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和尚高喧一聲佛號,正色道:“自九如大師、花生大士以下,大金剛神力斷無流落他門的道理,這位姑娘縱然拿任何東西來換,老僧也恕難從命。”
他說讓這位姑娘投身金剛一脈,才可示之,只是權宜之計,是料定對方不肯答應這一點的。他還沒有找到金剛傳人,若是就此身死確然九泉之下,無顏面對歷代祖師,因此有些曲全。
這位蒙著面紗,身負絕世神通的姑娘,悠悠的道:“妙樂靈飛經也不足以換取大金剛神力么?”她的聲音清脆悅耳,卻又飄飄渺渺,令人只覺得十分舒適,卻又無法留下半分記憶。
魚和尚聽到‘妙樂靈飛經’五個字,縱使以他不動如山的定力,也不由得為之動容,只因這妙樂靈飛經來頭之大,直追周游六虛功,幾乎稱得上天下無敵的武功。
莊子曾言:世間有三籟,人籟、地籟、天籟。
人籟以絲竹而發,傷情處,動于臟腑。
地籟因風而奏,引動眾竅。
天籟動于萬物之中,一任自然,引動人心天象,無所不包,無所不在,亦無所不至。
妙樂靈飛經正是以人籟修地籟,最后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修成天籟。到此之后,亦能駕馭天地諸般偉力,稱雄世間。
魚和尚悠然說道:“姑娘既然有妙樂靈飛經在手,價值之大,還勝過我這大金剛神力,又何必要和我交換。”
她生生道:“武功是死的,人是活的,縱然有絕世秘笈在手,若非其人,又怎么練得成。就如那周游六虛功,西城八部每一個弟子都知曉集齊八部功法就可以獲得完整的周游六虛功,可是兩百年來,除了一個萬歸藏,也沒見到其他人練成。”
魚和尚道:“善哉善哉,姑娘此話,自是金玉良言,既然如此,就放貧僧去罷。”
她冷哼一聲,道:“裴玉關你去稱量一下這位金剛傳人,我倒要看看是不是名副其實。”
裴玉關道:“是,姑娘。”
說罷,他解下背上的刀,一分一分扯開布條,栓在腰上,但見那刀身遍體流銀,似乎有秋水流動一般,果然是不負‘滅焰刀’的名頭。
他持刀在手,不再是一個隨從模樣,未出刀,已經如淵渟岳峙,一派宗師的氣象。
這份神采,絕非一般的高手能夠擁有。
魚和尚本以為接下來談不攏,當是這神秘莫測,長得如天仙一樣的姑娘親自動手,卻沒想到她還不屑與此時出手,先讓一個下人來對付他。
即使如此,魚和尚也收起了小覷的心思,此人氣度森然,縱未見識他的刀法,也不是他隨便就能打發的貨色。
裴玉關長聲道:“得罪了。”
但見精芒電閃,裴玉關一刀掣空,突地斬過來。
這一刀神氣合一,已經有宗師風范。
魚和尚一代大宗師,武功之高,已經是世間罕見,但也知道這一刀絕非他立著不動,就能接下。
他連退三步,每一步那刀氣就泄落一分,退到第三步,那刀氣就恰好無力為繼。
大金剛神力本是力扛九鼎,超邁三界的降魔功夫,可是在他手上已經收放自如。
剛才退那三步,連地上一點微塵都沒掠起,他整個人都似乎毫無重量,讓刀鋒始終貼著面,卻不能前進一分,這份精微入毫的手段,實在令人嘆為觀止。
那姑娘贊道:“好一個,天道惟危,道心惟微,我不該小看你。”
只見魚和尚在裴玉關刀勢泄盡的時候,突然伸出他那干枯瘦癟的手指,輕輕一彈,便聽得刀身震顫,若黃鐘大呂,嗡嗡嗡不絕,那裴玉關虎口一熱,握不住這隨身寶刀,卻被擊飛。
這刀飛來,猶如電射,劃過一道拋物線,從上空朝著那姑娘方向落下來。
然后這位姑娘,伸出秀足,輕輕一提,刀身就倒轉,最后落在裴玉關手上。
她淡淡道:“裴玉關你先退下。”
裴玉關拿著刀,一陣悵然,點頭道:“是,姑娘。”
魚和尚直面這位天仙般的姑娘,知道真正的考驗才開始,今日也未必有機會離開此地。
她負手卓然道:“你當明白似我們這種人物交手,是留不得手的,不要怪我沒提點你。”
魚和尚高呼一聲佛號,雙掌平平無奇的推出,自有一股古拙的意境從他身上散發出來。
這雙掌之間,便已經蓄有他數十載的大金剛神力,剛猛無儔,如山如岳,絕非任何血肉凡軀可以抵擋。
他第一招就如此強橫,絕非他所愿,只因為面前之人,武功之高明,已經超凡入圣,剛才他在那刀身上蓄積的神力,何止千斤萬斤,雖不欲傷人,也想讓那刀插入地底,顯露神通,讓這姑娘知難而退。
可是這姑娘,輕輕抬足,不動聲色間就把他那股移山撼岳的大金剛神力化于無形之中,足見高明。
他這一掌固然聚集生平之力,但別無變化,只要這姑娘肯避開,自然無虞。
屆時他也有可以趁機離開。
沒想到面對這如山崩海裂的無儔巨力,她紋絲不動,掌風襲來,掀開她面紗一角,露出那美若天仙的容貌。
隨后她足尖一抬,一晃身已到魚和尚身側。
之前立足的地方,卻留下好大一個深坑,原來之前她不知不覺間就把那巨力泄盡到泥土里。
她的玉手自袖中伸出,輕飄飄點出一指,恍如云煙。
魚和尚禪法通明,心有所覺。
雖她的身法,如鬼如魅,卻仍舊被魚和尚如法炮制,同樣一指還擊。
兩指還未接觸,中間便有無形氣浪翻飛,‘啵啵啵啵’之聲橫空不絕,氣勁炸飛,落在兩人周圍的草地上,頓時掀起一大塊草皮。
這仙子般的姑娘眉頭微皺,似乎沒料到這魚和尚武功通神如斯,幾乎快到了返照空明的境界。
她卻沒料到魚和尚自從萬歸藏手上活下來后,因為見識過周游六虛功的玄妙處,近乎勘破有無之法。
過去那些年,只是限于舊疾,神通大減,境界雖高,難以施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