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智緩緩道:“李兄如今的局勢下,跟我們之前判斷的并不同,幸好沒有貿然殺死解暉,不然亂局下,很有可能給邪王亂中取勝,這也是他最擅長的局面。”
李志常淡然道:“自然如此,此一時彼一時,即使神仙也料不到葉孤城和石之軒會出現在成都,而且尚有陰葵派和慈航靜齋在一旁虎視眈眈,如今局面處于十分微妙的境地,無論哪一方撤離出來,都會引發動蕩。”
宋智目露精光道:“無論將來會發生什么事,至少在恢復漢統這目的上,我和李兄是一致的,請李兄務必不要有任何疑慮,我亦會在此之前傾盡全力支持李兄。”
李志常深深看了宋智一眼,欣然道:“會有需要宋兄幫忙的地方。”
當李志常來到獨尊堡之外,大門轟然而開,首先是一位頗有氣度的三十歲許男子帶著一隊人馬躍然而出,分立兩旁。
男子施禮道:“在下獨尊堡解文龍見過李城主。”
李志常點頭示意道:“解兄你好,看來你們今天是知道李某要來獨尊堡了。”
解文龍抱拳道:“小可一大早就在這等候李兄了。”
李志常微笑道:“想必酒菜已經準備好,堡主向來好客,一定不會怠慢李某吧。”
解文龍苦笑道:“李兄進去便知道。”
李志常來見解暉只有宋智知曉,如果不是宋智出賣他,便是解暉這邊遇到了什么高人等著他來,無論是哪一種情況,都對他不利,不過這也是一個好消息,說明他已經成為能夠影響巴蜀的一支力量。
李志常跟解文龍邊走邊親切的交談,李志常隨口問道:“宋家玉致小姐知道我今天要過來,要我代她問夫人安好。”
解文龍見得名震天下的李志常跟他言談親切,其實心中還是頗有高興,似李志常這種白手起家,尚能跟慈航靜齋、魔門作對,竟陵一戰敗退在江淮橫行一時的霸主杜伏威,又在極短時間占據荊襄大部分土地,無論武功、謀略、膽識都是少有的英雄豪杰,他雖然從未出川,但對李志常這樣的人物,心中也是敬仰萬分。
李志常一句替宋玉致問解夫人安好,卻讓解文龍有些錯愕,不解道:“玉致前日才離去,怎么這么快就托李兄來問候玉華?”
李志常心下明了,繼續問道:“最近宋家沒有派人來問候夫人和令尊么?”
解文龍道:“絕無此事,不過今天一大早父親就說李兄要來,在下心中仰慕李兄許久,故而一直在這里等候。”
李志常自然分得清解文龍說的真假,不過若是解暉有意圍攻李志常,絕不會讓解文龍來迎接他,同時也表明解暉別無惡意。
到了獨尊堡大廳之外,李志常目光落在仍只是一襲青衣,外罩風氅的中年人身上,比對起兩旁全副武裝的戰士,便他有種超然的味道。
此人額高鼻挺,膚色黜黑,神情倔傲冷漠,隨隨便便的站在那里,自有一股威震八方的霸道氣勢,可令任何人見而起敬,印象深刻。身上沒佩任何兵器,不過誰也不敢懷疑他具有凌厲的殺傷力。
中年人瞧著李志常,用十分平淡的語氣道:“本人解暉,等李兄許久了若是李兄想要巴蜀,解某不才也勢必要和李兄周旋到底,若是李兄前來做客,解某自然好生招待。”
聲音不大,但是聚音成線,落在李志常耳邊,仿佛震天雷鳴,加上周圍帶甲之士,亦可以讓人感受到那種似有似無的殺機,不過這一切都只是解暉的虛張聲勢罷了。
在李志常看來解暉只是一個紙老虎,一戳就破,他嘴角猶自掛著一縷悠閑的笑意。
解暉見到李志常從容不迫的態度,沒有半分為他的話語動搖,不由得又是贊賞又是嘆息,天下英雄太多,他縱然讓巴蜀一直中立直到等待明主,看來這最簡單的要求,他都很難做到。
李志常悠然道:“如果解堡主要對付我,這點人馬可不夠,在下餓了,有什么事不妨放在酒桌上談。”
解暉露出一絲苦笑,說道:“李兄,請吧。”
一處偏廳大門中開,廳中空間極大,但只留下了靠窗的一桌,上面鋪滿精致的酒菜,葉孤城安坐在一面椅子之上,長劍放在雙膝,萬古不變的白衣,打理的一塵不染。
葉孤城拿起長劍,緩緩站起,淡然道:“李兄,好多年不見了。”
李志常露出一分苦笑道:“我是沒想到在這里見到葉兄。”
葉孤城道:“這茫茫世界,李兄可知到我只拿你當做朋友。”
李志常道:“城主你不需要朋友。”
葉孤城嘆了一口氣道:“你這樣,愈發的想讓我出劍,不過在我和傅采林勝負未分之前,我是不會和你動手,盡當年那未曾了結的一戰,李兄大可放心。”
李志常負手卓然站在廳內,仿佛成了這出空間的中心,一步踏到葉孤城面前,安然落座道:“城主收服席應,使動解堡主,又將和傅采林決戰東海之濱,都是驚天動地的手段,不過城主到底想要做什么?”
葉孤城露出一絲冷笑道:“我只想破碎虛空而已,統一天下只不過是在我這無聊的路途中,順帶做的事情。”
李志常不置可否道:“無論城主想做什么,這與我有什么干系,你有你的道路,我亦有不可動搖的信念,不過此時巴蜀局勢復雜超乎了我的掌握,如今我只有一個要求。”
葉孤城道:“你需要巴蜀中立,我也需要巴蜀中立,在這一點我們是一致的。”
李志常忽然嘆道:“恐怕這次是城主生平第一次改變念頭罷,這天下錯綜復雜的局勢,即便是我們這樣的人也難以盡數掌握,我知道巴蜀對我的重要性,才一意入蜀,可惜沒想到不但城主到來,連邪王也到了巴蜀,使這局面終于到不可測知的境地。”
解暉只有無奈道:“兩位于我來說,其實塵世的權勢和富貴也沒有任何意義,我之所以和川幫等定下盟約讓巴蜀中立,也是為了讓百姓免于戰火,等到統一天下的契機出現,我們自當投向明主,其實你們大可不必懷疑我們將要倒向任何一方。”解暉在此刻也只有露出其本身虛弱的本質,巴蜀仿佛一塊大肥肉,誰都想咬上一口,而且巴蜀確實十分重要,得之后,可集結水師下巴陵,收服蕭銑;或者攻陷漢中,兵鋒直指長安,對天下局勢有舉足輕重的作用 李志常淡淡道:“若是師妃暄讓解兄倒向長安,解兄可以拒絕么?”
直到此時李志常終于說出解暉心中最大的隱秘,解暉勃然失色,亦不知道李志常如何知道他不可能拒絕師妃暄的要求,只因為他的梵清惠的愛戀早已可以為她做任何事情。
外面傳來悠悠而又飄渺的聲音道:“這一點,李兄大可不必擔心,慈航靜齋絕不會要求解堡主做任何事情,巴蜀將會一直中立到天下局勢分明之前。”這番話斬釘截鐵,有如利劍,而聲音飄渺空靈,淡淡悠悠,不知不覺間就令人沉醉。
門外不知何時悄立一人,這人便是師妃暄,師妃暄仍是男裝打扮,上束軟頭,粗衣麻布,外披綿襖,素白襯素黃,足踏軟革靴,背佩色空劍,神色平和,令人無法測知她芳心內的玄虛。
葉孤城見到師妃暄首次露出驚奇的神色,以師妃暄的修為已經讓他的靈覺無從把握,說明對方至少臻至入微的境界,這等劍手,即便是他也仍舊不由得心動,他冷聲道:“你便是慈航靜齋這一代傳人,果然很出色。”
師妃暄微笑道:“多謝城主夸贊。”
李志常道:“劍心通明不愧是地尼留下劍術的大成,在天道上妃暄你果然走得更遠了,入世越深,離世越遠,當真不愧是慈航靜齋有史以來最出色的傳人,不過你不怕我殺了你么。”最后一句仿佛雷霆,重重擊在師妃暄心頭。
時至今日,李志常有資格說出這句話,除那有數的幾個人外,天下有誰李志常殺不得,過往無敵的戰績,是最好的證明。
師妃暄仍舊從容不迫道:“我自知道不是李兄的對手,如果李兄要殺我,我也只有奮力反抗,不是妃暄怕死,而是現在我不能死,如果李兄尚有耐心就聽完我的話。”
葉孤城贊嘆道:“好一把柔中帶剛的劍,李志常你終于遇到對手了哩。”以葉孤城的劍道修為自可以看出李志常在蓄養大勢,跟他約戰傅采林一樣,兩人都想以戰養戰,將氣勢臻至巔峰,從而踏足天人界限,到時方有資格走到最后一步,破碎虛空。
正因為如此,葉孤城才不想在戰勝傅采林之前和李志常了結當年未盡的一戰,但也不妨礙他今天來見李志常,看看這個老對手如今到了什么地步,亦只有他和李志常交過手,深明李志常行事,才能猜到李志常必然來到獨尊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