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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親戚及他人的悲與歌

  “如果你想說,為什么我們沒有出現在天書陵…那是因為,那種層次的戰斗,已經不是我能夠參加的了,更不要說你。”天海承武從椅中站起身來,緩步走到門前,沉默片刻后說道:“至于京都里的這場戰爭,我既然已經下了決心,就不會再做改變。”

  “您就這么輕易地做出了決斷,我們如何能夠這么輕易地接受?”

  天海勝雪的臉蒼白的仿佛像雪一樣。

  “我是天海家的族長,我的決斷就代表著天海家的意志。”

  “您不要忘了,天海家之所以是天海家,那是因為娘娘她姓天海!”

  “但你也不要忘記在大陸上流傳已久的那句話,天海是天海,天海家是天海家!”

  天海承武像看著白癡一樣看著自己的兒子,厲聲喝道:“我憑什么要讓天海家為她一道陪葬!”

  天海勝雪有些失神地笑了笑,說道:“難道您以為,娘娘不在了,我們天海家還能繼續存在?”

  “真正有智慧的人,從來不會否決任何可能性的存在。”

  天海承武望向夜穹下天書陵的方向,眼角微微抽動。他深吸了一口氣,強自平伏心緒,聲音微啞說道:“教宗陛下和商院長用星空之誓對我許下承諾,他們沒有反悔的余地,事后朝廷想要盡快穩定,也需要我們的存在。”

  天海勝雪痛苦說道:“父親,你不應該是如此天真的人,為什么會如此糊涂!”

  “天真?糊涂?”天海承武失聲笑了起來,眼瞳里閃過一抹痛意與恨意,聲音變得更加嘶啞,厲聲說道:“不到最后一刻,你以為我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就在先前,娘娘她救了陳長生,難道你還不明白這意味著什么!”

  天海勝雪微怔,然后面露掙扎之色,想要分辯兩句,卻不知從何說起。

  “這說明娘娘已經決意把皇位傳給陳長生!”

  “可是…剛剛天書陵傳來消息,陳長生并不是昭明太子。”

  “這重要嗎?不管誰是昭明太子,總之娘娘她就沒有想過把皇位傳給我。”

  天海承武的聲音變得更加寒冷,說道:“既然如此,我為什么要讓天海家替她去拋頭顱灑熱血?”

  天海勝雪依然無法接受,說道:“就算如此,事后難道您就能登上皇位?不!能登上皇位的,依然只能是那個不知道在何方的昭明太子!商院長籌劃了這么多年,不可能允許別的情況發生,相王不行,中山王不行,您也沒有希望,那么情況有什么區別?”

  “區別就在于,如果娘娘勝了,她一定會為了自己的兒子,在今后數年里,盡可能地削弱我們,甚至直接殺死我們,而如果娘娘敗了,她的兒子想要在十七位王爺的注視下統治這個國度,則不得不需要我們天海家做為他的臂膀。”

  天海承武的聲音無比寒冷:“畢竟我們是他的舅家,我是他的表兄,都是一家人,不是嗎?”

  京都的雨已經停了,遠處原野上的暴雨還在落著,不時有閃電在夜空里亮起,把那些穿梭疾飛的紅鷹身影照的無比清楚。

  忽然間,一道閃電落下,一片如雨般的弩箭自地面升騰而起,與暴雨倒行而飛,直接將一只南飛的紅鷹射落了下來。

  緊接著,雷鳴自雨云里響起,轟隆一聲,如雷般的蹄聲卻漸漸停止,取而代之的是弩箭破空的聲音,以及無數道金屬的撞擊聲。

  相似的畫面發生在很多地方,發生準備回京馳援的數路大軍之中,雨中的大周軍隊騷動了起來,然后迅速安靜,再也沒有發生任何聲音。

  數萬鐵騎,就這樣停下了前進的步伐,停在了暴雨之中,安靜的極為詭異,沒有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

  自烏松嶺軍塞回援的大周松山軍府騎兵的最前方,有一輛馬車靜靜地停在那里。

  木拓家的老太君在供奉的攙扶下,艱難地從馬車里走了下來,站在滂沱大雨里,望向前方黑壓壓的騎兵。

  “你們家將軍在哪里?”

  松山軍府的數千騎兵如潮水一般分開,大周第七神將田松騎著黑龍馬,從后方駛了出來。

  見著車旁那名垂垂老矣的婦人,田松神將微微低頭,任由雨水沖洗在自己的盔甲上,沉默了很長時間。

  最終,他還是從馬背上翻身下來,看著老婦語氣僵硬說道:“孩兒全甲在身,不能給母親行禮。”

  “都這種時候了,還在乎這些繁文縟節做甚。”

  木拓家的老太君沒有因為他的態度而生氣,就像個普通老婦般碎碎念著:“你女兒都快要生了,還不趕緊跟我回家看看。”

  黑山營是大周軍方最擅長防御的部隊,以陣法著名,尤其擅于使用法器,平日里駐守京都,深受圣后娘娘信任。

  前段時間,因為魔君離開雪老城,深入寒山的緣故,大陸北方局勢異常緊張,黑山營被軍部征調向前,在華陽郡一線設防,但依然沒有遠離京都,是以今夜回援京都的數路大軍里,黑山營雖然騎兵不多,卻是最快抵達京都的那一路。

  直到他們被暴雨或者別的什么原因,強行停留在了京都北方三十里外的紅松谷高地處。

  暴雨落在臨時搭建的帳篷上,發出轟轟的聲音,不似戰鼓,更像是盛滿酒水的皮囊落在了地面上。

  帳篷里到處都是烈酒的味道,并不代表著在這種緊張的時刻,還有人有心情宴飲,而是因為有些親兵受了不輕的傷,正在接受診治。

  黑山營的統領是吳霜神將,這位神將出身不凡,風度翩翩,御下嚴而不厲,賞罰分明,獎懲有度,深受麾下軍士愛戴敬重,如果是有人意圖對他不利,不要說受傷,即便是身首異處,那些近身親兵也會護得他的安全。

  但今夜情況不同,那些親兵沒有辦法與對方拼命。

  吳霜神將面白如紙,明顯受了不輕的傷,臉色如霜,寒冷至極。

  他的視線在帳內那幾位自幼看到大的供奉身上掠過,最后落在了父親的身上,情緒變得激動起來,想要站起,卻被法器制住,無法動彈。

  他憤怒地吼道:“娘娘對我向來恩寵有加,父親你這樣做,豈不是陷我于不義!”

  吳家家主看著自己的兒子說道:“娘娘對你確實信任,但對你的家族何嘗給予過半分信任?”

  吳霜神情不變,沉聲說道:“娘娘待我不薄,我不能有負于她。”

  吳家家主神情亦是不變,淡然說道:“所以為父不會讓你做有負于心的事情,現在你是有心無力。”

  吳霜想著先前父親帶著幾位供奉偷襲,制住自己的畫面,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吳家家主平靜說道:“想開一些吧…娘娘先前在天書陵救了陳長生,這直接導致了天海家的背叛…她難道想不到這一點?可是她為什么還會堅持這樣做,因為她是陳長生的親媽,那么,難道我會害你嗎?”

  寒州軍府回援的軍隊,經過一番激烈的廝殺后,暫時停在了雨云外的成功嶺。

  大周第六神將天槌,雙手握著鐵劍,站在滿是尸首的戰場上。

  十余道鮮血從盔甲的縫隙里溢了出來,他的眼睛瞪得極圓,滿是憤怒。

  他看著逐漸靠攏過來的,那些曾經在戰場上并肩過的下屬,看著那些曾經的同窗,厲聲喝道:“就算你們能殺死我,又如何能夠服眾!七路大軍歸京,就算你們把我們這些將軍都殺了,你們又如何能夠讓下面的官兵服從命令!”

  圍過來的數十人忽然分開,摘星學院的院長陳觀松從山坡下緩緩走了過來。

  “老師…你何時出了京都?”

  天槌神將看著陳觀松,神情劇變,說道:“連您…也叛了嗎?”

  陳觀松看著他說道:“大周朝本來就不姓天海,姓陳,叛之一字,為師不能接受。”

  這位大周軍方資歷極老、卻極低調,低調到所有人都快要忘記的大人物,看著這名兩百年前自己最欣賞的得意弟子如今窮途末路的模樣,臉上露出不忍的神情,說道:“你在北方抵抗魔族,替人族立下極大功勛,大周這些年還能夠勉強維持一個均勢,全在于你,只要你肯投降,無論是教宗陛下還是商院長或是王爺們,都會非常高興,北方所有軍府任由你挑選。”

  天槌神將的神情微惘,片刻后盡數消散,眉眼間閃過一抹戾色,問道:“到底是為什么?”

  他沒有回答自己敬愛的老師提出的建議,只想要知道原因。

  陳觀松當年離開前線后,回京都執掌摘星院,替大周朝廷培養了無數優秀的將領,必然是極得圣后娘娘信任,而且他對自己老師的了解,陳觀松不可能是為了今夜之事隱忍了二百余年,那么究竟是何事,讓他站到了圣后娘娘的對立面?

  “我先前說過,大周這些年能在北方與魔族維持均勢,全在于你…薛醒川始終在京都不出,徐世績之輩碌碌無能,最關鍵的是,圣后娘娘她究竟在想什么?不錯,我對娘娘最終還是失望了,這就是原因。”

  陳觀松看著天槌說道:“我希望這個原因能夠說服你。”

  天槌神將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后笑了起來,露出滿口白牙,笑的很是凄慘,又滿是嘲諷。

  “你們這些人,知道什么呢?”

  夜空里的雨云終于飄到了成功嶺上。

  暴雨猛地落了下來,卻無法沖洗掉天槌神將盔甲上的血水。

  他看著陳觀松,看著那些曾經的同窗與同袍,臉上滿是輕蔑的神情,說道:“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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