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蕩還有石頭右衛專門等著時間踩著點來到不明城,就是不希望來得太早生出什么別的枝節來!
這座不明城的建筑和莫問城差不多,同樣分為酒色財氣四個區域,在規模上比莫問城要大很多,自然也就更加繁華。
對于這種在糜爛之中誕生出來的繁華,方蕩沒有太多的好感覺,石頭右衛卻覺得很新鮮,說到底他是火毒仙宮看門的,平日里都在火毒仙宮中鎮守大門,能夠出來的機會實在是太少太少了。
石頭右衛就是那種他知道很多事情,但僅限于知道而已的地步,有知識沒見識說的就是他這種存在。
之前在凡人的城池中已經叫石頭右衛興奮不已了,此時到了這到處都是丹士的城池中,石頭右衛的嘴巴就一直都沒有合上過,方蕩覺得自己身邊多了一個土老帽,當然方蕩并不覺得有什么羞恥之類的,方蕩畢竟根本不在乎這些,有些時候甚至配合著石頭右衛一起變成土老帽。
在這里方蕩看到的依舊是醉生夢死,那是在夢想的世界之中沉淪下去的一艘艘大船。
這些大船當初不知道懷揣著怎樣的榮耀上路,現在卻擱淺在這里,以往的夢想和榮耀現在都變成了一堆朽爛,這種感覺,就如同在照鏡子一樣,鏡子之中出現的不是現在的自己,只是未來的一種可能,方蕩并不喜歡感覺,但方蕩很清楚,在這一片競爭極強的世界中,只要他稍稍放松,說不定就真的折戟沉淪在這里了。
石頭右衛最初看著那些渾身冒著煙氣在大街上瘋癲行走忽而大笑忽而大哭的服食了醉生夢死的丹士的時候,覺得相當好笑,但當他看到那一個個皮包骨頭在地上乞討的丹士的時候,石頭右衛卻再也笑不出來了。
醉生夢死這么出名的東西,石頭右衛自然是知道的,也聽說過在一些城池之中有一些這樣的沉迷與醉生夢死的丹士,但聽說終究是聽說,只有真正見到了這些毫無尊嚴的存在,才能夠真正感受到那種震撼。
石頭右衛那大大張開的嘴巴終于閉上了,看著跪伏在他腳下顫抖乞討的丹士,石頭右衛臉上的神情變化數次,最終石頭右衛變得冷漠,微微搖頭嘆息,再沒開口。
方蕩能夠理解石頭右衛的心情,事實上,方蕩第一次看到這些沉迷在醉生夢死中的丹士的時候,也是這般復雜無法訴說的心情。
此時不明城中的丹士多了不少眼中并不渾濁的存在,這些人不光眼中清明,并且身上懷有強大的自信,氣質非凡,走起路來都帶著風氣,一看就是人中驕子。
這些家伙應該就是各派送來準備前往八荒探寶的丹士了。
他們此時都朝著同一個方向匯聚過去。
那些原本城中的丹士們紛紛避讓,甚至不敢與這些丹士對視,不是因為這些丹士如何強大,而是因為他們無法面對現在的沉淪的自己,無法面對那些眼中充滿朝氣充滿夢想的丹士,這些丹士就好像是昨日的他們,說到底,他們是無法面對曾經的自己,曾經的他們如何努力如何辛苦才走到今天,而現在的他們就這樣沉淪下去,只要想一想也知道,這一切沒有辦法交代!
而那些目光清澈的各派精英丹士眼中也沒有那些放棄自己夢想的家伙。
兩者之間就算衣著一樣也有著巨大的貧富差距,有關夢想的貧富差距。
方蕩和石頭右衛也順著人潮行走。
方蕩觀察四周的丹士,這些丹士雖然表面上看不出是什么修為,但方蕩大體上能夠揣測出來,其中恐怕大多數都是綠丹丹士,藍丹丹士都只占少數,走在這些丹士之中,方蕩覺得自己就是個穿著開襠褲的小孩子。
方蕩是真正去過八荒的,所以他很清楚,在八荒外圍都那么危險了,真正想要進入八荒之中,起碼也得擁有綠丹的修為,那些藍丹境界的丹士估計也非善類,有著自己的特殊手段。他方蕩以一顆區區的甲級玄丹就往八荒中闖,這種行為相當愚蠢,若是平時方蕩絕對不會選擇這樣的道路,但現在方蕩沒有時間,他還剩下兩年,如果不在兩年內找到一條出路的話,火毒仙宮固然徹底亡滅,他方蕩也得為其陪葬。
要想走進路,自然就要面對巨大的危險。
石頭右衛眼力顯然要比方蕩更毒一些,方蕩不過是揣測這些丹士的修為,而石頭右衛已經開始給方蕩小聲傳音,講解周圍的人都是那個門派的,這些門派都有什么特殊的標識,有什么特殊的功法修為。
這一路走得一點都不無聊,很多東西石頭右衛腦子里面有,但不一定隨時都能想到給方蕩說,另外有些東西只靠言語來形容未免太過蒼白,比如一個門派的標志,石頭右衛說上一個時辰,恐怕也沒有方蕩直接看一眼來得清楚明白。
這次參與前往八荒探寶的,包括了上幽界幾乎所有的門派的弟子。
甚至有些連石頭右衛都沒見過。
所以對于方蕩來說,眼前這段旅程是他學習了解整個上幽界各個門派的最佳時機。
“上幽界最強大的十個門派分別是輕羽門、云舟堡、一葉堂、多般山、曲幽宮、靈光門、飛花門、風云齋、天波洞、虛舟島。”
“這十大門派占據了整個上幽界六成的土地,雄主門在上幽界三百多個門派中排在五十名之外,不過,你也不能小看雄主門。”
方蕩點了點頭。
此時遠處一道聲音傳來:“那不是右衛么?”
石頭右衛聞言扭頭望去,方蕩也順著聲音望去。
就見一個四十歲左右頗有種仙風道骨般的丹士正一臉驚訝的看著石頭右衛。
石頭右衛愣了一下隨后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來。
那四十多歲的丹士猛的靠近過來,哈哈笑道:“你這老家伙,我還以為你已經給火毒仙宮陪葬了。”
石頭右衛臉色微微一僵,或許是想到了給仙宮陪葬的石頭左衛,嘆息一聲道:“茍且活命罷了!”
隨后石頭右衛給方蕩介紹道:“宮主,這是虛舟島的丹士,孔度。”
這孔度看上去相當灑脫,一身長袍干凈利落,面孔有幾分文士風范,胡須也修整的干凈,臉上的表情叫人很容易親近,不會望而生畏。
聽到石頭右衛對方蕩的稱呼,孔度有些驚訝的看向方蕩,隨后道:“火毒仙宮的宮主?”
孔度雖然沒有說什么,但臉上還是露出那種,今日孔某算是開了眼界見到了千年一出的人物的表情。
顯然孔度還是聽說過方蕩的事情的。不過這也不奇怪,畢竟方蕩的千年垃圾金丹曾經在上幽界當成笑話傳播了很長時間。
方蕩對于這種不太好聽的玩笑,并不在意。
若是以前,石頭右衛不知道方蕩擁有兩顆金丹的話,驟然見到孔度這樣的表情,一定會惱怒起來,但現在,石頭右衛也如方蕩一般不在意,就好似手中捏著雙王,出了一個小四,被人笑話一樣,根本沒有必要置氣,因為我分分鐘就能夠驚得你下巴砸在地上。
本來就拙和藏拙完全是兩個概念。而藏拙和隱藏力量之間的差距就更大了。
況且石頭右衛對于這個孔度還是有些了解的,印象中人終究不壞。
當初火毒仙宮有不少各派丹士會來交往,在這種交往之中,自然就會有朋友和敵人出現,孔度就屬于朋友的那一種。至少是那種彼此之間沒有利益交集的朋友,這種友情有些時候其實并不可靠,但只要沒有利益這種友情還是能夠維持下去的。
并且孔度是上幽界十大門派之中弟子里的翹楚,修為是綠丹境界,這種存在在上幽界基本上走到哪里都可以橫行了。有些眼高于頂的毛病,也是平常。
“孔度你的修為看上去又精進不少,現在已經摸到了綠丹中層境界了。”石頭右衛的眼力自然是不差的,此時孔度也沒有隱藏自己的修為,因為兩者有舊,石頭右衛也可以大大方方的用神念淺嘗輒止的探查一下孔度的修為,所以一眼就能看個明白。
孔度哈哈一笑,頗為自得的道:“這段時間確實經歷了不少腥風血雨。”
在上幽界丹士要想快速成長大部分都是靠吞噬旁人的金丹,孔度樣子看上去相當溫和,他口中的腥風血雨四個字也說得云淡風輕,但這四個字卻絕對不是假的,是滲出鮮血來的。
這上幽界就是一個大魚吃小魚的地方,看一個丹士夠不夠殘忍,只要看他的修為就知道了。
有時候方蕩也在想,這樣的一處地方一切都變得如此赤裸裸的,為何還能存在,沒有崩塌掉,最后方蕩從石頭右衛那里得到了答案,在方蕩想來,丹士總歸是比較稀少的,畢竟方蕩所在的三濁世里一名能夠成就金丹的丹士成長起來實在是太苦難了,數十年都未必會有一個金丹丹士誕生。
但能夠進入上幽界的不光只有方蕩所在的三濁世,能夠通往上幽界的有五濁九世,十四個小世界,三濁世的丹士成長是最艱難的,數十年才出一個丹士,但其他小世界中道統完整,地域廣大人口更是眾多,丹士出現的頻率卻比較高,有些甚至每個月都會有數位丹士進入上幽界,這樣算下來,每年能夠進入上幽界的丹士足足有數百個,加上丹士壽元悠長,除去在凡間消耗的壽元,進入上幽界后也至少還有三四百年的壽元,這樣算下來上幽界的丹士其實還是足夠維持上幽界不斷死掉的丹士的平衡的。
當然,從上幽界整體上來說,丹士還是在逐漸減少的,但這個速度比較緩慢,一時半刻之間并不影響什么,況且在人人饕餮的大局之下,又有幾個有余力看到整個大局?就算看到了又能如何?
人們不過是大局之下的螻蟻,就算你成為丹士,也一樣改變不了什么。
大勢永遠在你之上。
一旁的孔度和石頭右衛看起來真的很熟,彼此之間說了很多,最初方蕩還耐心傾聽,但聽了一段時間之后,方蕩就不再在意了,他們說的都是某些人的情況,顯然是他們兩個的一些舊識,方蕩不認識這些人,自然不感興趣。
不久之后孔度碰到十幾名丹士,從衣著上就能看得出,這些人都是虛舟島的丹士,然后孔度和石頭右衛打了個招呼,至于方蕩,孔度隨意的點點頭,就離開了,在這上幽界,沒有力量你就什么都不是,孔度算是比較友好的了,但他也實在沒必要在方蕩這樣一個垃圾金丹的丹士身上展現出什么親近來。
孔度離開后,石頭右衛低聲道:“這個家伙以后要小心一點!”
方蕩不由得一愣,納悶的看向石頭右衛:“你剛才不是和他聊的很不錯么?”
石頭右衛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道:“聊得確實不錯,關鍵是聊得未免太不錯了。”
方蕩眉頭皺起,方蕩早就不是雛了,在凡間經歷了種種風風雨雨的方蕩,一點就透:“你覺得他有所圖?”
“當年在火毒仙宮的時候,我和他之間確實有些交情,但上幽界這個地方,交情這個東西終究是不牢固的,背后藏著種種利益,各種心思,值得信賴的朋友實在不多。”石頭右衛看著孔度逐漸消失的背影低聲說道。
方蕩好奇得道:“咱們還有什么東西值得別人覬覦么?”在方蕩看來火毒仙宮現在一窮二白,孔度乃是上幽界的十大門派之一,本身修為又高,這樣的存在似乎實在沒有什么必要打他們的主意,這種感覺就像是富家公子和乞丐之間的關系,富家公子有必要從乞丐身上找東西?找虱子么?躲還來不及呢!
石頭右衛卻笑了起來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道:“這就是寶貝,那家伙或許是想要得到我!”
方蕩聞言身上一陣惡寒,“說到底,你究竟是公還是母?”
石頭右衛明顯是想要用巴掌拍方蕩的腦袋,可惜舉起來了,卻拍不下去,方蕩是火毒仙宮的宮主,石頭右衛根本不可能對宮主下手。
方蕩和石頭右衛順著人群走到了一座高臺前,到了這里丹士們反倒稀疏起來,因為這里地面寬廣容納個一兩千人完全沒有問題,區區幾百人匯入這里一下就稀釋掉了。
此時留在來的丹士們腰間都墜著丹宮玉牌,這些是前往八荒探寶的身份證明。
方蕩也將丹宮玉牌掛在腰間。
石頭右衛開口道:“宮主現在將我收起來吧,從現在開始我就是一件寶物。”
方蕩一笑點了點頭,隨即方蕩將石頭右衛收入天書天地中。
緊接著方蕩就聽到了石頭右衛興奮無比的咆哮聲。
“我擦,我擦,我擦,這不是,這不是,這怎么可能…”
山河級別的天書天地,用來震一震石頭右衛還是沒有問題的!
“宮主,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會有這種強大的寶貝?”石頭右衛的咆哮聲震得方蕩耳朵發癢。
此時在高臺之上,一道虛影緩緩出現,丹宮的仙尊!
方蕩曾經殺過一個丹宮仙尊,著實費了方蕩不少的念頭,所以他對于丹宮仙尊有著相當清楚地了解。
就見那丹宮仙尊開口道:“諸位,你們都是各個門派推薦出來探險八荒的,想必你們應該也知道一旦進入八荒,就沒有什么道理可講了,只能想辦法自己活著來,現在我來點名,念到名字的就上臺來。”
“多般山的龍圖、葉飛、久火…”
方蕩站在臺下,看著一個個丹士飛身而起,落在高臺上,這些丹士們有的極度自傲,有的則雖然表面上看起來滿謙虛,但眼中卻有頗為自得的情緒,這種情緒使得他們一個個顯得目無余子。
能夠來到這里,都可以說是門派之中的佼佼者,這些人當然有資格睥睨眾丹士。
一個個門派加上一個個的名字在廣場上空響起,越來越多的丹士登上了那座高臺。這些丹士一個個站在臺上,或者和相熟的丹士低聲聊天,或者閉目養神。
“雄主門,高升、九鳳、洪興、詩茹…”
雄主門三個字一下就吸引了方蕩的注意力,方蕩朝著飛身上了高臺上的一眾雄主門丹士一一看去,將這些丹士的面容牢牢記在心中,同時好奇的問道。
石頭右衛此時從驟然遇到至寶的震驚之中回復過來,低聲傳音方蕩道:“咱們這一路都得離雄主門遠點。”
方蕩當然有這個覺悟,微微點頭。
“這一次雄主門竟然得到了十個名額,現在看來,以后的上幽界雄主門已經穩穩坐上了一流門派中的一把交椅。”此時旁邊的幾個丹士頗好討論上幽界的大勢,其中一個不無羨慕的說著。
旁邊的幾個丹士紛紛點頭,其中一個道:“雄主門滅了火毒仙宮才有這般規模。不過火毒仙宮又有了一位新的宮主,不知道能不能…”
“新宮主有個屁用,火毒仙宮已經被雄主門打殘了,現在就剩下腦袋沒有割下來而已,這樣的火毒仙宮名存實亡,那個什么垃圾金丹的門主?那家伙有什么用,他的存在最多也就是惡心一下雄主門罷了,不,不光惡心雄主門,連火毒仙宮也一并惡心進去了,千年一出的垃圾金丹宮主,嘖嘖,火毒仙宮的歷代宮主們恐怕做夢都沒有想到火毒仙宮會有今天。”
眾人聞言齊齊點頭。
方蕩就在旁邊聽著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卻并未理會,相反,聽得還饒有興趣。
終于,在臺上已經有了四百多個丹士,絕大多數丹士已經登上了高臺的時候,那丹宮仙尊開口道:“火毒仙宮,方蕩。”這個名字壓軸出現,使得方蕩專下心來好好看看外面的風景 火毒仙宮這個名字在場眾人都聽說過。
甚至連方蕩都不由得一愣,隨后,方蕩站起身來,一躍而起,落在了高臺上。
高臺上的丹士們紛紛皺眉,其中一個開口道:“火毒仙宮不是被滅了么?難道那顆千年一出的垃圾金丹竟然也要前往八荒?”
不少丹士不由得笑出聲來,目光齊齊的定在方蕩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