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蕩眼前的這座宮殿門口只有兩個黑甲劍戟軍士守衛,四周空空蕩蕩,什么都沒有,看起來,就像是一座陵墓。內中埋葬著冰冷的尸體。
從那敞開的黑洞洞的大門中吹出一陣陣的冷風來,使得院子中的一切都冷冰冰的,即便上午最溫暖的陽光照射在臉上,也感受不到半點暖意。
冷風一吹,方蕩后背上炸起一層雞皮疙瘩來,不由得深吸一口氣,這層雞皮疙瘩才緩緩平復下去。
咯叻一聲,方蕩用舌尖挑動了一下奇毒內丹。
若是在從前,這種時候,奇毒內丹一定會被驚醒,在方蕩口中不住轉動,散發出一股股的力量匯入方蕩的身體中,幫助他抵御這種無形的冷氣和壓力,但是現在,奇毒內丹似乎陷入冬眠,完全沒有了任何反應。
爛毒灘地中野獸般的生活使得方蕩對于危險有著格外的敏感。方蕩整個人都開始繃緊起來,隨時準備逃走。
方蕩身前的侍女走到這里本就已經有些發白的一張臉變得更白了,沒有半點血氣,不過她也松了口氣,站在原地恭聲道:“王爺宣你,大都統請自行進入。”
方蕩沒有理會這個女子,邁步朝著那黑洞洞的大門走去。
守門的兩個黑甲劍戟軍士同樣沒有阻攔方蕩,從始至終,這兩個守衛都像是石雕一樣,一動不動,沒有任何聲息,就算方蕩走過他們身旁,也沒有聽到他們的呼吸聲。
尚未步入大殿,方蕩就聽到咯吱吱的咀嚼聲,這聲音就像是深夜無人之時,床底下傳來的動靜,叫人毛骨悚然。
方蕩微微瞇了瞇眼,繼續前行。
方蕩一跨過門檻,身上的壓力驟然增加,好似背負千斤重擔一樣,每一步都走得極為艱難。
并且那原本細細弱弱的咀嚼聲驟然變得如同雷鳴一樣可怖。
轟隆隆巨響不止,在方蕩眼前,好似有一座大山一般的巨人,橫臥在寬大的椅子上,不住的用雙手抓著一節骨頭啃咬。
巨人實在是太大太高,以至于方蕩只能抬起頭來仰視,卻也看不到這巨人的完整模樣。
在這巨人面前,方蕩還沒有他的腳趾高,光是巨人吃東西的聲音,對方蕩來說都是一種雷鳴劈擊般的折磨。
“說說當初寶貨被劫的事情。”此時方蕩才注意到在巨人身側站著一個身材如同圓球般的滑稽小丑,這聲音就是從他口中發出的,那巨人從始至終看都沒看方蕩,只是在不快不慢的啃著骨頭。
方蕩此時完全不能說假話,心神被震懾,不由自主的將當時運送寶貨被劫的經過說了出來,當說到一半的時候,方蕩腦海之中陡然響起一道霹靂,將方蕩有些迷迷蒙蒙的精神劈開,方蕩激靈一下清醒過來。
“蕩兒,切不可將我們還有十世大夫玉的事情告知別人。”方蕩爺爺的聲音響起。
方蕩連忙收斂精神,避開了最后關于十世大夫玉的事情。
“也就是說,你也沒看到究竟是誰奪走了寶貨?”那滑稽小丑般的家伙沉思了下后問道。
方蕩點了點頭。
“你有沒有見到一塊墨色如石般的玉?”滑稽小丑問到這句話的時候,方蕩明顯感覺到自己被一雙眼睛掃了一眼,是那巨人的眼睛,好似一把利劍,穿透了方蕩的心,打透了方蕩每一寸肌膚,若之前沒有爺爺喚醒他,方蕩現在一定將自己掌心中的玉的事情全都說出來。
“沒有。”
“退下吧!”隨著小丑這句話說完,方蕩身上的壓力驟然一輕,身前那如同大山般的巨人瞬間縮小,同時方蕩被一股力量排斥,一步退出大殿。
從始至終,方蕩其實只邁進大殿一步。
走進大殿到走出大殿,對于方蕩來說,簡直就像是做了一場夢,方蕩深切的體會到了洪正王的強大和可怕。
在洪正王面前,方蕩就像是一只螞蟻。只要洪正王輕輕抬抬腳,就能將方蕩踩扁踩死。在方蕩眼中,洪正王簡直就是一尊神邸。
方蕩走出大殿,被風一吹,才知道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此時方蕩爺爺的聲音響起:“蕩兒,不管十世大夫玉是怎么落入這個洪正王手中的,你的父親和母親被害的事情和他一定有關系。所以,對這個人你要一萬個小心,絕對不能叫他知道十世大夫玉落在你的手中,同樣,更加不能叫他知道你是方文山的兒子。”
方蕩沒有在意爺爺口中被害兩個字,而是問道:“十世大夫玉究竟是什么東西?”方蕩在人間打滾了這么久,開始逐漸有了自己的一些想法和洞察力。
他感覺到自己的父母被害或許和十世大夫玉有些關系。
方蕩的爺爺卻停頓了一會后才回答道:“十世大夫玉,是我方家傳家之寶,只有方家血脈才能喚醒,內中就有我們十個老頭子十個老婆子們駐守,本來你爹和你娘也應該到這玉中來的,可惜…以后你死了也自然會到玉中來,目前來說,你知道這些就成了,這玉的一些其他秘密,等以后,我們會一點點的告知你,總之,你要明白一件事,玉中的秘密,不是我們不告訴你,而是你現在沒有必要知道,并且知道了對你只有害處沒有好處。”
方蕩曾經對自己的弟弟妹妹隱瞞奇毒內丹的事情,所以明白即便是親人之間也有秘密。
方蕩對于親人之間的情感完全來自于石牢中娘親的傳授,娘親方蕩形容的親情是世間一切美好中的一種,方蕩深信不疑。
這種對于親情的信任,樸實得猶如尚未琢磨過的原石一般,方蕩只知道親人不會害自己就成了。
方蕩回到自己的房間,赫然發現鴿子正站在門口等著自己。
方蕩當即跑了過去,對于方蕩來說,鴿子、鄭守、憨牛、豹子等人雖然和他一起相處的時間并不算太長就如同他的親人一樣。
鴿子看到方蕩的時候幾乎沒有認出來,畢竟方蕩現在頹褪掉了一身厚皮,相貌英俊不凡。
哪怕認出方蕩后,鴿子的表情明顯有些局促,尤其是方蕩身上那身大都統的官服,更是臉色變化。
但見到方蕩滿臉歡喜的跑過來的樣子和從前沒有什么變化,鴿子緊張的情緒才稍微放松一些,但方蕩還沒有走到跟前,鴿子已經鞠躬到地,恭謹的說道:“小人拜見大都統。”
鴿子這個舉動搞得方蕩一愣,頓足在原地,眨著眼睛看向鴿子,隨后方蕩繞到鴿子背后,用力的在鴿子屁股上用力踹了一腳。
鞠躬到地,撅著屁股的鴿子險些被踹個狗吃屎,當初鴿子沒少這么偷襲方蕩。
鴿子當即大怒,蹦起來抓方蕩。
兩人在院子里你抓我逃,猶如恢復了在靖公主府的練武時光。
玩鬧一陣后,鴿子和方蕩一起坐在院子中央喘氣。
鴿子嘆息道:“真沒想到啊,你小子一眨眼就變成大都統了,嘖嘖,掌管一千兵馬啊,太牛了。還有,你怎么現在變得比我還帥了一點點?你蛻皮成功了?娘的,我這么辛苦修煉都沒有追上你,簡直沒天理啊…”
方蕩忽然想起什么,拉著鴿子走進自己的房間,從桌子上將那三趾收命耙找出來,塞進鴿子手中。
鴿子一看這寶貝當即雙目放光,他修煉的是鷹爪功,這三趾收命耙對于他來說,簡直就是量身打造的一樣,用手輕輕觸摸三趾收命耙,剛摸上去就被切開一道口子,顯然刀鋒非常鋒利。
鴿子看了方蕩一眼,隨后滿臉貪婪的道:“送我的?你可千萬別說就是拿出來給我看看而已,不然我一定抱著就跑,你知道的,你追不上我的。”
方蕩咧嘴一笑,“當然是送你的。”
鴿子用力的揍了方蕩胸口一拳,興奮的叫道:“好兄弟,這家伙可以當我的傳家寶了。”說著鴿子當即就將三趾收命耙戴在胳膊上,揮舞兩下,得意無比。
鴿子跑到院子里,拉開架勢耍了一套鷹爪功,一時間銀光閃爍,破風聲凜冽如刀,耍完了后鴿子一拍腦袋叫道:“糟糕,忘記正經事了,公主設宴邀請你呢。咱們公主,呃,不,我家公主可十幾年沒有設宴邀請過外人了,你小子天大的福氣啊。”
方蕩聞言不由得愣了愣,疑惑的問道:“設宴?外人?”
鴿子敲了方蕩肩膀一下道:“我就知道你小子不懂這些,走,咱們邊走邊說。”
方蕩進屋,將自己的一堆東西都拿上,收拾著,完全是一副準備回家的樣子。
鴿子看到這里眼神變化了下,想說什么,卻沒有開口,等方蕩收拾完,將一個破口袋背在身上,一把滿是黑銹的破劍用破布纏繞著挎在腰間的時候,鴿子再也忍不住了,指著方蕩哈哈大笑 方蕩一身官服,瀟灑無比,卻背著乞丐的家伙式兒,反差實在是太大了,叫人忍俊不禁。
方蕩看著笑得打跌的鴿子,一臉茫然。
鴿子笑過后,拍著方蕩的肩膀道:“雖然我不想這么說,但你現在已經不是公主府的人了,你是大都統,就算你現在只有官職沒有兵馬,卻也依舊還是大都統,你會有自己的府邸,你也不再是公主府的侍衛了,不能再住在公主府了。”
方蕩愣了愣后,一臉震驚的問道:“那苦嫂就不給我飯吃了?”
鴿子聞言噗的一聲,剛剛醞釀起來的悲傷情緒全都隨著口水噴了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