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從目前的狀況看,這里的村民還是愿意修這條路的,當洪濤坐著滑竿來到銀嶺村的大隊部時,這里已經集合了周圍十二個村子的村長或者村支書。另外還有五六個距離更遠的村子的代表還沒趕過來,估計等他們都到齊,就得下午了。這十多個村子基本上都在從縣城通往銀嶺的這條山路附近,最遠的一個比銀嶺還要遠十多里路。
至于路能不能修到他們那里,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修路,哪怕多修一百米,他們就能少走一百米山路。能不能直接把路修到村口,這些淳樸的山民們真心沒提過這個要求。在他們看來,只要站在村口,手搭涼棚極目遠眺,能看到公路的影子,他們就滿足了,出門就坐大汽車的生活他們根本就沒想過,那也太不知足了。
洪濤不會參與他們的討論,該說的東西昨天晚上他已經和楊村長、于村長說完了。現在他需要做的就是把包里帶著的十萬塊錢現金放到大隊部里的那張破桌子上,這就是修路的先期投資。只要大家商量出一個可行的章程來,那這十萬塊錢就歸大家了。
而洪濤提出來的條件只有兩個,一個就是他要給錢家康在楊樹溝村修一座墓,順便來個比較排場的喪事;另一個就是這條路的名字必須叫家康路,而且不能是光嘴上說每隔一公里,路邊上就得找個山體刻上字兒。只要答應了這兩個條件,洪濤還會拿出另外的錢來雇人修墓地,然后留下柳工他們兩個負責監督工程進度和質量。順便掌握剩余投資的投放時間,洪濤他們就要打道回府了。
“那個錢家康是你什么人。我聽說他是被槍斃的,是你在里面認識的?”譚晶和村子里的小孩、小狗們逗夠了。也湊到洪濤身邊,再次問出這個問題,自打從京城出發,她基本上每天都要問一次,雖然提問方式不同,但是內容都差不多。
“能告訴你的不用你問,我揪著你耳朵也得告訴你,不能說的,你問一萬遍我也不會說的。我說你這個愛打聽的毛病什么時候能改改啊?上次是誰哭著跑了。怎么就不長記性呢?”洪濤正在給照相機換膠卷,對于譚晶的提問,他一個字兒沒說,順便還得捏著她的后脖頸子再教訓她一頓。
“反正你不說我就一直問,別人的事情我從來不打聽,我就愛打聽你的事兒,我聽說你小時候還有一個青梅竹馬的小女孩是吧,她現在干嘛呢?怎么不理你了?”譚晶這次沒讓洪濤說哭,甚至連生氣都沒有。她和洪濤別的東西沒學會,這個賴皮賴臉的功夫是日漸熟練,氣人的本事更是與日俱增,哪壺不開就專門提哪壺。
“她說我長得太難看。不要我了…”洪濤才不怕別人揭自己的傷疤呢,再說這個也不算傷疤,根本觸動不到洪濤的心靈。
“哈哈哈哈。確實,你長得難看死了。我和吳怡剛來麗都的時候,頭一次見到你時。吳怡偷偷和我說,你長得就像一只狐貍,不笑還好,一笑就更像了,一臉的壞像!”譚晶覺得目的沒達到,又去揭洪濤的另一塊傷疤,這塊傷疤只要熟悉洪濤的人都清楚,一碰洪濤準急眼。
“那你還不離我遠遠的,你說要是咱倆結婚了,生出一個男孩來像我也就忍了,如果生出一個女孩來也像我,那你不覺得特別對不起孩子嗎?以后長大了讓她怎么嫁人啊?”譚晶低估了洪濤的臉皮厚度和心理承受能力,洪濤依舊沒急,反而一本正經的和她討論起結婚生子的問題。
“呸!誰和你生孩子啊!不害臊!”譚晶這是自找的,沒把洪濤說急,她自己倒是先弄了一個大紅臉。
“你這么說我可不同意,前天晚上是誰偷偷看我洗澡來著?來,和哥哥說說,你都看到什么了?滿意不滿意?”洪濤覺得給譚晶的刺激還不夠,這樣她老實不了幾個小時就又得來挑釁。索性就給她來個狠的,讓她此后每次看見自己都得不敢抬眼皮。于是他把剛換好膠卷的相機塞到譚晶手里,然后假裝親熱的把譚晶抱在胸前,在她耳邊小聲把她干的壞事給揭發了出來。
“哎呀…胡說,我沒看!你放開我,我不理你了!”譚晶的皮膚都快趕上章魚了,在零點一秒的時間內就變成了赤紅色,然后揚起手來狠狠把洪濤的相機朝著山下扔了下去,再使勁一跺腳,踩在了洪濤的腳上,趁著洪濤松手的功夫,從洪濤身前跑開了。
“嘶…呵…這尼瑪不是無妄之災嘛,幸虧膠卷拿出來了…欠收拾!”洪濤先是捂住了自己的腳,雖然譚晶穿的是一雙旅游鞋,可是自己的腳還腫著呢,這一腳踩上去,眼淚差點沒疼下來。至于那臺照相機,早就不知道跑那里去了,山坡下面都是半人多高的雜草和灌木,就算是沒摔壞,洪濤也不會下去找,萬一讓蛇咬了咋辦?丟就丟了吧,反正自己帶了三架相機,只要那些拍攝完的膠卷不丟就成。
“噢…噢…噢…”隨著譚晶的跑開,一大群村里的小孩兒也都從墻角屋后和草叢里跑了出來,一邊沖洪濤起著哄,一邊追隨譚晶而去了。對于這些山里的孩子來說,譚晶就是仙女的化身,而且她兜里還有掏不完的糖塊,手上和脖子上還有亮晶晶的首飾,這些東西不光吸引那些小孩,就連村子里的大姑娘小媳婦也都忍不住要湊過去看看。
洪濤沖那些孩子呲了呲牙,然后一屁股坐在旁邊的石頭上,一邊揉腳,一邊琢磨這幾天該干點什么有意義的事情呢,總不能天天陪著他們在這兒開會吧。這些村長們一討論起各村的利益,連祖宗八代都能抬出來,說來說去好幾個村子還都是沾親帶故的,光論資排輩就得好幾天。
“你的東西掉了…”忽然身后響起一個尖細的聲音。
“…哦,是掉了,找不到了,沒關系,不要了。”洪濤回過頭一看,一個戴著一頂毛線帽子的小孩…是不是小孩洪濤還真看不太出來,因為他連對方是男女都看不出來,這個人個頭不高,看身材不應該是小孩兒了,最少也是個青年人,臉上很臟,身上的衣服和頭上的帽子也很臟,都分不出顏色了,眼睛倒是不小,可是上嘴唇中間裂開了,是個兔唇。他這個形象洪濤有印象,剛進村的時候他就在村口的一個高坡上站著,沒有和村里的孩子在一起,看上去很孤單。
“我能找到,可以換錢嗎?換糖也成!”這個人沒走,而是走到陡坡邊上,向下看了看,又問了洪濤一遍。看樣子如果洪濤說換的話,他或者是她,就要爬下去幫洪濤找照相機了。
“…這么陡的地方不好找,找到也摔壞了,沒用了。這樣吧,你給我說說這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我給你…給你錢和糖都成,怎么樣?”洪濤雖然不太喜歡這個渾身臟兮兮,嘴上還有殘疾的人,但是他也沒有拿別人玩命當笑話看的惡習,為了不再讓這個人琢磨用照相機換錢換糖,他故意說出一個更簡便的方式來。
“一塊錢!”那個人伸出一根手指,然后洪濤就咽了一口吐沫,這個手指都快趕上煤叉子了,全黑,連指甲蓋都是黑的。
“好,就一塊錢,你等等我啊,我回去給你拿錢去。”雖然這個人很臟,但是聲音還不錯,挺清脆,就是說話有點漏風,吐字不太清楚。洪濤這兩天看過不少當地的村民,是窮,但是并不臟,只有這個人例外,于是洪濤的好奇心又上來了,他兜里沒錢,也沒糖,不好去套這個人的話,只好一瘸一拐的跑回大隊部去拿。
那些村長和村支書們還在吵呢,洪濤不是不想插嘴,是真聽不懂他們在說什么。而且人家也沒有征求洪濤意見的意思,所以洪濤拿了一把糖塊和錢之后,又一瘸一拐的跑了回來。與其在這里吵架,受那個煙熏火燎,不如去逗逗小孩兒玩,雖然這個人的體型不像一個小孩兒,但歲數肯定也不大,說不定能問出一兩個好玩的地方,那就不虧。
“給,這是問路錢,一個地方一塊錢,你給我說十個地方吧,這個糖是送你的。”回到村子后邊的山坡上,那個人還在,洪濤遞過去一張十塊錢的票子,然后把一小袋糖都放到那個人的兜里,他不敢碰那個人的手,結果他的上衣兜還是個漏的,糖袋直接又掉出來了,糖塊散落了一地。
“別撿了…”洪濤不太好意思,打算再廢點力氣,回去給這個人重新拿一包,可是還沒等他轉身呢,這個人已經蹲在地上撿糖了,而且嘴里已經塞進去一塊,吧嗒吧嗒的吃得很香,至于上面是不是有土,他好像根本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