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蕩在低空中緩緩飛行,此刻周圍只剩下他一個丹士,又是身處八荒之中,四周都是蒙蒙灰燼,無法看到遠處的東西,這種感覺就如同自己重新變成了一個嬰兒,四面八方的灰燼之中都隱藏著隨時有可能躥出的兇物,在這種情況下,方蕩自然要小心行走。
說到底睚眥荒域還是太大了,方蕩身處其中也不過是一粒灰塵,渺小得不值一提。
此時方蕩行進的方向是深入八荒腹部,選擇這樣的方向,以方蕩的修為和獨自一人的情況來說,簡直就是在挑戰死亡,不過,要想在短時間內成長起來,不付出代價是不可能的,方蕩現在能夠做的就只有拿出火中取栗的勇氣一路向前,剩下就得看自己的運氣。
方蕩正小心翼翼的飛行,準備尋找獵物,繼續狩獵的時候,卻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別人眼中的獵物。
這個世界就是如此,狩獵者比比皆是,每個人都以為自己站在食物鏈的頂端俯視他人,卻不知道,真正的狩獵者永遠都在更高的地方低頭注視著你,他沒有動手,或許是因為你太渺小,不值得他動手,當你足夠肥壯的時候,狩獵者的獠牙就將為你開啟。
這是一個沒有善終的世界,要么離開這里進入太清界,要么,成為狩獵者的食物。
孔度雙目微微瞇起,隨后目光放得長遠,不過就算是他依舊無法看清更遠的方向,他和周圍眾丹士對視一眼后,就有三名丹士無聲無息的從這座浮空舟上滑出,隱沒在四周的灰燼中,一刻鐘之后,三人回來,其中之一笑道:“周圍百里沒有任何人,這小家伙確實是獨自一人。”
孔度看著在下面小心翼翼飛行的方蕩,臉上露出頗為難的表情來,隨后攤手笑道:“一條小魚游到了嘴邊上,這是吃還是不吃呢?”
周圍傳來一陣呵呵的輕蔑笑聲。
臉上雖然笑著,但孔度心中也有些疑惑,方蕩這樣的垃圾金丹丹士能夠來八荒就已經是在找死了,現在他竟然明知道前面是八荒深處,卻依舊前行,他要做什么?瘋了么?就算他瘋了,石頭右衛應該沒有瘋,怎么能由著他這樣找死?
“方宮主,你怎么一個人在這睚眥荒域中獨行?不如來我船上,一起走吧。”
方蕩驟然聽到這聲響,本來小心翼翼的身形微微一僵。
“小心,是孔度!”石頭右衛幾乎第一時間給方蕩示警。
方蕩抬頭望去,此時才發現在無盡塵埃之中竟然有一艘龐大的空舟懸浮其上,猶如一座大山一般壓在他的頭頂上,壓得他忽然覺得呼吸都變得沉重起來。
這座浮空舟上蒙著一層淡淡的靈光,正如迷光珠一般能夠將浮空舟完全隱蔽起來,叫人完全無法感知到他的存在。
方蕩舌尖挑動一下口中變小的淡藍色奇毒內丹,隨后看到了那個從浮空舟上躍下的身影。
層層灰燼阻隔下,孔度臉上的笑容并不清晰,但方蕩能夠知道孔度笑得很親切,就如同一位許多年不見得老友一般。
“原來是孔兄,你們這是要往何處?看起來似乎和我的方向相反。”方蕩看了一下船頭,就知道這船是要往仙尊那里飛去,而方蕩則是要往八荒深處行走,兩者南轅北轍,確實不在同一個方向上。
孔度此時已經緩緩降下身形,笑道:“方宮主是你走錯方向了,往前乃是八荒極地,是八荒的核心區域,那里萬萬不是你這種丹士能夠踏足的地方,你還是速速掉頭,要知道回頭才是岸。”
眼瞅著孔度越來越近,方蕩舌尖上藍色的奇毒內丹顫動起來,一股股的丹力猶如爆裂的神經元電流一般,順著方蕩身軀的每一根肌肉纖維,每一寸肌膚激蕩過去,此時的方蕩渾身上下都開始走入最緊張的巔峰狀態。
“孔兄說錯了,我正準備前往八荒深處,那里雖然不是我這種丹士能夠進入的地方,但我還是決定要往深處探查一番,就算是長長見識,諸位有暇的話,不妨與我同行。”
“哦?我錯了?竟然是我錯了?”孔度臉上依舊還在笑,嘴角處卻散逸出一片冰寒來,顯然,孔度并不認為自己錯了,相反,對于方蕩說他錯了這件事感到相當的不開心。
“方蕩,你有什么資格說我錯了?在這片強者為王的土地上,你說我錯了?”孔度并未將這些心中的話說出來,事實上他本就沒有太多說話的想法,他現在只想著速戰速決,從方蕩手中將石頭右衛搶走,他心中唯一忌憚的只是石頭右衛而已。
旁人看到方蕩敢來八荒古地一定會覺得這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和送死沒什么區別,但孔度卻知道,方蕩來八荒也并不完全算是稀奇,因為方蕩身邊還有一個石頭右衛。
石頭右衛當年的境界可是赤丹的狀態,比他要高出幾個層級,雖然聽說在火毒仙宮破宮之時石頭右衛被雄主門門主打落了六個層級,跌落到了最低等的境界,但相比這種怪物只要不死,終究有辦法能夠不斷回升修為,不久前他見到了石頭右衛,特意上前窺探,終于確定石頭右衛的修為只在金丹境界,勉強能夠達到玄丹層次,這樣的石頭右衛加上強橫無比的不易損壞的先天之寶殘片身軀,外加上萬載壽元帶來的見識,或許是可以來八荒走一走的,當然,如果方蕩以為有石頭右衛罩著,他就能在八荒中隨意行走,那今天,此時此刻他就回給方蕩一個教訓。
孔度摸著鼻子笑了笑,眼中的光芒越發凌厲起來,方蕩知道,孔度果然要來動手了,石頭右衛已經按耐不住,要從天書天地中鉆出來,眼瞅著大戰一觸即發,不,稱不上大戰,因為方蕩的實力相對于眼前的孔度來說,實在不怎么樣,更何況,浮空舟中總是有一顆顆的腦袋探出來,那些家伙人數不下十余個,都是高手。一旦動手,方蕩完全沒有生還的可能,要想活下去,就只有現在這個最后額機會了。
就在這個時候,方蕩臉上露出欲言又止的沉思神情來,隨后方蕩臉上的神情變得有些吞吞吐吐,猶猶豫豫,這種表情變化,叫孔度微微瞇了瞇眼,他當然不怕方蕩能翻出什么花樣來,在頭頂上還有十余位丹士在,并且他們為了這一趟八荒之行都帶著重寶,就算是一位赤丹丹士在他們的包圍下,也休想能夠安然離開。
“怎么?你還有什么話要說?”孔度實在是對女子鼻子里面的七派是砸死U剛I
“能夠碰到你們真是太好了,本來我一直都在擔心我自己不可能將那寶藏弄到手,本來按照石頭右衛的意思,是我們兩個獨自找到那寶藏,將其獨吞,但這一路上我們碰到了好幾波被殺死的丹士,他們的修為都相當高明,最差的也是藍丹丹士,你們,呃,你們或許也知道,我的修為并不高明,至少遠遠比不上他們我一直都覺得單靠我們兩個根本不可能將那寶藏帶走,就算能夠找到,拿不了多少又有何用?況且,我們兩個力量加在一起也未必能夠走到哪寶藏跟前,現在咱們碰到了一起,就是緣分,不如咱們一起將那仙人墳場找出來,瓜分了里面的寶貝。”
最初聽到方蕩的言語的時候,孔度根本不當一回事,什么寶藏,在他眼中這或許就是方蕩在玩詭計,況且,就算是有寶藏,他們現在也不感興趣,因為他們已經捕獲了一件先天之寶,他們能夠將這寶貝吃下去已經要被撐死了,再好的寶物擺在面前,孔度也根本不感興趣。
但聽到仙人墳場四個字的時候,孔度的面容變了。
“仙人古墓?你說的可是仙人古墓?”
方蕩臉上閃現出一絲疑惑,隨后道:“差不多吧,墳場和墓不是一個意思么?”
此時一直在浮空舟上滿臉戲謔的等著孔度收了石頭右衛的一眾丹士們紛紛從浮空舟上躍下,看得出這些丹士相當激動,但此時他們卻出奇的沉默下來,一雙雙眼睛齊齊看著方蕩。
似乎是在思考方蕩話語的真實性。
方蕩眨動著那雙明亮清澈叫人能夠一眼望穿的眼睛,就算什么都不說,什么都不做,似乎都是叫人值得信賴的。
孔度忽然冷笑一聲道:“仙人古墓乃是傳說中的古地,你怎么可能有那古地的方位信息?方宮主,你要騙我們還嫩著呢。”
方蕩卻一臉疑惑道:“我為何要騙你們?這仙人古墓是石頭右衛告訴我的,當年他誕生的時候,還經常有活不下去的丹士自行進入八荒,進入古墓中永遠沉睡在那里,這個世界上如果有人知道仙人古墓在哪里的話,石頭右衛自然位列其中,算了算了,你們若是不想得了古墓中的寶貝,就當我的話從未說過,你們走你們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
方蕩說完轉身就走。
孔度和一眾丹士對視一眼,他們此時心中正在天人交戰,仙人古墓一直都是上幽界曾經歷史中被抹去的一頁,每個人都知道仙人古墓的存在,但卻誰都不知道仙人古墓在哪里。
在上古之時,許多壽元將盡無法成就元嬰的丹士們往往選擇最神秘的萬物開始之地的八荒來作為自己的墓穴。
在這里他們能夠得到永恒的安寧,同時,也有一個傳說,據說在八荒之中有一個能夠叫人延長壽元的地方,那里有一口百歲泉,喝一口百歲泉的水,就能夠延長壽元一百年,對于那些壽元將盡只能等待死亡降臨們的丹士來說,最大的遺憾莫過于沒有足夠的壽元帶來的那種無力感。
所以,八荒成了這些丹士們最后的希望,就算不能找到百歲泉,那么沉寂在八荒之中,臨死之前看看世間最神秘的八荒古地,也就成了他們心中最大的愿望。
八荒就在那里,他們不得不去。
后來隨著門派勢力越來越強橫,丹士們就沒有了前往八荒墳墓的想法,丹士們身死基本上都將自己的身軀還有法寶留在了各自的門派之中,慢慢的,仙人古墓就成了一個最真實的傳說。
仙人古墓代表的不光是各種上古丹士們的法寶,還有各種早就失傳了的道統傳承,在上幽界公認的說法是有三千道統傳承,但實際上,在上古之時,道統傳承并沒有這么多,遠遠不似現在這般五花八門,據說那個時候只有三脈大道,那三脈大道是距離大道最近的路途,后人們的三千大道就是從這三脈大道之中逐漸延伸出來的,只不過這種延伸往往添加了許許多多復雜的東西,使得大道變得越來繁復,越來越艱難。
當然,繁復起來的大道還是有諸多的好處的,能夠叫丹士擁有更多的神通,更強大的力量,甚至飛天遁地無所不能,一段時間里,無數丹士拼命追逐絞盡腦汁的豐富大道,甚至以繁復大道為榮,那個時代當時被稱為大道百放,但現在卻將那個時代稱為毀道滅統。
隨著丹士們對于繁復大道的追求,久而久之,反倒是三脈大道逐漸消失無蹤,最終成了萬載絕唱,叫人扼腕嘆息的同時,也悔不當初,何苦非要將簡單的變得繁復起來。
不過后悔已經晚了,但據說在上古仙人墳墓之中還有三脈大道的傳承,因為天下所有的大道都是源自三脈大道,所以所有的丹士基本上都能夠直接修煉三脈大道,上古仙人墳墓之中不管有什么寶貝,也比不上三脈大道的傳承。
相比三脈大道的價值,他們手中的那塊先天之寶連垃圾都算不上。
孔度看著方蕩逐漸離去的身形,心中卻在沉吟,本身他就對方蕩這樣的丹士毫無自知之明的朝著睚眥荒域深處行去的舉動感到疑惑,就算方蕩是個不懂事的愣頭青,但活了上萬年的石頭右衛卻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蠢貨,這種事情怎么可能看著方蕩去做?
孔度之前也覺得有些奇怪,但卻并不想深究,但此時細細思索起來,果然覺得這里面有些門道,并且石頭右衛確實有可能知道仙人古墓的位置。
“方宮主,你說石頭右衛知道仙人古墓的方位,為何火毒仙宮在過去的歲月之中未曾去找仙人古墓?”孔度心中最大的疑問就在于此。
方蕩此時已經在灰燼中幾乎看不見了影子,不過方蕩的聲音還是傳來:“聽石頭右衛說過,他們曾經去過仙人古墓,只不過,進去之后一無所獲,具體為何如此,我也不知道。”
方蕩如果說得天花亂墜,孔度反而未必相信,方蕩如此回答,倒是叫孔度有了幾分相信。
孔度也不怕方蕩能逃走,此時他目光朝著周圍的幾個丹士望去,征求他們的意見。
如果他們未曾找到先天之寶,那么他們現在就回跟在方蕩身后前往八荒古墓,哪怕方蕩是在撒謊也沒關系,畢竟,就算不跟著方蕩他們也是在睚眥荒域中四處亂轉罷了,但他們現在已經收獲了一件先天之寶,基本上就算是已經完成了既定任務,在這種情況下,再跟著方蕩深入八荒深處,就有些太冒險了。
但仙人古墓四個字的份量實在是太沉重了,叫他們一時間無法直接拒絕。
十余位虛舟島的丹士們沒用多久就做出決定。
跟著方蕩進入八荒深處。
這并不是說他們已經完全相信了方蕩的話語,而是因為他們無法承擔錯過仙人古墓的代價。
如果門中知道他們曾經和仙人古墓有著這樣近的距離卻選擇了無視,那么虛舟島的長老們絕對不會放過他們,除非他們能夠證明方蕩的話語是假的,但他們不跟著方蕩去看看,又如何能夠證明方蕩的話語是假的?
從方蕩說出仙人墳墓四個字的時候,其實他們這些丹士就已經沒有選擇的余地了。
方蕩一路疾馳,他是真的不希望孔度等人追上來,因為方蕩并不認為自己能夠對付他們,他之所以說自己知道仙人古墓的事情,這不過是方蕩的緩兵之計罷了。
在十余名綠丹丹士的圍攻下,他方蕩什么花招都玩不出來,只能乖乖等死,所以,方蕩才胡謅了一個仙人古墓,希望孔度因為在乎仙人古墓而放棄直接殺死他,方蕩很清楚,只要有一線希望,這幫家伙就回上當。
但他若真的和這幫丹士一起深入八荒,基本上也就等于自己給自己判了死刑,最多就是看這場注定到來的死刑究竟能夠被延期多久。
當然,道理是這個道理,但對于方蕩來說,他還是希望自己繼續扮演狩獵者的角色,在爛毒灘地上的時候,所有的存在都比他強大,最終還不是全都變成了他的食物?
遇到這些強大的家伙,什么計劃都沒有用,只能隨機應變,走一步看一步,當然,他們最好還是不要追上來。
不過,方蕩也知道,這不過是他一廂情愿的想法,孔度既然是為了石頭右衛而來,那么是絕對不會因為他說出個仙人古墓就放過他的。
果然,身后傳來孔度的聲音:“方宮主,你說的仙人古墓在哪里?”
聲音似乎還停留在身后很遠,孔度卻已經到了方蕩身側,此時的孔度一雙眼睛之中閃爍著冷澈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