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花里有一個世界,一片葉里也有一個世界,這都是形而上的說法,其實并不準確,難道我們還真的在花與葉中?所謂花葉都是先祖們用大神通煉制的法器,是通往空間碎片的門。”
唐三十六說道:“空間碎片越大,越穩定,想要開門便越難,需要真正的大神通,才能煉制法器成功,到了那一步,我們才能說,這是一個小世界,擁有了自己的主人。”
陳長生心想確實如此,這個道理很好理解。軒轅破自幼在山野部落里長大,沒有這方面的見識,也沒有相關知識,聽著二人的對話,很是不解,撓著腦袋問道:“這里如此大,怎么能叫小世界?”
唐三十六沒有說話,因為其實他也被眼前的這個世界震撼了,只不過沒有表現出來。和這個美麗的世界相比,汶水家中的那個小世界,連一間茅屋都算不上,完全是兩種概念。
陳長生問道:“這個小世界如此大,不知道是誰的。”
唐三十六像白癡一樣看著他,說道:“當然是教宗大人的。”
陳長生醒過神來,放眼整個大陸,有神通掌握這種小世界的人也屈指可數,既然這里是離宮,那還能是誰?
“小世界的開啟盡在擁有者的一念之間。”
唐三十六看著天上的仙鶴,感慨說道:“落落殿下在這里生活,那是最安全不過了。”
如果魔族現在還想刺殺落落,首先便需要殺死教宗大人,才能進入這座宮殿。
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所以落落絕對安全。
陳長生明白,落落生活在這里,是最穩妥安全的選擇,但想著這是教宗大人的世界,她能不能出去盡在他人的一念之間,便有些不舒服,覺得這和囚禁沒有任何區別。
但想著數月前那夜,在國教學院發生的那場暗殺,他沒有說話。
進入那座巍峨壯觀的宮殿,順著樓梯向上攀爬,越來越高,眾人視線能看到的地方越來越遠,然而直到上到二十幾樓,依然沒有看到這個世界的邊界,陳長生很是震撼,心想教宗大人果然不愧是大陸最強者之一。
還有十余座宮殿在遠方若隱若現。
陳長生看著那些宮殿,隱隱覺得有些問題,走到金玉律身邊,低聲問了兩句,才知道,原來國教有很多功勛昭著的教士以及很多強者,都在教宗大人的青葉世界里修行。
他說出了自己的擔憂:“魔族如果想對殿下不利,直接打破這個世界確實做不到…可萬一,以前就生活在這個世界里的國教教士和修行者里面,本來就有魔族的奸細,那怎么防范?”
“哪個魔族奸細能夠瞞過教宗大人的法眼?就算是黑袍那個老賊也不敢。
那名領路的教士聽到了陳長生的話,沉聲說道。
陳長生不再說什么。
不一時,眾人終于來到了宮殿的最上層,平闊如甲板的殿頂,有一座小院落,院墻內外種了些修竹,看著很是青翠喜人。
知道落落生活在這樣的地方,陳長生心里稍微舒服了些。
金玉律把三名少年送到院門,便不再往里去,看著陳長生微笑說道:“那名教士說的話,肯定無法解除你的擔心,我只想告訴你,我無法走進這座小院一步,那么,你還擔心嗎?”
陳長生知道小世界有所謂承荷的說法,尤其是那些很小的空間碎片,如果進入空間的人擁有超過某個界限的真元數量,空間碎片便會崩裂,連同進入空間的人一道化作虛無。
但這座院落明明是在教宗大人的青葉世界之中。
金玉律為什么進不去?
而且如果這樣的話,魔族想要暗殺落落豈不是更為方便,直接派個死士就可以了?
金玉律說道:“有的世界門檻太高,有的世界屋檐太低,有的世界門太窄 陳長生明白了,因為他想起來空無論里的那個說法。
有的小世界,如果進入其間的真元數量太多,便會湮滅,這便是屋檐太低 有的小世界,則是不到一定境界,根本無法進入,這便是門檻太高。
有的小世界,則是如果超過一定境界,便根本無法進入,這便是門太窄。
有的小世界,則有很多個房間。
空間,永遠是最難以捉摸的事物,這方面的法則,永遠最復雜玄妙。
教宗大人的青葉世界,很明顯應該是屋檐低的世界,只不過世界太大,屋檐再低,也足夠容納像金玉律這樣的強者,只不過他們先前走過的地方,都只是院落。
而殿頂這座院落,才是這個青葉世界真正的房間,這間臥房的屋檐更低,金玉律便走不進去了。
“通幽境以下的人,才能進。”金玉律最后解釋道。
至此,陳長生全然安心,作為落落的老師,他非常確信,通幽境以下,沒有任何人能夠威脅到她。
陳長生三人走進院落,繞過兩叢青竹,還沒來得及讓行禮的婢女站起,便看到了落落。
落落正在窗邊,拿著筆與紙認真地寫著什么,不時擰擰細細的眉,或者咬咬筆尾,顯得很可愛。
看著被風掀起的紙的一角,陳長生便知道,她是在按照自己以前的吩咐,寫修行筆記,因為那紙還是當初他在藏書館最深處的柜子里找到的紙,每張紙上都有國教學院的印鑒。
看著這幕畫面,他心頭微暖。
落落正把筆往嘴里送,忽然間感覺到什么,轉頭望去,筆便停在了唇邊。
“啊”
她叫了一聲,把筆一扔,便向陳長生沖了過來,白裙拖出一道殘影,快如閃電,空氣轟隆作響,氣勢驚人 唐三十六醒過神來,臉色驟變,趕緊把軒轅破一推,疾速閃開,只把陳長生留在場間。
只是眨眼的功法,落落便從窗邊沖到了陳長生身前,這時候她才想起來,如果不把速度減下來,先生或者會成為歷史上第一個死于擁抱的無辜受害者,小臉瞬間變得雪白。
“啊”
又是一聲叫,只不過這一次是發力的清喝。
小姑娘一腳踏向地面,只聽得啪的一聲悶響,堅硬的地面上出現了如蛛網般的裂紋,一道恐怖的力量向四面傳播,整座宮殿仿佛都顫抖起來,煙塵大作 一片昏暗里,隱隱能夠聽到院落外有教士驚恐的詢問聲。
然后,是安靜。
煙塵漸漸落下,屋內回復清明,只是墻邊的青竹臟了些。
陳長生和落落相對而站。
她今天戴著一頂無沿的帽子,結著細辮,先前因為跑的太快,辮子都散了,黑發像野草般,被壓在帽子下面,因為真元調用過猛,小臉紅通通的,顯得特別可愛。
過了很長時間。
“見過先生。”
她規規矩矩地以師禮拜見,一點細節都沒有錯。
她還是像在國教學院時那般小。
陳長生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落落傻傻笑了兩聲,踮起腳,把腦袋頂在他的掌心里蹭了蹭。
陳長生伸手抹掉她臉上沾著的灰。
落落嘿嘿笑了兩聲,向前投進他懷里,把小臉在他的懷里蹭啊蹭,不一會兒就于凈了。
軒轅破看慣了這等畫面,雖然還是不習慣,但知道應該保持沉默。
唐三十六沒見過,嘴巴張的非常非常非常大。
他對陳長生的佩服,已然如洛水滔滔,又如檀溪綿綿。
然后他開始替陳長生擔憂,將來可怎么辦?
小院門檻外,李女史的臉色有些難看 從落落撲進陳長生的懷里開始,她扶著院門的手便有些抖。
金玉律只是笑,不說話。
李女史向欄邊走去,示意他跟過來。
金玉律看了眼院門,只見上面的指印非常清晰深刻。
這里是教宗大人的青葉世界,宮殿的材質異常堅固,她居然能留下如此深的指印,說明先前的情緒已經到達了暴發的邊緣。
“好不容易才把殿下從他身邊帶走,你怎么又把人帶過來了?”
李長史看著他憂慮說道:“真的,真的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金玉律笑了笑,說道:“沒事,都是好孩子。”
這里是殿頂,已在云深處。
院落最深處,便是落落的房間,門邊擺著幾株青苗,看不出來是什么樹木,窗外便是流云。
落落坐在窗邊,看著眼前的紙,墨已凝,但明顯很新,應該是連夜寫出來的,想著先生待自己如此好,不時間有些失神,連紙上寫的是什么,都沒有看仔細。
“專心些。”
陳長生還是像以往那樣,他與落落年齡相近,而且本身就是個少年,自然不會端什么長輩架子,太過在意師道尊嚴,但在修行學習方面,他向來一絲不茍,甚至有時候會嚴厲。
仔細想來,這是青藤宴那夜后,二人第一次見面。
他現在知道落落是白帝的獨女,但對她的態度還是一如從前。
落落很喜歡先生這樣,嗯了一聲,開始認真地看。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她把紙上的文字看完了,抬起頭來望向陳長生,準備聽教誨。
“在藏書館里,我一共找到了四百多個修行者破通幽境失敗的例子,其中三百三十二人身死法消,剩下的或者發狂最終自殺,或者全身癱瘓,比死還難過,風險極大。我沒辦法真的幫你們什么,只是盡可能地把前人的經驗總結歸納了一番,我們可以不知道如何成功破境,但至少要避免前人曾經犯過的錯誤,按照我的統計,失敗的原因大致可以分為三類九十七種…”
陳長生走到她身旁,指著紙上的那些文字,認真地解說著。落落認真地聽著,不時點點頭。天光清淡,白云在窗外靜流,綠植在門外輕搖,仿佛回到國教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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