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外觀、氣質被高燕給折騰好了之外,小舅舅的言談舉止居然也有了很大的變化,嘴里經常能說出一些國家政策法規、國內外形勢之類的玩意,再加上他那一副好皮囊,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位成功人士,派頭很足,很能唬人。/
村子里突然出現了一輛小汽車,這對于村里的大人孩子都是一個震懾,凡是汽車開過的地方,村民們都不敢出來,全都從自己家籬笆縫里露出半張臉,小心翼翼的向外張望著,然后拉住自家孩子免得讓他們跑出去,根本就沒有什么夾道歡迎的場面,倒是有點當年提防小鬼子的架勢。
“我說舅舅,您把那個墨鏡摘了成嗎?你看看,咱成了鬼子進村了,都沒人敢出來。”洪濤很看不慣小舅舅帶著那副變色鏡的模樣,因為他戴上確實比自己帥多了,那個鏡子是自己買的,只戴了一次,就被他給看中,然后就歸他了。
“別胡說,你舅舅開車怕太陽晃,戴著挺好看的。小明!就前面那個石磨那兒停,我記得隊長家就在這兒了,這都多少年了,一點兒都沒變樣啊。”母親還是很有審美能力的,她認為自己弟弟戴著眼鏡很精神,而自己兒子說的很不靠譜。
“大麥!大麥!我是胡醫生啊,快來快來,我還怕找不到人兒呢,這下好了,真巧啊…”車停好之后,母親站在車邊那家用石頭壘的半截院墻前,伸著腦袋往院子里看。很快就認出了那個正剛從屋里鉆出來的中年婦女,一邊搖晃著手沖她打招呼,一邊高聲喊著。
“我的老天爺啊…你是胡醫生!是玉芝!…孩子他爹!快出來。快來看誰來啦,是胡醫生…玉芝來啦!”那個中年婦女骨架很大,但是又黑又瘦,洪濤不太敢判斷她的年齡,總體上說,大概、可能、應該有30多到50多歲吧…
“哎呦…是胡醫生啊…嘿嘿嘿…嘿嘿嘿…”聽到了媳婦的喊聲,從屋里又鉆出一個駝著背的男人。大熱天的還穿著一件花衣服。
不是布料是花的,而是一塊一塊的補丁,你也分不清這件衣服原本是綠色的軍裝補上了藍色的布塊兒呢。還是藍色的衣服補上了綠色的布塊兒。男人出了籬笆門,看到小舅舅那個紋絲不動的分頭,又看到洪濤這個大高個子,再看到那輛威猛的越野車。本來就不挺拔的腰桿更彎了。哼哼唧唧的半天只是傻笑,一句整話都沒說出來。
“你就是廢物,瞎嘿嘿啥,去!抓只母雞去,順便去會計家里借點茶葉!”那個女人一瞪眼、一叉腰,男人立馬就一溜小跑的向房子后面跑去。
“大麥,你可老多啦,怎么樣。身子還好不?你們家老四呢?”母親拉著那個女人的手,樣子也挺親切的。居然連她手上的灰土都不在意了,這在平常時候基本不可能的,母親的潔癖隨著歲數的增長也在增長,恨不得和你握手的時候,都要問問你五分鐘之前洗手了沒有。
“嗨,可不是老了,這一晃有十好幾年了吧?你可沒見老啊,皮膚還是那么白乎乎的…走走,屋里坐去。”女人嗓門很大,看似很隨意的聊天,估計半個村子都能聽見。
“哦,對了,這是我兒子,來,小濤,叫姨,這是你麥子姨,當年我就是住在她家的,就睡在一個炕上…,這是我弟弟…”母親這時候才想起來把洪濤和小舅舅給對方介紹一下。
“玉芝,你兒子都這么大啦?上大學呢還是上班啦?瞧這個大小伙子,長得真俊!”女人一句話,就讓洪濤對她好感倍增,她居然沒去夸小舅舅,而是夸了自己,這才叫真的識貨呢。
大麥姨的家里有三間土房子,進門就是灶臺,然后左邊一間屋子、右邊一間屋子,屋里全是土炕,沒有大衣柜,就是一個方桌、炕頭摞著兩個大箱柜,炕上有個小木桌。大家進屋就脫鞋上炕,盤著腿聊天,大麥姨還拿出了花生、瓜子、核桃、山里紅、柿餅等等一大堆干果,堆在桌子上,讓洪濤和小舅舅吃。
不一會兒,屋里又來了幾個人,有老頭、老太太,也有中年人和孩子,這些都是洪濤母親當初在這里當赤腳醫生時候比較熟悉的一些人,而在院子外面,則慢慢聚集了一堆看熱鬧的村民,他們應該是和洪濤的母親不是太熟,所以不好意進來打招呼。
“對了,麥子啊,你現在還是隊長嗎?”母親突然想起了弟弟來此的任務,放下一把花生,開始詢問。
“嗨,還是,現在都承包了,我這個破隊長,誰要哦,就算賴我頭上啦!”麥子大咧咧的一拍大腿,看來她對她這個職務也不太看得上了。
“那正好,我弟弟他們單位啊,要搞個什么慰問,讓我知道了,我干脆就給他們拉咱們村里來了,都是一些用得上的東西,你找幾個人,給大家分分,別嫌少啊,就是個心意。”洪濤的母親一聽這個麥子還是隊長,趕緊從炕上下來,招呼上麥子分開眾人就走出了屋子,再從院門外的人縫里擠出去,回到了那輛切諾基旁邊,這時正圍在車邊偷偷摸上一下的幾個孩子像炸了窩的馬蜂一樣,哄的一聲就跑開了。
“哎呦,這么多東西,這都是給村子里的?”當小舅舅和洪濤把車里的那幾個大袋子拖下來時,麥子滿臉都是喜悅,雖然洪濤覺得東西并不多,但她覺得已經很不錯了,衣服都是新的、被子也是新的、那些書本什么的村里的孩子最愛了,兄妹幾個可以輪流看好久。
“麥子姨,我舅舅這次就是來探探路,他們單位是個大公司,好幾千人呢,探好了路,以后他們還會再來的,再來就是開著大卡車來了,到時候每家一份兒。”洪濤趕緊接上話茬。
“那敢情好啊,鄉親們,胡醫生一家都是好人啊,當年給咱們治病,我們家小四子,如果不是胡醫生,恐怕生下來就得扔山溝子里去,現在又給我們送東西來了,唉,咱們村窮啊,沒啥可招待的,大家回家再找找,把囫圇的榛子啥的弄點出來,總不能讓胡醫生空著手從咱們這兒走吧!誰要敢拿隔年的癟貨回來,可別怪我麥子拿大喇叭罵他家的八輩祖宗啊!”麥子隊長聽了洪濤的話,雙手往腰上一插,脖子一仰,一段通告就算發下去了,這個嗓門,根本就不用裝什么喇叭了,村頭到村尾全能聽見,看來當個隊長沒點絕活肯定是不成的。
“沒錯,咱不可能坑咱自己人啊!王會計啊,趕緊,清點登記一下,先放小學校去。”邊上還有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一直幫著整理這些東西,估計也是村里的干部。
中午飯就是在麥子隊長家里吃的,這頓飯算不上百家飯吧,也得是十家飯,麥子家里只有一只老母雞,大隊會計家里弄來一條2斤多重的草魚,大隊書記就是那個五十多歲的男人家里出了一塊肥豬肉,另外什么民兵隊長、婦聯主任、村委會成員家里也都出了一樣兒菜,這才湊齊了一桌,大家在院子里把兩張方桌一拼,酒席就開始了。
洪濤一看民兵隊長拿出來的那個塑料桶,就趕緊一溜煙的跑到車里拿出一瓶大麥威士忌來,他可喝不了這種散裝酒,他到不是怕里面有工業酒精,而是這玩意度數太高了,弄不好一杯就得給干趴下,下午還有正事要辦呢,千萬不能喝多了。
“麥子姨,我舅舅他們單位想在這邊承包一塊山坡種樹搞綠化,現在不是都提倡要想富、先修路、少生孩子多種樹嘛,我看咱們村這邊的山上樹就不太多,這邊能不能種樹?”這位麥子隊長,別看是個女的,但是抽煙喝酒樣樣精通,倒是她那個老爺們是個窩囊的主兒,連桌邊都不敢湊過來,帶著幾個孩子縮在屋子里不露面兒。
“種樹?!就咱這個石頭山?種上能長的活嘛!”聽了洪濤的話,麥子隊長一咧嘴,露出一嘴被旱煙熏得黑黃的牙齒,不太認可。
“種隊長,話可不能這么說,既然國家號召了,那就應該響應不是,咱們種不活,不見得人家城里的大單位也種不活啊,我看這個事兒沒問題。”那位村支書聽了麥子隊長的話,好像有點不樂意,趕緊插話想往回拽。
“得啦,老支書,誰不知道您是咋想的,還不是下面那些村把荒山都承包出去了您看著眼饞,別說您眼饞,我也眼饞啊。可是人家那個山是有山有水的好山,咱這個是啥山?還種樹?拿啥水澆樹?讓胡醫生的弟弟來村子挑水上山澆樹?這不是坑人嘛!坑別人我種麥子一聲都不吭,我還得給您叫好。但是坑我胡姐不成,她救過我們家小四的命,我們家就這么一根獨苗,咱做人不能太缺德了,大兄弟,你要想承包荒山,我去下面水庫邊上給你踅摸去,這里的山上啥你也種不活,沒水啊!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