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恪本以為大清堡處在邊疆,荒地眾多,平分田畝不會有太大的爭議。不恪顯然低估了事情的嚴重性。以鎮夷堡鐘家,花兒營李家,狗河店陳家為,大大小小十多個鄉紳已經聯合起來,一同反對張恪的分田方案,其中鐘家是跳得最歡的。甚至召集了上百名家丁閑漢,摩拳擦掌,擺出了一副要拼命的架勢!
“老唐,我們到底征用了鐘家多少田地?”
“啟稟大人,眼下大清堡地廣人稀,每個壯丁三十畝土地,還有余裕。我只征收了鐘家八百畝田地,并且已經用別的土地置換,還答應給他們家一百兩銀子補償!”
張恪頓時眉頭皺起,鐘家也太過猖狂了!不過是置換土地而已,又沒有真正割肉,已經很給面子了,可是竟然給臉不要臉,威脅到了自己頭上,簡直活得不耐煩了!
“馬彪,你去告訴他們,念經的繼續念,鐘家門前的廁所再建一個,讓百姓們都過去,臭死他們!”
“遵命!”馬彪偷笑著點頭,心中佩服不已。大人的主意真夠損的,鐘家不過讓人扔了血書,就堵著人家門口拉屎,鐘家這下子可臭名遠播了!
“哼,別以為頂著鄉紳的名頭,我就不敢動手,先給點顏色看看,不行本官就帶著兵,滅了他們滿門!”張恪殺氣騰騰的說道。
其實張恪的確動了殺心,屯田養兵,是張恪擴張勢力的根本,在這個問題上。就算是天王老子,張恪也不會放過!
唐畢咳嗽了一聲,臉色為難。
“大,大人,卑職還有幾句話。”
“別婆婆媽媽的。趕快說!”
“是!”唐畢說道:“大人,鐘家他們反對分田,并非光是因為占了他們的田,而是另有內情?”
“什么內情?”
“大人,您要重新編戶齊民,把租子降低到一成。這才是鐘家他們受不了的。”
“原來如此!”
張恪頓時如夢方醒,他降低百姓屯田百姓負擔,讓大家伙能休養生息,對屯田百姓來說,自然是天大的德政。
可是站在了鄉紳地主的立場上。張恪就成了規矩的破壞者!
你降低了田租,那我們該如何!也跟著降低嗎,可是降到了一成,絕大多數地主都沒了賺頭。更何況,有田租低的土地,誰還愿意租種他們的田地,自然而然佃戶就會拋棄他們,跑到張恪的手下。
如果真讓張恪做成了。等于是釜底抽薪,斷了所有士紳的活路!
“大人,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別說大清堡周邊的這些士紳,就連義州廣寧等地的士紳也不會答應,他們要是聯合起來,大人雙拳難敵四手,我看,我看…”
“老唐。你想怎么樣?”
“大人,卑職以為是不是可以適當提高田租。到兩成,或者兩成武。這樣百姓也稍微能減輕負擔,鄉紳們又不至于撕破臉皮…”
唐畢說完,就偷眼看了看張恪,心說不知道這位大人打什么主意了。
張恪雖然面上平靜,可是心中卻是怒火翻騰。
要是向士紳妥協,屯田百姓怎么能立竿見影,馬上感到好處。自己費了這么大勁,結果和士紳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又怎么指望百姓們給自己賣命!
“本官要做的事情還沒有做不到的!”
張恪也有點二桿子脾氣,更何況他要搞軍屯,和士紳地主就是不共戴天的敵人,早晚都要對戰,那不如趁著士紳沒有徹底集結到一起,搶先下手!
“老唐,你多多派遣人手,打聽各路風聲,有什么消息立刻報告。”
打走了唐畢,張恪起身就要前往鐘家的外面看看情況。這時候迎面有一群半大小子跑了過來。
領頭的少年十四五歲的樣子,見到了張恪,少年忙不迭的單腿跪地。
“卑職少年營管隊張虎,見過大人!”
后面的少年也都跟著跪下,張恪先是一愣,隨即想了起來,他們正是從廣寧跟著自己回來的小乞丐們,為的正是虎子。
幾個月的時間,這些小乞丐已經迥然不同,枯瘦的身上也長出了肉,尤其是跟著士兵一起訓練,個頭長得飛快,配上了嶄新的軍裝,真有幾分威武模樣了。
“快起來吧!”張恪笑著拉起了虎子,問道:“對了,虎子,我聽你說過,不是姓龐嗎,怎么改姓張了?”
“我不姓龐,就姓張!”虎子拼命的搖頭,眼中帶著淚,仰頭看著張恪,“我問過老夫人了,她都同意了,求求您,答應我們吧,我們都改姓張了!”
張恪哪里還不懂少年的心思,他拍了拍虎子的肩頭,突然眼前一亮。
“虎子,你們都姓張,我不反對,不過…”
所有少年的目光一下子落在了張恪身上,緊張的屏住了呼吸。
“不過,你們要完成一個任務!鐘家和我作對,我已經讓人在鐘家念喪經,還在家門口建了茅房。你們還有沒有更好的整人辦法?”
“有啊!”虎子一下子跳了起來。
“大人,您忘了我們原本是干什么的嗎,這個我們最拿手!”
少年們欣然接受了張恪的任務,他們一口氣跑到了鐘家大院外面,離著老遠就能聞到一股刺鼻的臭氣,路上不時走過的人員都指指點點,看著鐘家的笑話。
“嘿嘿嘿,大人可真有主意,竟然這么整治人!”
虎子看了看,突然撇撇嘴,忍不住對謝說道:“看到沒有,鐘家院墻這么高,在外面拉屎,傳到屋子里面的臭氣能有多少?”
謝見到幾個少年指指點點的,頓時也不服氣了,說道:“你們有好主意。就交給你們,我倒要開開眼界!”
虎子當仁不讓,找來小伙伴商量,不多時,他們就在鐘家的東南角搭起了一座臺子。上面架了一口大鍋,鍋里放上了熱水。不一會兒熱水燒開,虎子急忙把一盆屎尿倒了進去。
“快,退后,濺到身上就爛了!”
少年們急忙退到了一丈之外,熱水翻滾。白氣涌出,一共難以形容的惡臭彌漫空中。正好一陣風吹來,這些白氣就裊裊飛向了鐘家。
虎子捂著鼻子,得意洋洋的望著鐘家的院子。
這時候鐘家已經亂成了一鍋粥,大廳之中全是瓷器碎片。老爺鐘海已經把能砸的全都砸了。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老頭氣得嘴唇青紫,痛罵道:“張恪,卑鄙!無恥!小人!老夫不會繞過你的!”
兒子鐘參捏著鼻子,忍不住說道:“爹,張恪準是知道咱們往他家扔了血書,他才這么報復咱們的!”
“哼,老子想扔嗎。還不都是張恪逼得!開春以來,佃農足足跑了三成,聽說這兩天還有人要跑!他們都走了。咱們一家人吃什么?喝西北風嗎?”
鐘參愁眉苦臉的說道:“爹,您老說的在理,可是常言道光棍不斗勢力,張恪這家伙手底下好幾百如狼似虎的士兵,咱們才剛出招,人家就十倍的報復回來。您說這可怎么辦!”
鐘海長長的出了口氣,一雙老眼來回轉動。
“沒出息的東西。怕什么怕!張恪所以厲害,是因為背后有靠山。聽說他和廣寧參議王化貞交好,因此才敢有恃無恐!”
一聽這個,鐘參更怕了。
“爹,他有兵有將,還有人撐腰,咱們能斗得過嗎?”
鐘海冷笑了一聲:“傻小子,你還是毛嫩!張恪他以為有點實力,就敢亂來,別忘了這天下不是他們武夫說了算,是士紳,是文人!當年太監高淮如何,他仗著皇上的勢力,在遼東開礦征稅,不一樣灰頭土臉的滾蛋了嗎!張恪敢分田,敢降租,遼東的士紳都不會放過他,那些武將誰家沒有田地,能坐視張恪胡來嗎?”
鐘參聽完老爹的解釋,總算是有了點底氣。
“什么味道?”
鐘參猛地抬頭,只見幾股白氣張牙舞爪的向院子襲來,吸一口氣。
臭!酸!腐!霉!
一萬種味道交織在一起,就仿佛一萬年沒刷牙,來個濕吻一樣!
鐘參張口就吐,酸水順著鼻子噴出。鐘海也翻江倒海,好一陣子難受。
這時候外面味道越來越濃,五六個女眷從后面跑了過來,一見鐘海,就撲倒在懷里,嚎咷痛哭。
“老爺啊,妾身我們可受了欺負了,您聞聞,這衣服都什么味道,妾身們還怎么服侍老爺啊!”三夫人哭泣著 “是啊,老爺!”二夫人也跟著說道:“這衣服還是過年時候新做的,人家用的是江南的熏香熏了三天。哪來的缺德鬼,弄得臭氣熏天,可怎么穿啊!”
女人們絮絮叨叨的哭泣,弄得鐘海心煩意亂,不耐煩的揮揮袖子。
“外面有嚎喪的就行了,你們也跟著攪,是恨我不死嗎?”
鐘海大聲的咆哮,女人們都嚇得閉了嘴。
外面突然傳來一聲悶響,鐘海急忙起身,管家捂著嘴跑了進來。
“老爺,大事不好了!”管家說道:“外面往咱們院子扔了條死狗,別提多臭了!”
嘭!嘭!嘭!
接二連三,好幾條已經腐爛變質的死狗扔進來。摔得皮開肉綻,無數的蛆蟲都爬了出來,白花花的一團,誰看到都忍不住作嘔。
“爹,您老看咋辦啊?”鐘參臉色慘白地問道。
鐘海面沉似水,來回抖動的胡須顯示了他內心的緊張。
“別著急,我已經讓人通知陳游擊,他是你姐夫的部下,一定會幫忙的,左右不過一兩天的時間,咱們就忍著臭,還能熏死嗎?”
咚!咚!咚!
這回可不是扔腐臭的東西了,外面戰鼓大作,驚天動地。
“殺!殺!殺!”
士兵們整齊的口號,頓時鐘海臉色慘白,額角上冒出了冷汗,那幾個女人更是撲倒在地上。
“鐘海,限一刻鐘之內,滾出來見我家大人!”
洪亮的喊聲,傳到了鐘家府邸,清楚的落到了每個人的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