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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二章 老冤家

  賀世賢上下打量著張恪,相比一年前壯實很多,下巴上出現濃密的胡茬,書生之氣早就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大將的自信,威風煞氣比起自己這個老江湖一點不差。眼中閃爍著智慧自信的光彩,仿佛如沐春風一般。

  賀世賢搓著粗糙的大手,感慨地嘆道:“永貞,這一年多你的大名伯父耳朵都灌滿了。都當了總兵了,趕上伯父忙活一輩子,是個好小子!伯父高興,真高興啊!”

  賀世賢語氣哽咽,話堵在喉嚨,說不出來,只能用力地拍著張恪的肩頭。眼角閃過一點淚,疆場廝殺的漢子,哪怕是挨了幾刀,也是流血不流淚。賀世賢不由得一聲苦笑,搖搖頭。

  “人老了,就沒出息了,能看著你們建功立業,伯父也就沒什么遺憾,哪怕…”

  賀世賢還想說下去,張恪急忙伸手,攔住了他。

  “伯父,小侄知道您處境艱難,這不過來效命嗎!咱們爺們聯手,所向睥睨,區區老奴根本不在話下。”

  賀世賢知道張恪在安慰他,臉上也露出輕松的笑容,嘆道:“永貞,十個老奴也頂不上一個糊涂官啊!對了…你小子是怎么來的?”

  賀世賢這時候才想起來,沒有聽到調義州兵上前線的消息,就算是調張恪過來,沿途十幾天的路程,他也會得到報告。可是張恪突然青衣小帽,像是從天上掉下來一般,賀世賢腦袋不夠用了。

  “永貞,你快告訴伯父,是你自己來的,還是帶著兵過來?”

  “呵呵,不帶兵能干什么啊!小侄帶了三千精兵,日夜兼程,走了五天才趕到。人馬就在沈陽三十里之外。”

  賀世賢點點頭,突然瞳孔縮成了一點精芒。

  “五天!不可能,絕不可能!”賀世賢腦袋搖晃的像是撥浪鼓。

  “伯父,沒有什么不可能的,有人走彎道,小侄走直路而已。”

  輕飄飄一句話,賀世賢不由得目瞪口呆。

  熟悉明朝遼東長城的都知道,在遼河套的位置,長城有一處v字形凹陷,內地的軍隊不得不在長城以內。繞遠路才能趕到遼沈,距離多了一倍以上。

  張恪這一次直接從大黑山出發,直接穿過遼河套,在靜遠堡進入長城,正因為如此,他才能做到五天趕到沈陽。

  三歲孩子都知道走直路更近,可是并不是誰都敢走。遼河套是蒙古巴林,兀良哈等部的牧場,建奴也時常出沒。

  再加上地形復雜。河網密布,野獸出沒頻繁。沒有充足的準備,一兩千人馬進去,能不能活著出來都是未知數。

  賀世賢聽說張恪從遼河套趕來。心里熱乎乎的,眼淚止不住了。

  “永貞,為了伯父,你冒險了!”

  的確。張恪這一路走得并不順利,可以說險象環生,他雇傭了熟悉地形的蒙古人帶路。又向沿途的部落許諾購買他們的羊毛,撒了大把的銀子,才買通道路。

  真正麻煩在過遼河的時候,隨著春天腳步臨近,廣寧等地的河流都已經融化,沈陽更北,遼河上還有厚厚的冰層,但是冰層變得酥松易碎,冰面又濕又滑。千軍萬馬從上面走過,有極大的風險。

  張恪不是個輕易認輸的人,他下令所有士兵下馬,用繩子連起來,一同過河。選擇厚實的冰面,擺上寬木板,讓馬車從上面過去。

  就在鋪木板的時候,有三個士兵掉進了冰窟窿,只救起了一個,剩下的兩個人在眾目睽睽之下,消失在寒冷的江水中,每個士兵心頭沉甸甸的。

  張恪也不敢拿弟兄們的生命冒險,他只能苦苦等待。

  還算老天爺垂憐,入夜之后,寒風大作,江面凍得更結實了。義州兵連夜過江,經過三個時辰的奮斗,在付出兩駕馬車,十二名士兵的性命之后,終于渡過了遼河。

  過河的一剎那,江中的冰塊傳來了開裂之聲…

  “伯父,小侄冒點險怎么能比得上你們,還是趕快商量一下對策吧,聽說楊漣命令攻擊撫順。”

  提到這里,賀世賢臉格外的黑,狠狠拍著大腿。

  “永貞,當初攻擊撫順我就不同意,袁應泰和楊漣一意孤行,把于偉良給推進了火坑!如今建奴圍困撫順差不多一個月,城里彈盡糧絕,建奴不攻城,擺明是以撫順為誘餌,釣魚呢!

  照我說,早就該派人接應于偉良,全力固守沈陽,偏偏…哎!”

  賀世賢搖頭嘆氣,十分的無語。

  “伯父,楊漣和袁應泰都是書生意氣,又死硬的腦殼,他們把光復撫順看成了最大的戰功,哪能輕易放棄!”

  “那也不能丟了沈陽啊!”賀世賢氣呼呼說道:“楊漣竟然讓我和朱萬良領兵去救撫順,沈陽只留下尤世功一部守衛。若是建奴趁虛而入,不說別的,他楊漣的腦殼兒就要搬家!”

  賀世賢說道:“永貞,你能言善辯,正好去勸勸楊漣,讓他改主意吧。”

  “伯父,小侄有那個本事,也不會喬裝來見您了!”張恪苦笑道:“楊漣跑到遼東當巡撫,還是拜我所賜,他怎么可能聽小侄的!我不去還好,他要是見到我,只怕更遭!”

  “哎,窮酸誤國啊!”

  賀世賢氣得狠狠一拍桌子。

  張恪眼珠轉了轉,笑道:“伯父,我看不如來一個將計就計!”

  “永貞,你有什么辦法?”

  “說來簡單。”張恪笑道:“伯父,您還是去援救撫順,按照小侄估計,建奴一定會半路截殺,然后去攻擊沈陽。小侄領兵在伯父后面,給建奴來一個反包圍,把他們一口吃掉,然后再去救出于兄。”

  “好!”

  賀世賢忍不住點頭,建奴能挖坑,他們也能還施彼身,讓建奴自食惡果!對于義州兵的戰斗力,賀世賢是百分百信任的。

  “此計大妙,不過…”賀世賢還有些為難,說道:“永貞,還有麻煩,就算咱們打贏了,又把于偉良救出來。可是楊漣呢,他會不會追究丟城棄地,抗命不遵的罪過?”

  “哈哈哈,伯父,楊漣是巡撫,小侄手里也有尚方寶劍,大不了對砍,我還會怕了一個書生不成?”

  張恪倒不是吹牛,他圣眷在身,又有內廷支持,他不黑別人就不錯了,哪個文官敢動他!

  賀世賢頓時腰桿也硬了起來,大笑道:“就按永貞說的辦!”

  一面三丈高的大旗在風中飄揚,旗面中間是醒目的紅色,一條金龍張牙舞爪,四周是白色的鑲邊,繡著火焰紋飾。

  在旗號下面,足有五千出頭的騎兵,席卷而來。騎兵身上的鎧甲也和旗號相仿,大紅色,領口衣邊是白色的。看穿著和旗號,不用問就是韃子的鑲紅旗。

  走在隊伍前面的是一個年輕人,剛剛二十出頭,滿臉絡腮胡子,體格雄壯,眼神銳利,有種鷹顧狼視的味道。

  他就是代善的長子,鑲紅旗旗主岳托…被張恪抓住的碩托的哥哥!

  五天之前,正好有個消息傳來,大明舉行隆重的獻俘儀式之后,重新被抓的碩托還有安費揚古,全都被綁在菜市口,凌遲處死!

  身上的肉被一刀刀切了下來,弟弟絕望的吼叫,痛苦的哀嚎,鮮血淋漓的身軀,就仿佛在眼前一般,岳托大叫一聲,直接昏了過去。

  經過手下人搶救,岳托醒了過來,他的目光直直的,眼中沒有一絲淚…他的淚都流在了心頭!

  岳托是代善長子,年少得志,看起來風光無限。不過就像是大明的龍子龍孫一樣,誰都有本難念的經。

  岳托幼年喪母,父親代善還有繼母對他們兄弟相當刻薄,野豬皮不得不把岳托送到了皇太極生母那里撫養,岳托和皇太極一起長大的。

  母親早喪,有父如同無父,岳托成熟的相當早,才華顯露,被老奴任命為鑲紅旗的旗主。

  在和代善劃分兩紅旗的時候,代善故意把差的部民分給岳托,遷都赫圖阿拉的時候,還因為岳托的府邸比他的好,代善還想搶奪,當爹的到了這份,也算是極品了!

  岳托和代善看似父子,實際隔閡重重,他最親的人是兄弟碩托!

  可是偏偏兄弟在奉集堡成了俘虜,岳托幾乎瘋了,他把一腔的怒氣都撒到了代善的身上,在他看來分明是代善沒有努力搶救,才使得兄弟被俘。

  他提著刀沖到了代善的府門口,破口大罵,砍傷無數護衛,差點上演父子相殘的大戲,幸虧老奴及時制止…

  想起兄弟慘死,岳托幾乎抓狂,要是不發泄,就要爆炸了。

  “二弟,在天上看著,阿哥必然手刃明狗,給你報仇雪恨!”岳托仰望著天空,暗暗祈禱。

  “啟稟貝勒,前方二十里出現明軍蹤跡,人數在三千左右,看旗號是遼東總兵賀世賢的人馬!”

  岳托猖狂地大笑道:“來的太好了,賀世賢號稱遼東第一猛將,殺了他,沈陽不攻而破。勇士們,隨著本貝勒殺明狗!!”

  建奴的騎兵嗷嗷怪叫,一陣旋風,向著賀世賢的人馬沖上去。

  幾乎與此同時,有夜不收跑到了張恪面前。

  “大人,我們發現了建奴的鑲紅旗,正在快速趕來。”

  鑲紅旗!

  張恪朗聲大笑:“看來是老冤家,兄弟們,讓咱們再給建奴一個血的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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