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遼東侯府,其實就是遼東太守府,只是換了個匾額而已,地方還是那個地方。
馬悍應召而來,當然不能攜帶武器,而實際上,他最強大的武器永遠“隨身”攜帶,所以他一向不憚孤身涉險。來侯府議事,當然稱不上險,因此“赤手空拳”亦是無懼。
馬悍來到侯府時,距戌時初刻尚有半刻,待侍者引領入正堂,落坐之后,看到堂上的銅刻漏,正好顯示戌時初刻。馬悍對自己掐時精準表示滿意,但對另外幾位騎都尉與校尉遲遲不至很是不爽,換做是自己的話,對這種公然落臉之事,哪怕再怎么顧慮局面安定,也要有所懲處,否則權威難以建立。
正堂里靜悄悄的,兩壁各三十六根粗大的牛油巨燭,將空曠的大堂映照得纖毫畢現。想到前日這里的熱鬧場景,再對比此時的冷冷清清,令人感概。
沙粒在簌簌而下,銅刻漏也在一點點移動,而正堂之上,始終未見有人。公孫度不見影,那幾位騎都尉與校尉也沒來。
馬悍緩緩站起――他不是沉不住氣的人,但眼下這情形還真有點不對勁,他可不想傻坐著干等。
但就在馬悍站起之時,大堂兩側耳室突然涌出一群甲士,腳步整齊,個個頭戴旄帽,皮甲锃亮,鐵戟泛寒――左右各十八人,共計三十六持戟甲士,正是前日所見公孫度的儀仗隊。
公孫度現身了。
這位遼東侯依舊是早前那副平冕毓梳、玉帶黃袍的裝束,似乎穿上癮了,都不舍得脫下來。
公孫度緩步登階,端端正正跪坐于黃綾錦席上,一身王侯裝束,配上他那堂堂儀表,偉岸身軀,還真有幾分儀態威嚴的王侯模樣。
馬悍重新坐下,雙手據地,向公孫度稽首:“遼東騎都尉、領遼西白狼城守馬悍,叩見州牧。”
公孫度對馬悍執禮還算滿意,但對他并未稱呼“主公”,略為皺眉,隨即眉頭舒展,撫須笑道:“方才與樂浪、玄菟、營州諸州郡都尉及校尉議事,故而來遲,勞驚龍久候了。”
馬悍一怔:“不是一起議事么?”
公孫度訝然道:“孤所遣之使者有對驚龍說是一起議事么?”
馬悍無語,傳話之人當然沒這么說,只是誰會想到,召來諸州郡之都尉與校尉,居然是分開會談…也罷,單對單也無所謂,就憑你公孫度那點上位者氣勢,還鎮不住我馬悍。
“孤聞近年來白狼、文成、廣成丁口日眾,已符合上縣標準,據此,孤擬將重開三縣。而驚龍拓土有功,可為遼西太守。”
公孫度一開口,就是一個大餡餅。
公孫度要提升自己為遼西太守,這早在馬悍預料之中,無論從實力、功績及籠絡人心上看,升任自己為遼西太守,是最合乎邏輯的。所以馬悍很快做出反應:“多謝州牧擢拔之恩,悍有一建議。”
“驚龍但言無妨。”
“悍以為陽樂地處柳城與遼東屬國之間,地狹人少,前狼后虎,難以回旋,最好莫過于將郡治移至白狼。如此,既便于施展,也可更好防御幽州。”
應當說,從地理位置與軍事角度上看,馬悍這個提議是很有道理的。當然,馬悍這個提議不光是出于這兩方面考慮,更暗含不愿離開自己根基之意。
公孫度沉吟一會,緩緩點頭:“驚龍言之有理,就將遼西郡治移到白狼吧。此外,遼西郡丞兼騎都尉擬由張敞接任如何?”公孫度說罷,一雙眼睛灼然亮起,咄咄逼視馬悍。
到我的地盤玩架空?馬悍笑了:“能與張校尉共事,實乃悍平生所愿。”
公孫度欣然而笑,似乎很隨意又加了一句:“其實以驚龍之大才,呆在遼西白狼太屈才了,若肯來遼東,孤必以別駕許之。”
馬悍笑道:“州牧實在太過獎了,悍不過區區一武夫而已,焉能與陽別駕相比,實不敢當此任。”
公孫度也打著哈哈,揭過不提,接下來又大大夸獎了馬悍一番,說道是去歲浮海登陸攻占東萊,采用的正是當初馬悍所獻之策及戰術,營州得以入遼東囊中,也有馬悍一席之功。
馬悍自然也是謙遜一番,然后起身向公孫度告罪,道是要寬衣(如廁)。公孫度便讓侍者引領出堂。馬悍眼角一掃,便見有四名甲士在后陪護…嗯,說是陪護,倒更像監押。
這是干什么?怕我跑了?聯想起先前公孫度欲以別駕之位明升暗降,馬悍隱隱感覺不妙,自己之前的分析似乎有誤,公孫度好象不是安撫,而是…馬悍立即啟動熱源掃描儀,屏幕上顯示的景象,令他毛骨悚然,兩腋濕透。
就在大堂兩側耳室里,密布紅點,粗粗一掃,不下百人。再想想方才從耳室里出來的那三十六個甲士,如果這百個紅點,都是那樣的甲士的話…
馬悍的尿意全變成了冷汗!這里可不是百丈崖,他手里也沒有魔瞳弓。身陷重圍,赤手空拳,以一敵百,還全是持戟披甲銳士…就算是呂布來了也難逃一死吧。
公孫度,你真敢動手啊!
大堂之上,公孫度的臉色在明滅不定的燭光下,顯得陰沉森然。他正慢慢翻動案牘上一沓資料,眼里有著壓抑不住的怒火與殺機。如果馬悍此時站在一旁,看到這些資料,必定大吃一驚――這是白狼、廣成、文成等三城與白狼營的詳細資料,包括丁口、兵力、裝備、軍資,連新組建的渤海軍及船只情況都有。這還不算,資料里還詳細列出了馬悍在過去兩年來的行蹤,包括青州、冀州之行,以及此次徐州之行。其中著重提到馬悍數次中原之行,所收獲的丁口、糧草及財富。盡管數據不是很準確,但也算相當接近。如此龐大的財富與實力,無論誰看到,都會垂涎三尺吧。
這份資料,就是公孫度下定決心對馬悍動手的直接原因――此人實力已膨脹到了難以控制的程度,照此發展下去,只怕不用一年半載,不,或許只要幾個月,他就擁有與自己叫板的底氣。
除掉馬悍,收復三城,兼并其兵馬,囊括其錢糧,如此一舉多得,任誰都會知道如何選擇吧。
公孫度今夜其實只召了馬悍一人來,其他各州郡都尉、校尉什么的,都是奉召而來,卻被輕描淡寫談了幾句就打發回去。弄得一個個莫明其妙,卻不知這是公孫度對馬悍所施的障眼法。
公孫度在動手之前,做了最后一番努力,想以明升暗降的手法,將馬悍調到襄平來,然后慢慢解決。只是馬悍很明確地拒絕了,那么剩下的,就只有用鐵與血的手段解決了。
當然,公孫度并不認為擒殺馬悍,就能順利拿到白狼城,所以,他做了兩手準備:先在襄平侯府設伏,擒殺馬悍;同時派出公孫模三千步騎,聯合遼東屬國烏丸峭王蘇仆延、柳城烏丸王蹋頓,兩部各出烏丸突騎二千,合計七千步騎,突襲白狼營,合圍白狼城。
兵臨城下,首領授首,何愁白狼城不降?白狼一降,其余文成、廣成則唾手可得。如此,大患除矣。
想到得意處,公孫度捻須瞇眼而笑。
這時耳室內快步走出一個腰間佩劍,全身披掛的青年將領,正是校尉張敞。
張敞站在階下,向公孫度一鞠,恭聲道:“稟主公,一切已準備就緒,擒殺馬悍之際,也便是田豫授首之時,只是…”
“只是什么?”公孫度冷然一掃,目光森然。
張敞凜然道:“長公子執意要親自率兵攻殺田豫。屬下擔心暗夜流矢無眼,苦勸長公子,只是…”
公孫度淡淡道:“孤知其意若何,無非是想取那把鮮卑人的圣器魔弓而已。由他去吧,若連區區數十人的小陣仗都擺不平,如何能成為遼東少主。”
張敞躬身應是,正待轉身退下,瞥了一眼案牘上的那一沓資料,忍不住道:“主人,將這些密件送來之人,只怕也并非好意,或許是白狼城某個有心上位之人,想借主公之手…”
公孫度笑道:“借刀殺人,孤豈會不知?慢說此人,便是烏丸蹋頓、蘇仆延,又何嘗不是想借孤之力,擊殺馬悍,拔除白狼城?呵呵,誰都想做漁翁,但真正能成為漁翁的,只會是實力最強那個…”
公孫度笑聲未歇,忽見堂外那引領馬悍前往寬衣的侍者慌慌張張跑進來,哭喪著臉:“君侯,不好了,那馬悍,他、他跑了!”
公孫度與張敞臉色齊變,同時喝道:“怎么跑的?”
“他入廁之后,久久不出,小的久叩屏風不應,入內一看,他、他…”侍者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說話都不利索了。
張敞懶得聽他羅嗦,立即入耳室招呼一聲,呼啦啦涌出一群甲士,隨張敞奔向茅廁。
遼東侯的專用茅廁,自然非比尋常。這里有專門的紅漆便桶,有精美的屏風隔斷,有銅爐熏香,四壁刷白,皆為防寒之夾墻復壁。張敞在路上怎都想像不出,這樣一個密閉的空間,唯一的出口又有四個甲士守衛,怎么可能悄無聲息逃走?
但當他匆匆趕到事發地,看到現場時,終于明白那侍者臉上的表情何意了。
茅廁四壁,以多層夯土加碎石疊壓而筑成的防寒夾墻復壁,經過遼東一個寒冬冷凍,堅逾木石,而此刻,竟然被破開了一個可容人匍匐鉆出的大洞…
更令人悚然的是,在一面墻壁上,用銳器深深刻下一行觸目驚心的狂草:“公孫度,我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