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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 寧惹君子

  牛小壯話罷,還怕張逸夫理解不透徹,迫不及待地補充道:“其實就一點,你不能先聳,不能先露出來怕的表情,就得一直逼,你越軟越受欺負,你夠厲害,耗子能嚇跑蛇,貓能嚇跑狗!我之前跟一個山東的家伙打過,一米九的大個兒,據說還是運動員,愣被我給打跑了。”

  “你?能把那種壯漢打跑?”張逸夫有些不信,一米九的運動員不該干不過牛小壯,除非是練飛鏢的。

  牛小壯撓頭道:“嗨…旁邊還有三個廠里的兄弟,沒等出手他就跑了。”

  “人多欺負人少啊!”張逸夫大笑道。

  “廢話,他先欺負的咱們的人,打起架來,單挑個屁啊?打仗不都是看哪邊人多的,你能說大國欺負小國不地道?”

  “這倒是。”

  “所以啊逸夫,別管那什么歐煒,八竿子打不著。”牛道,“你本事比他大,處長什么的一抓一大把,全國冠軍可只有你一個,怕他?”

  “我是不怕,可咱們廠子…”

  “怎么又說回來了?”牛小壯不解道,“關咱們廠子什么事?”

  張逸夫嘆了口氣,決定不再隱瞞:“歐煒應該是達標考核組的一員,估計話語權不會小。”

  “我呸!公報私仇?”牛小壯當即眼睛一瞪就急了,“他那破開關的事還沒追究,反倒惡狗先咬人。”

  這就是牛小壯和牛大猛最不同的地方。也不知該哭該笑。

  “逸夫,聽我說。”牛小壯正色道,“該達的標,橫豎都能達,該沒有的事,那怎么都沒有,我就不信一個處長能只手遮天!還是那句話,能談就談,談不妥就干。”

  “干不干的,我無所謂。可是你爸就…”

  “別管我爸。我們倆也沒少打,他現在都打不過我了。”牛小壯大笑一聲。

  這對父子,果然也是蠻拼的,精湛的格斗技藝用一種特殊的方式傳承了下來。

  老鼠吃大象。牛小壯那簡單粗暴的邏輯。反倒讓患得患失的張逸夫眼前亮了起來。

  是啊。老子是全國冠軍,是卷面滿分,全國就這一個。處長萬萬千千,還得一個個讓老子來伺候?

  歐煒是考核組的,南鋼就不是?

  張逸夫瞳色一閃,繼而說道:“小壯,下午的匯報會上,你務必小心,歐煒怕是會開口責難,要點都在工程隊的事情上。”

  “嗯,我肯定注意。”

  “關鍵有一點要咬死。”張逸夫抬手碾了碾。

  “廢話,我傻啊。”

  “不過你放心,我料他不敢捅到那一步,你爹也不是吃素的。”張逸夫哼笑道,“再者說,他自己才是最不干凈的,亂捅這種事,他就是眾矢之的,回去也別想混了。”

  “明白。”

  二人就此掐滅了煙頭,起身往回走去。

  一切開始之前,張逸夫還是沒控制住,一臂摟過了牛小壯:“小壯,將來不管怎么樣,咱們都是兄弟。”

  “這不廢話么!你怎么今天這么矯情!”

  “呵呵…”張逸夫一笑而過,之后要面對的情況,還是別讓他知道了。

  就這么率真下去吧,這樣更好。

  飯堂午餐過后,還有半小時的自由調研時間,如果沒興趣再四處溜達的領導,則可以先行前去會議室稍作午休。

  穆恒志方面,牛大猛已經甩手讓老段和副廠長接待,現在他有更麻煩的事情要處理。

  飯堂內的人已經稀稀拉拉少了大半,歐煒那一桌倒是坐得踏實。四人早已用完午餐,卻不急著走,就地閑聊,好像在等什么。

  送走了幾位大領導,牛大猛也重又折返回來,心里暗自提了口氣,這才笑盈盈地走向那關鍵性的桌子。

  “歐處長,老王,怎么樣,我們食堂的飯菜還入得了口么?”

  “不錯,不錯。”歐煒見終于等來了該來的人,也是面露他慣常的那種笑意,“雞蛋湯味道尤其不錯,邱科長幫我們多盛了幾碗。”

  牛大猛聞言,又沖邱凌囑咐道道:“呵呵,我這邊分身乏術,招待欠周,邱凌你多陪陪歐處長。”

  “一定的廠長。”邱凌似笑非笑。

  旁邊王廠長跟著說道:“大猛啊,你們廠還真是藏龍臥虎,剛剛邱科長也跟我們談了不少達標的情況,邱科長事必躬親,我們廠可找不到這樣的好干部。”

  “過獎了,王廠長過獎了。”邱凌連連笑道。

  牛大猛心里繃了一下,但還是強笑道:“是是,邱凌做工作,我一向很放心。”

  “可是…怎么從沒聽你提過邱科長的事情?”王廠長說著說著,又露出疑惑的表情,“倒是張逸夫,不僅你總提起,出風頭的事情也老有他。”

  “這個…年輕的同志,比較愛拔尖吧。”牛大猛憋著一肚子悶氣,硬著頭皮拍了拍邱凌,違心地贊賞道,“當然,像邱凌這樣默默付出的干部,才是我們廠發展的根本。”

  “牛廠長,多的我不說。”歐煒知道,自己是出手的時候了,悠悠說道,“咱們總不能因為新同志熱愛表現,處處拔尖,就寒了老同志的心吧?”

  牛大猛心下一沉,他語文卷面雖然不好,但聽力絕對強于常人,尤其是官場聽力:“歐處長說得是,很多事我還要再安排,怎么可能冷落老同志?”

  “呵呵,還是牛廠長明白。”邱凌就此一笑,拿起餐巾紙擦了擦嘴起身道,“貴廠的事情,我也聽過了一些,提出一些細節上的有爭議的地方,并非為為難牛廠長你,實在是有的年輕同志,聽不進勸,不老實,不遵守紀律。”

  “歐處長這話在理!”王廠長也跟著起身附和道,“要我說,業務再突出,也不能犯紀律問題,老苗的事情近在眼前,這都是警戒,年輕的同志還是要多歷練,打磨一下棱角。”

  下一個起身的是邱凌,強行自謙道:“兩位領導言過了,也不一定所有年輕同志都不成熟,我看小姚就很不錯,穩重大氣。”

  王廠長聞言大笑道:“嗨!你這不廢話么,不成熟的同志歐處長也不會調過來么!”

  隨后,邱凌意味深長地拍了拍牛大猛的肩膀,就此率這三人離去,留下了四張空空的餐盤。

  牛大猛站在原地,心情久久不能平息。

  他不知道邱凌什么時候上的這條船,也不知道邱凌醞釀了多久,他只知道他現在面臨自己從業25年來最重要的一次抉擇。

  在他的悔過書里不由得又添上了一條——不該那么完全不考慮邱凌的情緒。

  寧惹君子,不犯小人!

  狗急跳墻的邱凌,孤注一擲地壓上了全廠一起陪葬。

  當然,也有茍且之法,但那更不堪。

  歐煒的意思很明顯了——撤張逸夫,提邱凌,他就既往不咎。

  辛苦都是張逸夫出的,功勞卻由邱凌來拿。

  壓力都是張逸夫擔的,榮譽卻讓邱凌來領。

  過河拆橋也就罷了,可張逸夫人還在橋上,只差最后一步就走完了,你卻讓我把他推下去,換個人來走這最后一步。

  當然,這只是良知上的問題,良知不能當飯吃,良知也混不到官帽,即便是古代最推崇良知,通過舉孝廉入仕,品德好的人當官的的時代,那所謂的孝廉與拼的,大多也都是買出來的。

  牛大猛時而仰望天花板,時而俯視那空空如也的飯盤。

  誰該犧牲誰,誰又該為誰冒險,誰要更上一層樓,誰又唯有退一步海闊天空。

  張逸夫已經做出了他的抉擇,下面輪到牛大猛自己了。

  下午一時三十分,冀北電廠第一會議室,全員就位,開始進行經驗匯報會。牛小壯匯報用的文稿也分發到了各位領導手上。牛大猛簡短的開場詞過后,由達標組副組長牛小壯進行匯報。牛小壯身為一個直腸子,并未因之前的事情受到太多的影響,因為替張逸夫不平,此時反而有股慷慨激昂的情緒,朗讀一般的匯報給會議添彩不少,深入技術細節,用了四十多分鐘的功夫,完成了這個概念化的報告。

  掌聲過后,穆志恒不禁問道:“我沒記錯的話,這位小牛同志,也是全國大賽冠軍組的成員吧?”

  牛大猛不方便說,副廠長老徐連忙陪笑道:“是了,部里已經向總工會推薦了全國勞模。”

  “不錯不錯,年紀輕輕,很有干勁兒啊。”穆志恒隨口贊揚一番過后,看了看掛鐘道,“會議也進行了一小時了,咱們稍微休息休息,消化消化,10分鐘后再展開交流討論。”

  眾人聞言紛紛放下手上的材料與筆記,該上廁所的上廁所,該活動的活動。

  后面的交流過程無疑是很重要的一環,冀北能否對答如流才真正彰顯出水平,要是領導隨便展開兩三個問題點就啞口了,怕是那些經驗也都可以扔了。

  原計劃,是張逸夫率領工作組的幾個人應對這個場面,可就在這休息的幾分鐘內,歐煒船上的王廠長又是湊到老牛身旁,低聲道:“大猛,年輕同志剛剛也出過風頭了,后面是不是得給老同志一些表現的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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