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莽蒼蒼的原野,一眼望不到頭盡頭。幾年前,長城以外還是綠油油的草場,蒙古人的馬群不時掠過。
可是自從大寧都司建立之后,草原開始多了漢人的身影,他們建造房舍城池,開辟田地,養殖牲畜。
水源豐沛的地方種上了小麥大麥,稍微差一些的種耐寒耐旱的玉米,即便是最差的土地也不會空著,不是種地瓜土豆,就是種植牧草。
甚至在漢民的帶動之下,游牧的草原部落也學著停下了腳步,改用圈養的方式,經營著自己的牧場。
圈養當然養不出能征戰的好馬,可是又有什么關系呢!
商隊帶著精美的生活物品,換走大批的牛羊,羊毛被紡成了精致的呢絨,肉類都進了軍民百姓的肚子。
而草原也迎來了難得的安寧,不用在為了鍋碗瓢盆去搶劫,不用擔心凍死在漫天風雪當中。面對草原的驟變,有些骨子里還殘存著成吉思汗基因的家伙惶恐不安,他們擔心曾經的狼群變成無用的綿羊,兇厲的勇士變成斤斤計較,精明強干的商人和牧民。
或許他們的擔憂是有道理的,但是卻沒有人想重新變回去。
全新的文明方式在草原快速蔓延,當然新生的文明都是脆弱的,一股強悍的力量正想摧毀一切…
炒花部落!衰老的炒花放棄了權力,專心頤養天年。繼承他的地位的是聲名不顯的卜答赤。新任的汗王很快得到了部民的擁戴,他靠的不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強悍,而是另一樣武器,那就是羊毛!
光是去年,炒花部就賣了七十萬兩銀子的羊毛,靠著這筆巨款,每個牧民都吃得飽飽的,穿得暖暖的。隨便生兒育女,哪怕數量再多,都養得起。
卜答赤的懷里抱著兩個粉琢玉砌的小娃娃,狠狠親了兩口。胡茬扎得小家伙哇哇大叫,手舞足蹈,伸著胖嘟嘟的小手,向對面的年輕女人求救。
滿達日娃白了老爹一眼,伸手把兒子和女兒接過來,抱在懷里。
“父王,你要是再欺負我們。我就帶著他們倆找他們的爹去!”
聽到“爹”這個字,兩個小娃娃突然都瞪大了眼睛,奶聲奶氣地說道:“去,現在就去!”
“哼,到底是外姓人,當姥爺的再親也不頂用。”卜答赤故意黑著臉說道:“去吧去吧!我聽說那小子封了定遼侯,也算能配得上我們草原的明主了。準備點禮物,你們娘仨明天動身。”
“這么快?”滿達日娃失聲叫出來:“父王,女兒還想多孝敬您。給您解悶呢!”
“呵呵呵,說得好聽,可是啊,言不由心!”
卜答赤笑著站起來。轉了兩圈。
“女兒啊,父王讓你過去,也有私心。這兩年咱們越來越富,多少雙眼睛都盯著呢!讓那個臭小子給岳父送點槍炮過來。要不然我可擋不住林丹汗啊!”
“敢情父王是想拿我們娘仨換東西啊!”滿達日娃嘴上不依不饒,可是早就等不及了。她一手抱著一個娃,轉身往外面走去。
這時候。突然從外面有人跑進來。
“陛下,公主殿下,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情?”滿達日娃驚問道。
“是,是,是東虜女真,他們猛攻廣寧,恐怕,恐怕…”
“恐怕什么?別吞吞吐吐的!”卜答赤生氣地怒吼道。
“恐怕姑爺有危險啊!”
聽到此話,滿達日娃先是一愣,突然兩手緩緩松開,兩個小娃娃順著裙子滑落,摔了一個屁蹲。小家伙扁扁嘴,嚎啕哭泣,往日最疼他們的娘親竟然渾然不覺,撒腿就往外面跑。
“丫頭,等等啊,帶上人馬再去!”卜答赤的聲音遠遠飄來…
廣寧城外,戰斗進入到了第三天。
過去的兩天,雙方都拼盡了全力。代善拿出十八般武藝,踏平明軍的矮墻,填滿壕溝,艱難向前推進。
在菱形城堡面前,雙方全都拼了命,尸體堆滿了戰場。
面對刺猬一樣的城堡,代善也沒有什么好辦法,只能用人命填,好在他手上有不少漢軍旗和蒙古人,另外一路上還收降了不少明軍。
這些炮灰都成了最好的武器,在韃子的催促之下,他們不停沖上來,看多了都讓人頭皮發麻。
被擊斃一層又是一層,炮灰稍微猶豫,就會被韃子的刀斧手砍成兩半。向前也是死亡,向后同樣難逃一死,他們就這么無情地消耗著。
城上的崔呈秀剛剛適應了血腥和硝煙,可是看到這一幕,還是不停搖頭。
那是自己人啊,也下的去手!
韃子真是殘暴!
他們不是人,是野獸!
想到這里,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要是這幫野獸殺進來,只怕大好人頭就沒了。
“一定不能丟了城池啊!”
崔部堂這輩子,哪怕是考進士的那幾天,都沒有這么緊張過。他慰問每一個傷兵,召見所有里長甲長,勉力大家伙用心守城。甚至跑到城中的所有廟宇,磕頭叩拜,虔誠祈禱每一位真神保佑。
建奴的殘忍并非沒有效果,明軍士兵到底是新兵菜鳥居多,沒法做到行云流水,沒法心硬如鐵。
密集的沖鋒,漸漸找到了菱形城堡的弱點。
先是在上風頭點燃柴草,加上大量的辣椒等物,辛辣的煙霧就會順著風,通過射擊孔,吹進小堡。
如此一來,城堡中的士兵咳嗽不斷,提淚橫流,哪怕他們咬著牙,用濕毛巾堵住口鼻,可是眼睛擋不住,煙霧還會影響他們的視線,射擊的精度大幅度下降。
與此同時,建奴就會推動沖車,快速接近堡壘,用木頭撞,用斧頭劈,生生撕開城堡的防御。
每次打開一個城堡,建奴都會瘋狂的歡呼,他們沖進去,無情地砍殺,明軍士兵哪怕是奮力抵抗,可是終究寡不敵眾,被他們殺死。
當然經過張恪訓練的義州兵絕不是懦夫,每每到了最后關頭,他們都會引爆城堡里面的火藥和地雷,同建奴一起淹沒在硝煙中。
每一次黑煙升起,張恪的心頭就仿佛被劃了一刀,多好的熱血兒郎,豈能白白死去!
不過此時張恪也顧不得傷心,建奴攻破的小堡越來越多,韃子已經醞釀好了攻勢,真正的攻防血戰才剛剛開始。
喬桂緊握著刀柄,站在張恪的背后,熱血激昂,冷笑道:“韃子來吧,來多少老子都送你們上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