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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平元年六月,陳留太守張邈、其弟張超、治中陳宮、從事許汜、王楷,聯合迎奉從袁紹處逃至兗州、避居陳留的呂布為兗州牧,正式拉開反曹序幕。
由陳宮起草的討曹檄文中,文字激揚,怒斥曹氏無道。先有殺天下名士邊讓,霸占其妻;后有屠戮彭城,尸塞泗水。為牧守二載,不思經略郡縣,休養生息,為民生濟困,反因一已之私欲,窮兵黷武,兩度舉兵伐鄰。致使州郡民生凋敝,困苦不堪,天怒人怨,致有大旱。惡行昭彰,世間君子,莫不側目。今有戮國賊之呂溫侯順天應時,慨然受命,再除世賊,救民倒懸云云。
一時之間,兗州曹屬勢力內諸郡縣紛紛響應。最后,除了濮陽有夏侯惇重兵駐守未敢有異動外,僅有荀彧留守的鄄城、棗祗駐守的東阿、靳允任事之范縣三個縣尚在曹氏之手,其余諸郡縣皆叛。曹操在兗州的施政與人心向背,由此可見一斑。
在所有叛亂中,最早起來響應的郡縣,就是鉅野的薜蘭與李封。此時的薜蘭,案頭上裝官印的檀木匣已不是銅印黑綬(四百石以上,千石以下官職),而是銀印青綬(千石以上,二千石以下)。兗州別駕,這就是呂布許給薜蘭的官職。而李封也從治中從事史升為治中從事掾,副職轉正了。
既得高位,自然也得有所表現才是,薜蘭與李封將目光瞄準了百里之外的乘氏李氏。他們先以鄉黨之誼,請李乾父子侄三人來鉅野議事。因為李氏父子侄俱為鉅野人氏,在自個老家,當然不會有太多顧慮,欣然前往。
不過,在入城之前,李典留了個心眼,讓兩個劍技高超的門客假扮商販,在鉅野城西門附近警戒。正是李典這個舉措,最終使他們得以逃脫,不至于父子侄三人俱埋骨鄉梓。
見李氏父子侄三人入彀,薜蘭與李封便亮出底牌,要求李乾一同舉事,共奉呂布為主。李乾此前已將家族未來的命運押在了曹操身上,先后助兵、助糧,甚至親自出馬,率千余門客組建軍隊,隨曹操平定青州黃巾之亂。已經做了近兩年的投資,成效斐然,收獲在即,怎么可能改弦易轍?兩年之功,兵糧之耗,盡付東流,這樣的腦門被夾的事誰會干?退一萬步說,要抱新主大腿,也得親自去抱,才能獲取最大利益,跟你們舉事,當個搖旗吶喊的角色,算個什么事?
李乾此人,雄氣有余,機變不足,竟然當場拒絕,拂袖而走。只是,來了不答應就想走?哪有這等便宜事?
薜蘭杯子一摔,伏兵四起,混戰之中,猝不及防的李乾腹部中刀,血濺堂寺。在其子侄賓客奮力保護沖殺下,殺出府寺,奪路而逃。原本薜、李二人計劃得挺好,事若不諧,伏兵一出,城門四閉,管教李氏父子侄插翅難逃。沒想到李典還有底牌,西門外兩名門客暴起突殺,將欲閉門的守卒殺散,拚死守住城門,也守住了唯一生路。終于趕在鉅野大軍到來前,接應李氏父子侄逃出城去。
之后的事,便如馬悍所見。聽完李整將事情來龍去脈講述清楚,馬悍這才知道,兗州這場亂子可真不小,這下子曹操的樂子可就大了。
隨后李整也問馬悍為何到此,馬悍的回答很誠實“接一位投誠下屬的親眷”。當然,他沒必要細說這位投誠者是誰,屬那方勢力。李氏諸人雖覺詫異,但也沒細問,他們自己的事還不夠頭疼的呢。
馬悍原想在此停泊一夜后,次日便上路,但很不幸,當晚李乾傷重不治,嘔血數升而亡。一時間,李氏上下悲慟泣血,愁云慘淡。這一下,于情于理,都不便立即上路。馬悍只能是隨李氏回到乘氏縣,待李氏設下靈堂,祭拜一番,方不失禮節。在馬悍再三請求下,李整總算沒向宗族大肆宣揚馬悍相救之事,但明確承諾,若馬悍有所求,要兵要糧要錢盡管開口,李氏恩怨分明,定會竭力滿足。
馬悍只是稱謝,卻只字不提什么要求——莫說眼下他的確沒啥要求,就算有,也不能在人家大喪其間提啊。
馬悍一行,身負使命,自然不能久留,兗州之亂已起,他必須盡快接回樂進之父。三日之后,禮數盡到,馬悍便向李氏新任家主李整告辭,而此時的李整,卻已臥榻難起了。李整本就有傷在身,又心傷父逝,加上喪事勞頓,內外患發,就是鐵打的身體也抗不住啊。歷史上,李整這么一個精壯漢子,又正當盛年,更因阻擊呂布立下大功,年紀輕輕就被曹操表奏為青州刺史,卻在人生最意氣風發時突然病亡,不能不讓人懷疑與此次受傷有關。舊創復發,最易奪命。
在李整強撐病軀,再三拜謝之后,李典奉兄命親送馬悍登船。除了為馬悍補充糧秣外,李氏并無任何饋贈,馬悍也毫不介意,他前世也是道上混的,對江湖大佬的秉性都清楚。這些豪杰人物,講究的就是一個大恩不言謝,送厚禮錢財那都是落得下乘,在必要時,他們還給你的,是一條條性命。
沒想到船剛駛出二十里,后面就有兩條三百斛的中型船只追上來,船頭上插著李氏旗號,旗幟之下,立著一白衣束麻的孝服青年,正是李典。
馬悍與白狼悍騎戰士大訝,這是什么情況?
“典愿與兄同行,共入大野澤,截殺薜、李二賊!”李典見面的第一句話,就令人腎上腺素激增。需要說明的是,李典此時不過十八歲,比馬悍小三歲,故稱馬悍為兄,但他的樣子過于成熟,嘴唇上已留小胡子了,看上去卻較馬悍老相。歷史上,李典年不過三旬,卻被稱為軍中長者,也與其長相老成有關。
僅僅在半個時辰之前,李典還若無其事送馬悍上船,轉眼之間就做出這樣重大的決定,必定有事發生。
的確,有特殊事件發生。
當李典剛送走馬悍,回到府宅時,立即被堂兄李整召進內堂,告訴他一個剛剛探知的消息:呂布大軍已襲取濮陽,正準備進攻甄城。甄城距離鉅野不過二百余里,故此呂布傳書,請薜蘭與李封率兵前往助戰。薜、李二人商議之后,覺得這個打落水狗的機會不容錯過,當即決定出兵三千,親領助之。
從鉅野到甄城,最快的路線就是乘船走大野澤,至瓠子河口登陸,向西行百里就是甄城了。
李整認為,這是一個復仇的絕好機會,于大野澤截殺二賊,為父報仇,以首級祭奠,如此方為人子。
李氏宗族與門客群情激昂,紛紛請命,而說心里話,李典其實是不贊成在大喪其間,行此把握不太的行刺之事。李典在李氏家族中算是有點另類之人,少時不好兵,只喜讀書。也許是因為“射”是君子六藝之一,所以他學得最好,其余騎戰、步戰、劍術這些,俱不如乃兄。與李整相比,李典勇武不如,但精明過之。
不過,像李氏這種養士數千的豪強之家,行事偏向勇烈果決。能動手解決的問題,就不會動腦;能今天解決的問題,就不會等明天。
“我李氏有恩報恩,有怨報怨,恩不隔年,仇不隔夜,此仇不報,誓不為人!”病榻上的李整目光噴火,雙手執箭,一折兩斷,直視李典,“你若不去,我去!”
李典惶恐伏地:“家主切莫如此,李氏族訓,安敢或忘,弟愿以此微軀,奮喋二賊之污血!”
臨行之前,李整沒有說多少激勵言辭,只說了一句:“翁父靈柩前,只差兩個祭品。”
李典伏拜稽首:“弟縱使肝腦涂地,亦當戮仇讎之首而歸。”
于是,李典來了。
馬悍望著兩條大船,問道:“曼成帶來多少人?”
“有賓客二百,斗甲三十具,弓矢長短兵器皆備,錢糧十日之用。”
短短半個時辰,就準備得如此充分齊全,這顯然是不可能的,只能說,是李氏早有準備。想來即便沒有薜蘭、李封離開鉅野這個意外事件,治喪結束后,李氏也必將會展開復仇行動。但即使是復仇心切,也用不著如此倉促,李整如此情急,李典如此追趕,其實還有一個不便宣諸于口的重要原因——借馬悍之勢。
以馬悍傳遍淮、泗之威名,更有當日救援時牛刀小試之驚艷表現,李氏已然斷定,這遼東天駒與其護衛,俱為以一當十的精銳奇兵,若能得之相助,大事可成。
馬悍何許人,李氏兄弟這點小心思如何看不出來,但他也不會說破,只是微微一笑,向李典做了個請入內詳談的手勢。
李典也是個心思靈巧的主,一見馬悍臉上似笑非笑的神情,就知自家兄弟的意圖瞞之不過,拱了拱手,連道“慚愧”。彼此心照不宣,釋然而笑。
一張大野澤的地形圖鋪開在案牘之上,李典正在地圖上指指點點:“大野澤東西寬百里,非一日所能過渡,在湖心偏北…就是這個位置,有一片沙洲,冬季露出水面,夏季漲水淹沒,是旅人歇腳之地。如今雖值盛夏,然今歲大旱,水勢劇降,露出水面的沙地,比冬季更甚。若典所料不差,薜、李二賊必在此停泊一夜,次日西行登岸。”
馬悍沒問這張地圖怎么來的,準確性如何,李氏可是鉅野與乘氏的地頭蛇,自家地盤上的地形,那真是閉眼都能畫出。他看著地圖上那代表沙洲的小圈,不動聲色望向李典:“薜、李有三千兵馬,是我們的十倍有奇,曼成欲以何計伏擊?”
李典提筆,在那片沙洲的小圈上寫了個“火”字。
馬悍笑了,天干物燥,果然得小心火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