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小看廟號和謚號,這代表著對天啟在位七年的蓋棺定論,也表明明王朝對這位天子的評價,推而廣之,甚至關乎無數人的生死榮辱。
禮部尚書吳志佳提議用熹宗,嘲諷意味十足,他滿以為天啟在位宦官專權,無數清流被貶斥,朝政一團亂麻。朱由檢作為天啟的兄弟,應該與兄長做個徹底的切割,甚至全面否定天啟,就像是對正德做的那樣。
本以為把握十足的提議,可是張恪卻橫插一杠子,竟然建議用“高宗…這是要把天啟捧上天嗎?一旦如此,新君登基之后,就只能在天啟的框架之內,根本無從改革,想來信王朱由檢素有賢名,絕不會聽從武夫的胡說八道。
老夫也不和你爭,就看新君怎么裁決吧!
哪知道朱由檢聽到張恪的建議,竟然撫掌叫好,贊同道:“安東王所言正和心意,皇兄在位雖然不久,可是重用魏公公,整飭軍務,終有光復遼東之壯舉。朕承襲皇兄遺澤,自應當兢兢業業,如履薄冰。”
吳志佳驚得嘴巴張老大,能放進去倆鴨蛋。
不是傳聞信王和九千歲不和嗎,怎么會大加贊許魏忠賢?看這個意思,老魏是又得到了新皇的寵幸,難道天啟朝宦官專權的局面還要維持下去?
尚書大人一想到這里,渾身冒雞皮疙瘩兒,甚至想到了致仕回家。
其他人沒有搭理吳尚書,既然朱由檢同意了廟號,大家也摸準了新君的心思,謚號就容易多了,最后用了黃立極提議的悊字。
兩號商量好,剩下的就容易多了,撿好聽的詞往上堆砌就走了,最后定下了“熹宗達天闡道敦孝篤友章文襄武靖穆莊勤悊皇帝!”
張恪向著龍床意味深長看了看,心中嘆道:“朱由校,或許你想過殺我,但是張某不是誅心之人,你的身后名張某盡力了!”
完成了兩號,大家都長出一口氣,可是突然之間,黃立極猛地驚呼,原來光顧著商量,竟然沒有遺詔,這可不合規矩。
“元輔,按照規矩,圣躬不豫,閣老代為擬定遺詔。”
所謂遺詔,未必都是皇帝所寫,很多都出自內閣大學士之手。為何大明皇帝能容忍這種紅果果的矯詔行徑呢?其實朱家人還沒有愛新覺羅家那般無恥,他們也知道天下鬧得不像樣子,所謂遺詔,就是最后幫他們挽回失去的人心,讓百姓對朱皇帝重新燃起希望。
魏廣微也不客氣,提起筆,運足氣息,就要動筆寫下至關重要的遺詔!
可是就在此時,魏忠賢突然站了出來。
“諸位,咱家這里有先帝遺詔,還請信王殿下,諸位閣老大臣接旨吧!”
什么!
在場眾人都驚得面無人色,皇帝遺詔何等大事,豈是一個閹豎能隨便鼓弄出來了的,你把滿朝文武,把大明皇室當成了什么?
你魏忠賢到冇底是九千歲,還是一萬一千歲?
還坐在椅子上的朱由檢小臉通紅,呼吸加重,拳頭攥得緊緊的。他記著張恪的交代,正因為如此,他才答應給天啟“高宗”的廟號,而且對魏忠賢一再示好,安撫。只是閹豎竟然不知好歹,還想著越俎代庖,把遺詔都包了,干脆把皇帝寶座都給了他就是!
朱由檢緩緩從座位上起來,咬著牙齒就要發作!
“咳咳!”
張恪突然咳嗽了一聲,搶在朱由檢之前問道:“魏公公,遺詔關乎江山社稷,不能不仔細小心,還請公公把圣上立遺詔的過程說出來,可有什么證人在場,日后也好能夠服眾。”
魏忠賢心中早有腹案,急忙說道:“安東王提醒的是,是老奴糊涂了。先帝服藥之后,口吐鮮血,已經沒法提筆寫字,只能口述,老奴代為寫成。”
“公公可有證人?”
“哼,當時先帝乳母客氏在場。”魏忠賢說這話的時候,心里頭一陣陣發毛。
誰不知道客氏和他是対食的關系,穿一條褲子,根本沒有作證的資格。最好的證人其實是皇后張嫣,只是奈何皇后曾經流產過,人人都說是客氏暗中動的手腳。
雙方水火不同爐,魏忠賢為了獲得客氏支持,不得不把毒死天啟的罪名推到皇后身上,此時又哪能請皇后作證,因此只能讓客氏充數。
“奴家見過信王殿下,見過諸位大人。”客氏緩緩施禮,就在過去的一天多,她水米沒沾唇,整個人仿佛老了十幾歲。在耳邊總能聽到天啟的呼喚,閉上眼睛,就看到天啟伸出血淋淋的雙手抓向了她的脖子…
可是被折磨的幾乎半瘋,眼下還不得不硬撐著。
“皇爺身子不行的時候,奴婢和魏公公在一旁伺候著,皇爺交代了遺詔給魏公公,千真萬確。”
騙鬼去吧!
在場沒一個人信他們的鬼話,但走出乎預料,安東王張恪第一個跪在了地上。
“既然先帝留下遺詔,小王斗膽請信王殿下,還有諸位大臣跪領吧!”
朱由檢臉上閃過一絲失望的神色,唯一能抗衡魏忠賢的人都退縮了,他還能如何,朱由檢只能選擇跪在地上。
“遺詔,與信王:朕不豫,皇位你做,一應禮儀遵照禮部安排行事,你要遵照司禮監并諸位輔臣教導輔佐,進學修德,選賢舉能,保守帝業,中興大明…安東王張恪忠勇過人,武略超群,理當重用,西南叛亂不定,著張恪率領義州兵兩萬,即刻南下,掃平狼煙…”
魏忠賢大聲念著遺詔,跪在地上的人心里都罵開了娘!
自古以來,哪有如此荒唐的遺詔?
竟然讓司禮監和閣老一起輔政,讓太監做顧命大臣,還放在群臣前面。別忘了朱元璋可是定下祖制,太監不得干政。雖然老朱同志也沒有嚴格遵守自己的規定,但是把太監提到顧命大臣的地位,還從沒有過,這不是讓大明重演漢唐的悲劇嗎!
至于讓張恪領兵去西南平叛,明擺著是把他趕出權力中心,日后朝堂只有魏忠賢一個霸主。大家伙的目光唰地都落在張恪身上,盼望著安東王能夠雄起,對抗濁流。
哪知道張恪跪在地上,淚水涌動,哭拜于地:“臣領旨!”
魏忠賢看著張恪,突然嘴角露出了一絲得意,急忙說道:“還請陛下不要悲傷過度,老奴還要操持圣上小殮,暫且告退。”
魏忠賢一走,朱由檢就像是要吃人一般,沖著張恪,低聲咆哮道:“為什么,為什么?”
“陛下,臣之一切,都是為了皇上!”張恪坦然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