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石階,兩邊站著衛士,每一個都是出去行走江湖可以‘以一當百’的衛士。品書網石階并不長,可是就是這短短數十級石階,世上多少豪杰都想在上面光明正大的走上一回。
石階很白,也很干凈,可是能走上去的人,誰不是踏著尸山骨海才能站到這里。一將功成萬骨枯,石階的白是白骨的白。
提劍跨馬揮鬼雨,
白骨如山鳥驚飛。
塵事如潮人如水,
只嘆江湖幾人回。
石階上走下來一個人,那個人正是大內總管魏子云,看得出來他一直在這里等著,還等了不短的時間。天下間值得他等待的人并不多,可是為了等李志常,多久都值得。
魏子云道:“李先生終于來了,再過一會,皇上就要就寢了。”
李志常淡淡笑了一笑,沒有客套,而是直接道:“還請魏兄帶路。”
丹墀后的太和殿,更是氣象莊嚴,抬頭望去,閃閃生光的殿脊,仿佛矗立在云端。太和殿旁是保和殿。保和殿旁、乾清門外的臺階西邊,靠北墻有三間平房,黑漆的門緊閉,窗子里隱約有燈光映出來,黯淡的燈光照著門上掛的一塊白柚木牌,上面竟赫然寫著四個觸目驚心的大字:“妄入者斬!”魏子云灑然道:“你有資格進這里,這是皇上的吩咐。”
李志常悠悠嘆息道:“匹夫一怒,血淺五步。十步之內,人盡敵國。皇上真對我這么放心?”
魏子云道:“我們自然肯信任你,不過在此之前希望你能把無常劍交給我。”
李志常道:“你應該知道我要殺人,已經不在乎有沒有劍。”
魏子云道:“我知道,可是這是這里的規矩。”
里面傳來一道熟悉的年輕聲音道:“是李朋友到了么。進來吧,他說得對,殺人未必要有劍。而且我知道有的人習慣是劍不離身的。”
李志常對魏子云報之一笑,說道:“皇上的話。魏總管看來是不能反駁的,所以我進去了。”
李志常推開門,這是一間陳設簡陋的小屋,和外面的豪華宮殿形成劇烈的反差。但有一點,就是那些王公巨賈的生死榮辱,這里面一句話就輕描淡寫地決定了。這絕不是在夸大,只為這里是千百年來的皇權所在。縱使一向自詡慢公卿、輕王侯的劍仙李青蓮,照樣到了在玄宗面前也得自稱一個臣字。‘天子喚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說到底還有一個‘臣’字在里面。
皇帝穿著黃袍背負著雙手靜靜站著,兩只并不算開闊的肩膀像似壓著萬里山河,他當然聽見了李志常的腳步聲,這也是李志常故意發出的腳步聲,這屋子看著只有他和皇帝兩個人,可其實在看不見的地方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每一個都是高手。至少李志常如今就聽到了四道呼吸聲,只要他一動手,四個人就會撲上來。不為殺他,只為拖住他一點時間。
李志常聽到的呼吸有四個,可是還有沒有呼吸的人,因為他知道世上有一些人本來就可以長時間不用呼吸的,更不用說這里面不定還有什么厲害的暗器和機括。
可是即便有這么多防范措施,但是李志常知道,只要自己拔劍,就可以做到荊軻都沒有做到的事,也一定能在這個世界名垂青史。這個機會很難得。有的人終其一生都沒有尋到這樣一個機會。
皇帝先開口了,他說道:“李朋友可是在想。只要你一拔劍,朕這條性命就在你掌握之中了。”
李志常點了點頭。他有這樣的機會,有這樣的實力,自然會這樣想,無論是他或者是葉孤城更或者是西門吹雪,站在這里,想法都一樣。
皇帝道:“那你想不想殺我。”
李志常忽地一笑道:“皇上我早說過你這樣的人,練起劍來,一定很可怕。”
皇帝笑道:“可惜我沒有時間練劍。”
李志常道:“不知道皇上可讀過我道家莊周的說劍。”
皇帝似乎帶著說不明白的語氣道:“天子之劍,以燕溪石城為鋒。齊岱為愕,晉衛為脊,周宋為譚,韓魏為夾,包以四夷,裹以四時,繞以渤海,帶以常山,制以五行,論以刑德,開以陰陽,持以春夏,行以秋冬。此劍直之無前,舉之無上,案之無下,運之無旁。上決浮云,下絕地紀。此劍一用,匡諸侯,天下服矣。莊子說劍,我也時常看。”
李志常道:“皇上記性確實無差,瞧得出皇上自己也在這么做,有此劍在手,我的劍不敢動,不愿動。”
皇帝笑道:“不敢是假,不愿才是真吧,你的心意我已經明白了,可是李朋友可明白朕的心意。”
李志常道:“隱約知曉一二。”
皇帝道:“那李朋友有什么想說的?”
李志常道:“這世上有天子之劍,自然也有匹夫之劍。皇上的劍,浩浩湯湯,橫無際涯;可是我的劍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兩者卻還得相輔相成。天子之劍只有一把,可是如我這樣的劍卻不止一把,皇上是在擔心我這樣的劍太多了么。”
皇帝嘆息道:“你應該知道我如今活著確實不只是我自己一個人的事,貪生怕死人之常情,若是等太子長成,國勢蒸蒸日上之時,我即使怕死,可是那時候,就算死了,也沒多大遺憾。”
李志常沉吟道:“皇上是怕有人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違來刺殺于你。”
皇帝道:“不是怕,而是真的有人要來刺殺于朕,我不信你不知道。”
李志常道:“不知道皇上又如何確定我知道的。”
皇帝一直背對著李志常,知道這時候才轉過身來,他直視著李志常,仿佛要通過自己的眼睛,看穿李志常的內心。他面無表情道:“其實上次見面后,我一直對你有些好奇,所以就特意查了查你。”
李志常道:“以朝廷的勢力要查一個人的來歷底細,當然是輕而易舉的。”
皇帝道:“呵呵,可是除了發現你和百年前的一個年輕道士‘無常劍’李志常,同名同姓還有同樣的劍之外,朕的人什么也沒查出來,就連你去年第一次出現在京城之前來自哪里都查不出來。”
李志常平靜地道:“這世上絕對沒有任何一個人是沒有來歷的,我當然也有自己的來歷,可是這一點不必告知皇上。…
皇帝道:“僅僅是這一點,只會讓朕更加對你好奇,所以我派人繼續關注你的事情。”
李志常道:“我方才知道國家機器的可怕,皇上對我暗中關注這么久,我卻沒有察覺。”
皇帝道:“這本沒什么,你應該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有你的警覺性,也不是所有人都是無法收買的,這一點你不應該想不到。”
李志常當然想得到,這本就是無法避免的事情,對于這種事情他就沒去想。不過他還是回道:“看來我們青衣樓也有皇上的人了。”
皇帝道:“我既然這樣說了,你自然該猜得到,正是如此,我才發現你對平南王府關注超過其他許多的事情,甚至為此仿照朝廷的邸報制度,不過你的這個點子確實異想天開又十分精妙。世人皆有好奇之心,這種叫報紙的東西,確實有不可估量的潛力,朕準備利用官府的力量也來試著辦一份這樣的報紙。”
李志常沒想到自己無意之舉,居然在這個世界提前催生了官方媒體,不過這種事情有好有壞,終究是好的一方面居多,他淡淡開口道:“以官府的力量推行報紙,自然是無往而不利,不過皇上要說的自然不是報紙這件事。”
皇帝幽幽道:“因此我便仔細調查了平南王府,才發現了一件奇特的事情。”
李志常道:“皇上是否是發現了平南王府的世子一直深居簡出,即便是王府的下人都極少能見到他。”
皇帝道:“自然如此,越是遮掩,越說明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對于我這些堂叔堂伯還有堂兄弟我自然有所警惕,這也是千百年下來帝王家的無奈。”
李志常道:“確實如此,那平南王世子跟皇上你長得一摸一樣,只要他穿上了龍袍,他就是皇上,誰也不可能分辨得出來,這種事,換做是任何一個人都會鋌而走險,去要想要做出偷天換日的勾當。”
皇帝道:“我知道我若是不跟你開誠布公,你也不會告訴我這件事,這我不怪你,不過瞧你這樣也絕不是在關注南王世子的事情上,你真正關注的人必須得是葉孤城。”
李志常聽到‘葉孤城’三個字,露出悠然神往的神色道:“白云城主、天外飛仙,誰又不想真正領教一次,葉孤城的劍法本就來自天外,人也在天外,這次他踏身紅塵,是他的機會,也是我的機會,更是西門吹雪的機會,這種事也只有幾個人才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