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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道殿內外的夜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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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布站在琴師身畔聽了會兒,忽然隨著琴聲唱了起來。

  琴師奏的是首不出名的曲子,他唱的詞在世間則極有名。

  而且他的聲音極為粗豪,與汶水城里的柳蔭殘雪相較起來別有一番風味,頓時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我一劍西來你衣群裊動那么小小的可愛流過庭院我在寺中抄經  而明天要練拳易筋…

春山愛笑明天我的路更遠馬蹄成了蝴蝶彎弓射箭,走過綠林我是那上京應考而不讀書的書生來洛陽是為求看你的倒影水里的絕筆,天光里的遺容挽絕你小小的清瘦  一瓢飲你小小的豐滿”

  (注:溫瑞安,黃河)

  那位盲琴師彈了很久,羅布也唱了很久,河畔圍著的人越來越多,盲琴師身前堆著的銅錢與碎銀子也越來越多,借著最后那抹暮色,閃耀著令人心喜的光澤。

  暮色越來越濃,直至變成夜色,汶水兩岸的商鋪與客棧點起了燈火,星星點點落在水里。

  忽然,人群里響起了震驚的議論聲,所有人的視線都離開了盲琴師與羅布,投向了對岸。

  那里是道殿的后園。

  羅布微微挑眉,轉身向那邊望去。

  只見道殿大放光明,殿頂的流云緩緩地旋轉,已經到了最高處,雅正高韻的禮樂緩緩吃起。

  這是宣示。

  教宗陛下,來到了汶水。

  河畔的人們再次停下動作,就這樣靜立在原地,就像白天正街上曾經發生過的畫面一般。

  七名商販不再呦喝,六個衙役垂下了手里的鐵鏈,三個算命先生睜開了眼睛,兩個賣麻糖的老人手里用來裹糖的紙在夜風里輕輕顫抖,那個買脂粉的小姑娘臉色雪白,仿佛已經涂了五層。

  “沒想到居然是個聰明人。”

  看著對岸的無限光明,聽著道殿里傳來的禮樂聲,羅布在心里想著:“或者你的身邊有個聰明人。”

  汶水城的歷史無比悠久,唐家的歷史更是比陳氏皇族、梁家都還要更加久遠。

  做為四大世家之首,世間最富有的家族,汶水唐家統領著無數行業、運輸、軍械、糧食、礦山,只要是真正重要的行業里,總能看到唐家低調卻無法忽視的身影,而這便奠定了唐家在整個大陸的地位。

  到今天為止,沒有任何人知道唐家到底擁有怎樣的力量,因為直至今時今日,沒有任何勢力能夠逼得唐家使出自己全部的力量,所以談到唐家,人們只能用一個最含混的方式來描述,那就是底蘊。

  底蘊在底,就像汶水底那些誰都數不清楚的水草,世人只知道在那里,卻從來沒有親眼看見過,只能進行想象與猜測,所以唐家變得越來越神秘,也越來越可怕。

  但總會有些側面的證明,比如從來沒有人敢在汶水里游泳或者撈魚,比如無論是當年的太宗皇帝陛下,還是后來權勢滔天的天海圣后,對待唐家的態度都是以懷柔安撫為主,因為下汶水容易溺死,而動唐家則必然天下大亂。

  陳長生是當代教宗,是大陸身份最尊貴的人物,但即便是他,對唐家也沒有辦法。

  如果離開松山軍府之后,他便亮明身份,要來汶水城,唐家可以想出無數方法,把他禮貌地拒之城外,所以他只能隱藏身份,像一名普通旅客那般來到汶水城,哪怕汶水城早就已經知道了他的到來。

  但現在他已經進了汶水城,如果他還想像前些天那般行事,試圖通過暗中的行動救出被關在祠堂里的唐三十六,唐家真有可能讓他直接消失在夜色下的汶水里——因為這里就是汶水。

  所以,道殿里光明大作,流云直上穹頂。

  他直接向整個汶水城亮出了身份。

  汶水再如何幽深,河底的水草再如何恐怖,難道還敢把他如何?

  這是很簡單直接的宣告,在羅布和很多人包括唐家看來,卻充滿著智慧。

  但事實上,這個決定與陳長生沒有太多關系,他只是按照信里說的在做。

  這半日道殿顯得如此安靜,也不是他與人們在商議討論,而是因為他有別的重要的事情要做。

  到處都是青郁的樹木,在這寒冷的冬季里,很明顯,道殿里有某種陣法正在不停地給大地提供著熱量。即便在京都離宮,這都是過于奢侈的行為,唯獨在汶水城,并不顯得很特異,因為這座城實在是太過富有了。

  樹林里有條幽靜曲折的石道,從正午時分開始,石道兩側每隔數丈便站著一位主教,神情謙卑而嚴肅。

  越往深處去,石道兩側的主教位秩便越高,待到后殿神門外,更是站著四位紅衣主教。

  神門里種著一株梨花,梨花下是后殿的門,汶水大主教便站在門外。

  數年前,陳長生曾經來過汶水,也就是在后殿住著,當時的他已經被教宗陛下任命為國教學院院長,整個大陸都知道他將是日后的教宗,大主教自然招待的極為殷勤,但也沒有像今日這般。

  對離宮來說,汶水城當然是最重要的地方,出任這里的大主教也必然是美差,國教這些年并不安穩,這位大主教能夠在這里做這么多年,自然也不是尋常人物,但他就這樣安安靜靜地候在門外,哪怕時間移走,也沒有流露出任何不耐的神色,甚至就連腳都沒有動一下,顯得格外謙卑,甚至要低到塵埃里去。

  因為現在陳長生已經是教宗了。

  雖然很明白這個事實,但看著大主教似乎被刻意漠視,那幾位紅衣主教不敢腹誹,難免還是有些不舒服。

  能讓他們覺得稍微安慰的是,折袖與關飛白也被攔在了后殿的門外,這時候正在樹林里發呆。

  狼族折袖與離山關飛白,當然都是名人,他們與教宗之間的關系,也是舉世皆知。

  他們都不能進殿,更何況其余。

  從正午開始,后殿的門便再也沒有開過,里面也沒有任何聲音傳出,誰都不知道陳長生在里面做什么。

  直到暮色最濃的時候,河畔的樹林與殿頂仿佛同時燃燒了起來,然后一道真實的熱意傳了出來。

  那是由真實的火產生的熱度,而不是來自道殿地底的陣法,梨樹上的青葉微微卷起。

  大主教終于抬起頭來,望向緊閉的殿門,臉上流露出緊張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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