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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五章 水師雄風

  轟!轟!轟!

  炮聲越發猛烈,崔呈秀的心臟緊縮,緊接著五官縮緊,最后連身體都縮了起來。緊緊靠著城墻根,瑟瑟發抖,嘴里不停念叨著。

  “漫天的神佛,千萬保佑我啊,回京之后,弟子給你們重修廟宇,再塑金身…”

  當然,這位崔大人也知道求神未必有用,關鍵還要看戰場上能不能打贏!

  想到這里,他突然無名火躥起,張恪這家伙實在是太氣人了,號稱名將,也打了那么多勝仗,可是眼下的作為,實在是讓他百思不解。

  城外的建奴有六旗,加上蒙漢降兵,輔兵跟役,幾乎十萬大軍。而廣寧城中,全部青壯動員起來,也不過三萬人,能上城的還不到一半。

  如此懸殊比例,還不趕快動員一切力量。

  草原的騎兵,義州和錦州等地的人馬,甚至金州,山海關,薊鎮…總而言之,越多越好。哪怕有條狗,都不能放過。

  用最快的速度,把全部兵力云集廣寧城下,和建奴決一死戰。

  崔呈秀也看得出來,張恪練兵的確厲害,他手下的百戰精銳,未必不能和韃子野戰。可是連他都能看出來的王道,張恪怎么就不做呢!

  難道他以為憑著城里的這≥∫,..點兵力就能擋住韃子?

  別忘了皇太極一路打過來,搶了不少孫承宗留下的紅衣大炮和火銃,還利用木料制作盾車,沖車,云梯等等器械。

  建奴現在可是兵精糧足,爪牙銳利。難道是張恪太自大了?

  或許真是如此啊,年紀輕輕,靠著自己本事奉了侯爵,戰功彪炳。猛將如云。設身處地想想,要是自己,只怕比張恪還過分,早就目空一切了…

  可是眼下不行啊,要是廣寧丟了,多少人都要丟腦袋,不能再忍了!

  崔呈秀急忙招呼著隨從,用最快速度找到了王化貞。把一肚子話都向王化貞說了,王化貞此時也的確擔憂起來。

  城外炮聲不斷,磚石飛落。甚至有炮彈落在城中,把房舍都砸塌了,百姓死傷不少,人心浮動,要是這么下去,廣寧就真的危險了。

  “走,我也想問問永貞,他到底打得什么算盤。”

  兩個人氣勢洶洶,跑到了城下。這時候城頭剛剛頂住一波韃子的攻擊,民壯抬著擔架,上面的士兵傷痕累累,血肉模糊。痛苦的叫聲讓人頭皮發麻。兩人不由得加快了腳步,急匆匆上了臺階,奔著城頭走去。

  猛地抬頭,從上面走下來一個年輕人。單手提著血淋淋的戰刀,渾身鎧甲沾著不少鮮血。

  “啊!永貞!”

  王化貞驚呼一聲,來的人正是張恪。

  “你沒事吧?”

  張恪略帶疲憊。笑了一聲:“世伯放心,崔部堂放心,我好得很啊!正好我還要找你們呢,咱們城下談。”

  張恪在中間,王化貞和崔呈秀左右陪伴,三個人都繃著臉,滿腹心事,一句話不說,到了城下,進入一間臨時征用的庫房。

  屋子足有三四間,非常寬敞,中間放著巨大的沙盤,復原了廣寧城的攻防情況。城外是一片藍色的海洋,全都是建奴的士兵。象征著明軍的紅色小旗緊緊蜷縮在城中,仿佛大海之中的孤島,看起來就讓人揪心!

  他們到了緊挨著的一間密室,坐了下來。張恪端起茶杯,想要喝一口,可是茶杯卻空了。

  “世伯,弟兄們都忙壞了,失禮之處還請海涵。”

  “永貞,咱們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不要見外了。”

  崔呈秀也急忙說道:“永貞兄,老哥心里都著了火,你就給我交個底兒吧,到底有什么打算,有沒有把握贏皇太極?”

  單刀直入,夠直接,夠明白!

  崔呈秀盯著張恪,王化貞的裝作目光看著外面,可是也不停瞟張恪,就等他的答復。

  “哎,說起來也是我失算了,沒想到林丹汗竟然會出兵,草原上能有今天的局面,是幾千弟兄用命換來的。我已經給大哥送了信,讓他一切以草原為重,不必急著過來。”

  聽著張恪的話,崔呈秀的臉色越發凄苦。

  “永貞兄,草原不好調兵,難道義州、錦州,還有閭陽驛的孫得功也不行嗎!好歹能湊出上萬精兵,總好過我們在這里苦守吧?”

  崔呈秀的確是怕了,語氣之中甚至帶著哀求的味道,可是張恪還是毫不猶豫搖搖頭。

  “崔部堂,這些地方的確有兵,可是卻沒有大將。貿然行動,沒等到他們集結,就已經被韃子偷襲了。更何況這些人調出來,大凌河防線不攻自破,我們的損失只會更大。”

  “不能這樣,又不能那樣!”崔呈秀的心里頭像是開鍋了一樣,怒氣呼呼向上躥,腦袋都憋紅了。

  他猛地站起,突然膝蓋一軟,跪在了張恪的面前,一把摟住他的大腿。

  “永貞兄啊,想想辦法啊,咱們可不能坐以待斃啊!”

  他這一哭,王化貞急忙起身,拉住了他。

  “部堂,別讓外面人聽到啊!”

  崔呈秀猛然驚醒,張恪當初可是說過不準擾亂軍心的,不然軍法從事,他急忙爬起來。

  “永貞兄,我,我…”

  “呵呵,部堂不用擔心,也怪我沒說清楚,你剛剛有句話說的不錯,叫坐以待斃,只是不是咱們等死,而是建奴等死。”

  真有底牌啊!

  崔呈秀和王化貞卻都露出了驚喜交加的神色,壓低了聲音,崔呈秀問道:“永貞兄,計將安出?”

  “部堂,昨天下了一夜的雨,好大的水啊,城里都積了水。”

  沒頭沒腦的一句,把崔呈秀差點氣死。老子關心的是腦袋能不能保住,不是下雨!

  王化貞臉色不善,咳嗽一聲,說道:“永貞。別打啞謎了,下雨對咱們的火器更不利,要想指著雨水把皇太極趕走,恐怕是不行。”

  張恪頓時哈哈大笑起來,說道:“世伯說的沒錯,大雨沖不走建奴,可是卻能請來海龍王!”

  說話間,張恪站起身,拉開墻上的布簾,露出了一張巨大的遼東地圖。詳細到了村莊鄉鎮,甚至哪有水井都寫得清清楚楚,光是為了這張圖,張恪就廢了無數功夫,砸了無數銀子,才繪制成功。

  他站在地圖前面,手指遙遙指向三岔河口方向。

  “世伯,崔部堂,你們請看!”

  兩人湊了上來。仔細盯著。

  “三岔河,也就是遼河,一年之中,水量變化很大。冬天甚至會結冰,不足以充當天險,也沒法阻擋建奴南下。”

  崔呈秀點點頭,他不像那些清流廢物。看到三岔河,就想當然地要沿河建立防線,可是他也看不透三岔河。下雨,還有和建奴有什么關系。

  “崔部堂,你知道登萊水師吧?”

  一語點醒夢中人崔呈秀眼前一亮,繼而眼珠子都快掉了下來,他迅速想到了一種可能。

  “永貞兄,你是要從水路調兵,用登萊水師,帶著義州兵精銳,從三岔河口登陸,切斷建奴后援。形成包抄之勢,把皇太極一舉殲滅在廣寧城下!”

  什么叫大手筆,什么叫大韜略!

  張恪出手,果然不凡。

  只是這個方案有個最大危險,那就是用廣寧做誘餌,換句話就是用自己當誘餌,崔呈秀可不愿意冒險。

  “永貞兄,效忠大明之心,天日可表,可是你也不用太,太…”

  “太什么?”

  “太不把自己當回事啊!”崔呈秀埋怨道:“你若是調集一兩萬精銳,運到錦州,野地浪戰,還怕了建奴不成?”

  什么什么啊!

  張恪晃晃頭,還是別和崔呈秀打啞謎了,這位太能胡思亂想了。

  “金州和復州等地光復不久,大軍豈能輕易調動,我這次只調了三千精銳。”

  聽著這個數字,崔呈秀的心又提了起來,求求張大爺了,別再玩心跳了好不!

  張恪沒讓他擔心,直接掀開了面紗,笑道:“這三千人,乘坐金州水師的大船,沿著河,逆流而上,直接攻取娘娘宮,切斷建奴后勤線。糧草斷絕,建奴自然不戰自敗,廣寧之圍也就解了。”

  張恪說完,并沒有得到兩個人的歡呼,他們反倒是有些傻愣愣。

  “怎么,有問題?”

  “有大問題!”王化貞臉色慘白慘白的,他一把揪住張恪的衣襟,埋怨道:“永貞,你怎么能犯這種錯啊?”

  “世伯?什么錯?”

  “還用我說嘛,娘娘宮一帶距離河口有五十里,皇太極留了阿敏的兩藍旗守衛糧道。你只派區區三千人,深入內陸,就想切斷糧道,簡直,簡直…”

  “癡人說夢!”崔呈秀不客氣地說道:“永貞兄,你不會以為部下都是天兵天將,無所不能吧!這三千人被韃子圍殲事小,廣寧安危事大,你,你,你太不負責了!”

  這倆人嚇得變顏變色,張恪反倒很輕松,笑道:“世伯,崔部堂,你們不用擔心,這三千人和天兵天將還真的差不多,建奴敢招惹他們,那是找死!”

  張恪說這話當然有底氣,秘訣全在船隊上面,自從招降李旦之后,張恪對海上就有了更多的了解。

  如今南洋一帶海盜橫行,而且錯綜復雜,總體上說西洋人船只巨大,航海技術先進,可是人數太少,又不清楚大明的狀況。而明朝的地頭蛇人數眾多,把持了海上的貿易。每年上千萬兩銀子的貨物漂洋過海,運到西方,海上的暴利,肥的流油。

  可是作為貿易中心的大明朝,只能收到少得可憐的稅收。

  其中大頭兒都被官僚大戶吃走了,甚至李旦、顏思齊等海盜都吃了不少。

  弄清楚海洋的貿易鏈之后,張恪想到了一個絕佳的方案,他以采購軍糧物資為名,直接派遣登萊水師南下,駐扎在長江口一帶。

  正好包士卿在東南實力不小,讓他采購茶葉、絲綢、瓷器等西洋人垂涎的東西,然后由登萊水師運送到西夷的手里,當然他們也可以自己來取貨。

  如此一來。等于是繞開了東南的大戶官僚,也繞開了明朝的海禁政策。采購成本急劇下降,對西洋商人是天大的福音。

  至于那些海盜,他們敢對登萊水師下手嗎!就算他們吃了雄心豹子膽,登萊水師也可以聯合西洋人,組建八國聯軍,一起把海盜們干掉。

  大明的上層對海上了解太有限,海上折騰的天翻地覆,他們都沒有什么感覺。可是那些西洋人都瘋了,真真正正高興瘋了!

  從張恪手里拿貨。避開了官府盤剝,避開了貪婪的大戶,便宜,安全。最要緊的是東西真好!

  實際上西洋人買到的多半都是尋常貨色,要知道明朝是有嚴格等級的。最好的東西是孝敬皇帝和勛貴的,然后是士大夫,至于西洋人,他們能買的多數是商民百姓能享用的。可就是如此,依舊寶貝得不得了。

  張恪實在是沒啥等級觀念。包士卿在長生島練出了天大膽子,就沒有他不敢干的。

  西洋人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什么都敢買!

  想不想讓你們的國王。和大明的天子穿一樣的衣服,用一樣的飯碗,甚至一樣的夜壺…

  唯利是圖的西洋人突然變得毫不吝嗇金銀,他們弄來整船的財寶。換取無與倫比的藝術品!

  只要把這些東西獻給國王,獻給教皇,他們立刻就會躍身貴族。得到冊封,那些上流社會的人都會拜倒在他們腳下,只為了獲取天朝的寶貝兒…

  西洋商人也不是傻瓜,他們想要弄清楚天朝到底發生了什么變化。

  很快,有傳教士告訴他們,在帝國的北方,崛起一位強大的將軍。他慷慨大方、戰無不勝、所向睥睨、欣賞西方,是真正的騎士!

  當然最后一句是他們自己想的。

  這位將軍和大明的傳統人物不一樣,他主張擴大貿易,甚至支持傳播主的福音,當然有個小小的要求,若是能給他提供一些戰船,就會得到更好的貿易條件…

  中國人常說錢通神路,對西洋人來說,只要開價足夠,他們能賣了爹媽,至于上帝,一邊玩去…

  經過一番交涉,李旦從荷蘭買了五艘四級戰艦,葡萄牙人則是提供了一艘三級戰艦和兩艘四級戰艦。

  至于最大方的要數英國人,他們是遠東的后來者,和明廷又沒有明顯的沖突。因此英國提供了一艘裝備火炮一百門的二級戰艦!還有三艘三級戰艦,以及大批熟練水手。

  當雄偉的戰艦開到金州灣的時候,明軍徹底沸騰了,尤其是水師營,他們圍著戰艦,大喊大叫,興奮的像是孩子,甚至有人直接抱起了行李卷,要在艦船上睡覺才踏實。

  一共十二艘西洋戰艦加入了金州水師,其中最小的也有五百噸排水量,裝備50門火炮。個頭比起李旦的座船稍遜,可是火力兇猛一倍不止。

  看著這些大船,李旦嘴角都是口水。

  “娘的,這幫西洋人真有本事,竟然造了這么大的船!”

  李旦巴掌都拍不到一起,可是旁邊卻響起了一聲輕蔑的冷笑。一個高大的中年人邁著大步走了過來,來的人正是明汝新,他是水師參將明文遠的侄子。

  從小就在海上打滾,武藝過人,又寫了一手漂亮的字體。張恪大力發展水師,明文遠就把侄子介紹過來。

  很快明汝新就憑著嫻熟的本事,贏得了一幫海盜的尊重,成了李旦的主要助手。

  “老船主,這些船只當中,按照西夷的說法,最大的不過兩千噸。當年三寶太監下南洋的時候,最大的寶船五倍于此!”

  明汝新說到這里,揮拳狠狠砸在了船幫上,咬著牙說道:“恥辱,最大的恥辱!過了兩百年,我們反而不如老祖宗,要花費巨資,從西夷手里買船只,簡直是天大的恥辱!”

  堅硬的船幫上留下了明顯的血印,在場不少明軍士兵的心都仿佛被重重戳了一下,鮮血流淌。

  李旦沉吟半晌,苦笑道:“明賢侄,有了侯爺在,馳騁海疆的日子不會遠了,咱們先打好這一仗,幫著侯爺把建奴滅了!沒了后顧之憂,放手大干,老夫就不信,西洋的榆木腦袋能勝過咱們!”

  一共集結五十艘戰船,浩浩蕩蕩,向著大遼河駛去。連日的大雨使得遼河水位看漲,雄偉的戰艦輕松駛入。

  在漁民向導的帶領之下,明軍的船只排成一隊,宛如一條蜿蜒前進的巨龍,向著娘娘宮方向駛去。

  沿途早就有大量的建奴騎兵,他們也知道明朝水師的存在。可是他們不在乎,明朝的水師能如何,最多也要上岸作戰,到時候怎么和大金的鐵騎拼殺!

  要知道寬闊的陸地,可不是長生島能夠比擬的。

  建奴充足的信心,在見到明軍的戰船,一瞬間,變成了空氣,消失的無影無蹤。他們長大了嘴巴,根本不敢置信,世上還有這么大的戰船!

  恍惚之間,濤濤的遼河竟然變小了。

  大船扯去擋板,露出黑洞洞的火炮,船舷上的士兵舉起黑洞洞的火銃…

  “開炮,開炮!”

  彈丸從大炮噴出,重重落在河岸的泥土上,建奴稍微放松一些,可是突然他們瞪圓了眼睛。那些炮彈竟然炸開了,刺眼的火光,震耳欲聾的巨響,飛濺的彈片,穿透了他們的身軀。

  上百個建奴騎兵淹沒在炮彈的硝煙里,血水流入滾滾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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