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廷弼目光從張恪和洪敷敎師徒身上來回掃過,上一次就被這對師徒弄得灰頭土臉,結果他們又來了!
“哼!洪大人,亂兵叛變,乃是朝廷罪人,本官為朝廷的顏面考慮,絕不會給他們一粒糧食,遼陽所有的衙門全都如此。你們想找糧食,自己想辦法!”
經略大人一句話,下面的人無人敢反駁。洪敷敎氣炸了肺,就算要針對鬧餉的士兵,也只是少數領頭的而已,其余還是大明朝的兵,能說不管就不管嗎,還有沒有大局?
洪敷敎想要爭辯,張恪卻悄悄給老師使了個眼色。
“經略大人,糧餉的事情您就不用操心了。”
“好,有志氣!”熊廷弼撇著嘴冷笑道:“三天之內,你們最好解決了亂兵的問題,要不然本官一定向朝廷參你們一本!”
熊廷弼轉身上馬,帶著文武一溜煙的離開,只留下張恪、洪敷敎和黃子喬。
“哼,在京的時候就聽人說過熊廷弼心胸狹隘,剛愎自用,如今一見,真是所言不虛。數千士兵,忠于朝廷的還是多數,照他這么做,是非要把這些人都逼得反叛了不成?”
張恪暗暗嘆息,這位熊大人在后世也是褒貶不一,二度出任遼東經略的時候,和王化貞斗得不亦樂乎。廣寧慘敗之后,熊廷弼非但沒有抓住機會,趁著老奴未到,保住廣寧和義州,反而下令撤回關內。
坐視關外土地丟失,以此作為打擊政敵的手段。千里疆土,百萬子民都能舍棄,何況區區幾千士兵!大不了再度鬧餉,把責任推給洪敷敎就是了,正好符合熊廷弼的作風!
“國梁兄,當務之急還是商量一下怎么弄到糧餉吧!”
“永貞兄說得對。我也正想請教洪大人。”
三個人當即回到了洪敷敎的府邸,手下人送來了溫水洗漱,張恪動作飛快,沒有兩分鐘就完事了。
他急忙叫來了從人,吩咐幾句,不多時就有人送來了一小罐蜂膠。洪敷敎被打了之后,一直沒來得及上藥,引來不少人的側目。張恪看著不免心疼。
“恩師,蜂膠消腫解毒不錯,今天抹了。明天就能差不多了。。”
“嗯!”洪敷敎微微揚起額頭,雞蛋大小紅腫高大,就仿佛廟里的壽星老。張恪小心翼翼地涂了一層又一層。
“行了,永貞,你別忙了,咱們還是商量一下眼前的事情吧!熊廷弼這個人說到做到,我們是別想從朝廷弄錢糧了!”
黃子喬眉頭緊鎖,忍不住說道:“洪大人,吃糧當兵。天經地義。熊經略所作所為,實在是不像領兵大帥,我一定要參他一本。”
張恪微微一笑:“國梁兄,參不參是你的事情。不過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兩三天之內,拿不出糧餉,軍營非要亂套不可。”
“那能怎么辦?”黃子喬眼睛瞪得老大。說道:“不向朝廷要,那就只能買只能借,可是我們有銀子嗎?”
洪敷敎靠著椅子背。一聽銀子,猛地睜大了眼睛,笑道:“永貞,你不是有那么大的一塊狗頭金嗎,能換不少銀子吧?”
“什么狗頭金,我怎么不知道?”
黃子喬瞪大了眼睛,張恪只好一擺手,讓士兵把箱子又抬了進來,巨大的狗頭金擺在了面前。
洪敷敎也只是掃了一眼而已,這一次真正面對面盯著這塊狗頭金,忍不住贊嘆造化神奇。
首先狗頭金個頭兒之大,簡直聞所未聞,而且狗頭金隱隱的像是兩座緊密相連的險峻山峰,怪石突出,雄奇瑰麗。在兩峰之間,山石上還有些白色的物體,其實這是狗頭金伴生的銀礦,聚在一起,竟然形如一頭猛虎,正在往山上攀爬。
“妙,妙,簡直妙不可言!”
黃子喬眼睛都變成了小星星,癡癡的笑道:“造化神奇,莫過于此!能看上一眼,此生無憾啊!”
“行了,國梁兄,擦擦口水吧,不就是一塊金子嗎,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圣人的教導你都忘了?”
“當然沒忘!”黃子喬豁然而起,狀若癲狂地說道:“永貞兄,這可不是一塊金子,這是老天賜的寶貝,是祥瑞!”
洪敷敎繞了好幾圈,仔仔細細的看過,也說道:“沒錯,的確是天大的祥瑞!永貞,要用這么一個寶貝兒換銀子的確糟蹋東西了,我看最好能獻給朝廷,說不定圣上一高興,就升官發財了!”
給皇上送金子,然后就升官了!怎么聽著都像是賄賂啊!
“老師,恐怕不妥吧?”
“沒什么不妥的!”黃子喬拍了拍張恪的肩頭,笑道:“永貞兄,要是你信得過我,連夜我就寫一份獻金山賦,保證讓圣上歡喜!”
“算了!”
張恪猛地擺手,腦袋搖晃得像是撥浪鼓。別人送狗頭金或許有用,可是自己送,只能是錦上添花,真正關鍵的還是自己獻的計策。皇家銀行建立起來,從日本把金子運回來,自己在萬歷的心中就不可撼動。
黃子喬不知道張恪的盤算,他還當張恪不愿意當幸進之臣。
伸出兩個大拇指,贊嘆道:“永貞兄,果然有格調,有品味!我欣賞你!”
張恪有些慚愧,急忙說道:“恩師,國梁兄,我倒是沒想這么多。我怕狗頭金的消息弄得天下皆知,吸引的無數人跑去大清堡挖金子。到時候人人都想著發財,不種田,也不當兵,立刻就亂了。這樣的寶貝放在手里坐臥不寧,我就想著給老師送來了。”
聽完了張恪的話,洪敷敎和黃子喬更加看重他幾分。面對著稀世珍寶,能夠保持冷靜,心胸氣魄簡直世上罕有。
更難得的是張恪能想到治下百姓,不忍心破壞大清堡的安寧,捫心自問,放在自己身上,也未必能如此從容。
洪敷敎欣慰地點點頭:“永貞。你考慮的是,這塊狗頭金的確是個寶貝,可是也是個麻煩。人性貪婪,勢必弄得紛紛擾擾,福禍難料。倒不如把狗頭金賣出去,換成銀子!”
黃子喬頓時吃驚地說道:“賣給誰啊?這可是價值連城的東西,沒有幾十萬兩銀子,連看都別想看,試問遼東,有誰能買得起這個寶貝兒!”
幾個人相視一眼。全都滿臉愁云。
“哈哈哈哈,什么寶貝兒啊,讓咱家悄瞧瞧成不?”
張恪急忙往外看去,只見從外面走來一個氣度文雅的中年人,身后帶著兩個親隨。洪府的家丁看到他之后,全都規規矩矩躬身施禮。
“是洪公公來了!”
來的人正是礦監太監洪清泉,他滿臉堆笑,走了進來。一雙眼睛先盯住了張恪,笑道:“永貞。到底是師徒親,把咱家早就忘了吧?”
“哪能,哪能!”張恪急忙說道:“洪公公,小子不是遇上了麻煩嗎!”
“呵呵呵。能有多大的麻煩,咱家能不能幫上什么忙啊?”
多少人磕頭都求不來,這位大太監竟然直接開口要幫張恪,這是多大的面子。多大的本事!
張恪這小子到底有多少秘密?黃子喬強忍著驚駭,偷偷的觀察著。
“洪公公,您要是想幫一定能幫上。小子手上正有個燙手的山芋。”
張恪帶著洪清泉到了大廳里面,洪清泉一眼就落在了狗頭金上面。他二話不說,幾步到了箱子前面,仔細的看了又看!
良久,洪清泉才抬起頭,仰天長嘆:“果真是天地奇物,世上的至寶!”
洪清泉豁然站起,笑道:“我剛剛聽兒子們報告,說是有人拿著狗頭金鎮住了一幫亂兵,咱家還當是誰有這個魄力呢!急匆匆的趕過來,沒想到又是你小子。這天底下的好事怎么都讓你碰上了?”
洪清泉也忍不住搖頭嘆息,當初記得就是這小子拿出了一塊白狼皮,打獵能打到好東西就不說了。遼東礦監管著全遼東的金礦,見過最大的狗頭金還沒有雞蛋大。這小子一下子拿來一塊臉盆大的,還讓不讓人活了!
張恪一看洪清泉過來,他突然眼珠一轉,頓時來了主意。
“洪公公,小子把狗頭金帶來,就是想求您幫忙,獻給圣上。”
“嗯,還算有點良心!”
“不過…”
洪清泉頓時立起眉頭,說道:“有什么猶豫的!天材地寶,有德者居之,如此驚天動地的狗頭金不獻給主子萬歲爺,誰還有福氣消受?”
“嘿嘿嘿,公公,小子可不敢說不獻給圣上,只是小子沒出息,在亂兵面前許愿了,要用狗頭金換糧餉,幾千張嘴等著呢!公公您就行個方便吧…”
張恪說著,把手一伸,直接要錢了。
黃子喬驚得眼珠子快掉下來了!活得不耐煩了,竟敢向太監要錢,天底下就沒有這么膽大包天的人了!
洪清泉忍不住翻了翻眼皮:“張恪,你小子狗膽包天是不是?獻給宮里的東西,你也想要錢?有本事向主子要去吧!”
張恪也不甘示弱,笑道:“公公,小子要錢也是為了安撫大明的士兵,沒有裝到兜里,正大光明!”
“你也就剩下正大光明了!咱家雖說是礦監,就是個過路財神,咱家哪有錢買下這么貴的玩意!”
張恪突然一笑,低低聲音在洪清泉的耳邊說道:“公公,你要是不想出錢,看看還有沒有別人能幫著出錢?”
洪清泉突然眼前一亮,安撫軍心也是大事,畢竟他也是監軍太監,能兩全其美最好。
“永貞,遼陽能出得起銀子的就剩下金萬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