在一邊聽著就行了。”他沒功夫向林風解釋，他還急著看剩下的那二十人會如何選擇。
“哦。”林風若有所思，跟在德福身后，不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