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大盟!感謝趙無恤2014!二君之賞,足以溫暖寒夜碼文之冰冷指掌。)
馬悍面色凝重,沿著斑斑血跡的階梯,一步步登上城樓,站在馬棄之前浴血奮戰的地方。城墻上大量噴濺的血跡,一條條刀砍斧鑿的深痕,一個個矛刺箭穿的深洞…那場以一敵百、以死盡職的血戰宛若再現眼前。
馬悍扶碟俯視,城下三十悍騎排列得整整齊齊,在周倉率領下,肅然待命。不遠處是三五成群、畏畏縮縮的百姓。偶有亂兵進出,一見這殺氣騰騰的場面,俱驚惶而退。
北門已在控制之下,但是,還不夠。
馬悍深深吸一口氣,緩緩開腔,聲音不高,卻清晰傳入每一個白狼悍騎戰士的耳中:“我們的兄弟,無辜被殺一人,重傷垂死一人。兇手就在這城中!就在距離我們不足三百步的太守府內!就在亂軍頭目笮融的庇護之下!我們要如何做?”
“不管他是誰,不管他受誰庇護,殺我兄弟者,百倍償還!”
周倉帶頭怒吼,三十白狼悍騎刀矛錘弓齊舉,同呼俱應。
馬悍緩緩舉臂,重重向城內一指,聲色俱厲:“城內有亂兵上千,而我們只有三十二人,可敢戰否?”
周倉大笑而應:“這般土雞瓦狗,就算再來幾千,我老周也敢殺幾個來回!”
白狼悍騎戰士俱縱聲豪笑:“羊再多,狼再少,最后被吃掉的,還是羊。”
“很好――重騎兵,著甲!”
隨著馬悍一聲厲吼,二十重騎齊齊下馬,從褳褡后取出馬鎧,先替戰馬穿戴,然后再取出全副鐵甲重鎧,互相替隊友披掛。之后,在弓騎兵的扶持下,一一認鐙上馬,或持長矛,或執狼牙棒,或挽鐵流星。那種鋼鐵材料與碩大巨軀所帶來的天然威壓,令遠觀的百姓發出陣陣騷動,明知這些兇悍的甲騎是沖著禍害本城的亂兵來的,仍不免心頭發慌,兩股戰栗。
等到重騎兵將活動鐵制面甲拉下,只露鼻孔與雙眼時,圍觀人群,發出一陣驚呼,嘴巴張大得合不攏。
三國時期,甚至一直到唐宋以前,重裝騎兵都沒有面甲,對許多全身披掛的重騎兵與重步兵而言,最致命與最脆弱的,就是面部被箭擊。馬悍組建的白狼重騎,當然不會留下這樣一個重大破綻,直接將西方騎士的面具引入,使得他的白狼重騎,成為一個個“鐵罐頭”。
從未見過這等“罐頭騎士”的淮陰百姓,自不禁驚呼出聲。
馬悍同樣也是一身精鐵打制的明光鎧,鷹棱盔沿緊壓眉弓,一雙仿佛燃燒的黑瞳灼灼發光。
他一步步走下臺階,身后拖著一條長長的粗大鐵鏈,鐵鏈綴連著一枚香瓜大小、遍布鐵刺的鐵錘。馬悍每走一步,鐵錘也隨之跌落一階,實心金屬與石制板面硬生生的磕碰與摩擦聲,聽在耳里,令人心頭莫名發悸。
這一次的戰斗,與以往不同,是典型的巷戰。巷戰,講究的就是一股作氣、一往無前,在氣勢上壓住、壓垮敵人。無論前方是人墻還是障礙物,都必須以雷霆萬鈞之勢碾壓過去。所以再用弓箭就不合適了,而之前因情況不明,馬悍的霸王重槍也沒帶來,好在他還有一件大殺器――錘頭重二十斤,加鐵鏈合重達四十斤的三丈超殺距流星錘。
馬悍以前混黑道時玩過鐵鏈子,在選用流星錘為中距武器后,又著實苦練過一陣,無論馬上地下,都掄得熟溜。不敢說能玩出多少令人眼花繚亂的花樣,至少在傷人的同時不會傷己。
遠距弓矢,中距飛錘,近距重槍,貼身鐵臂――這就是馬悍作戰的完全版四重打擊。能夠盡數接下他這四連重擊的,遍數三國,怕是一個也無。
自打裝備這武器以來,馬悍還從來沒有使用過,想不到第一個嘗試的,居然是笮融這個原先八桿子都打不著的家伙。
“執旗手,展旗!”
重騎兵中一個塊頭比周倉還高壯幾分的戰士,將卷在碗口粗的旗桿上的黑旗展開,迎風一抖,高高舉起。
背景黑如烏云,狼頭慘白如冰,一雙鑲嵌著雞蛋大的雞血石的狼瞳,隨著旗浪滾涌,反射陽光,赤焰流閃,血光淋漓,宛若活物。
白狼獵頭旗!
白狼營戰士又稱之為“血瞳旗”,這是他們的城守馬悍的帥旗。普通白狼獵頭旗,鑲嵌的是綠玉石,又被稱為“綠瞳旗”。只有馬悍的帥旗大纛,才是鑲嵌雞血石的“赤瞳旗”。
這面旗幟代表馬悍的身份,在戰場上,此旗指向何處,刀山槍叢、鐵甲人墻便沖殺向何處。
原本遠遠看得心驚膽戰的百姓,已經一再受驚,此刻一見如此令人膽寒的狼旗,再也承受不住,一哄而散。
馬悍渾不在意,從即日起,他就要在這江淮大地打出白狼城與白狼悍騎的聲威。他相信自今而后,這面狼旗,將成為江淮軍民心目中難以磨滅的傳奇。
馬悍騎上銀箭,施施然來到騎隊最前列,舉臂,將流星錘掄直向前一甩,聲震八方:“直搗太守府,凡擋道者,皆碾為齏粉!”
以馬悍為首,鐵蹄如雷,迅急如風,憾動全城。
鐵騎奔出不過百步,迎面撞上一隊百余人的亂兵,領頭的是一個軍侯。從這些士兵的組成與亂哄哄的情形來看,顯然是臨時拼湊而成,并不互相統屬。那軍侯光是指揮列陣就喊啞了嗓子,結果卻是鬧哄哄雜亂無章,半點效果也無。
重騎兵速度并不快,但在寬不過五丈,只容五騎并行的主街道上,排成四層鐵墻。鐵甲閃亮,馬鎧泛光,那股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強大壓力,令百余亂兵尚未列成陣,便亂成一團。個個面如土色,你擠我推,爭相向后退。
馬悍雙足一夾,銀箭與主人心意相通,倏地加速,沖向敵軍。
流星錘在手里舞動,一圈、兩圈、三圈…呼呼生風,舞出一輪烏光殘影,挾隱隱風雷之聲,狠狠砸向敵軍。
亂兵驚嚇嚷成一片,前排士兵無處可避,只憑著求生本能挺矛揮刀舉盾格擋。
嘭嘭嘭!盾牌碎裂;喀啦啦!長矛折斷;鏘鋃鋃!斷刃四射。
秋風掃落葉,就是眼下這般情形。
一擊破防,二擊奪命!
鏈錘呼嘯,浮光掠影,由于速度太快,擊中人體時,幾乎沒有發出聲音,也無半點阻滯。只看到烏光掃過,刮起片片皮肉、粒粒碎骨,滿天血霧。
跟在后面的白狼悍騎戰士,只見城守單人獨騎,一頭扎入敵群,人馬俱裹在一團烏光殘影中。所過之處,劈波斬浪,殘肢血尸遍地。白狼悍騎戰士竟找不到出手的機會。
短短三五息,馬悍便從敵陣前沖殺到陣尾,透陣而出。在陣尾指揮的那個軍侯,張大的嘴巴還沒來得及合攏,一股厲風迎面撲來――噗!大好頭顱如西瓜爆開。
亂兵大潰,爭相逃命,但在這種直來直去的窄巷地形,兩條腿哪里跑得過四條腿?矛棒齊出,刀錘俱下,鐵蹄掃過,盡成肉糜。
一將當百,單騎破陣。
馬悍以殺神之姿,令白狼悍騎士氣爆棚,更徹底摧毀了亂兵的抵抗意志。但見三十余騎如同一股黑色鐵流,一路驅逐、吞噬沿途亂兵,跑得稍慢便被卷入鐵流之中。兵器進去,廢鐵出來;人進去,肉餅出來…
淮陰城里的亂兵雖有上千之多,但完全處于無組織、無指揮的混亂狀態,再加上地形限制,難以布防,許多剛想結陣自保的亂兵,被鐵騎一沖即散,只有被追殺、被踐踏的份。如此一來,竟形成了三十二騎破千軍,如入無人之境的奇觀。
身為主將,但在這兵寡式微的緊要關頭,馬悍始終沖殺在最前方。
將為兵之膽,帥為軍之魂;有將如此,有帥如是,何陣不可破!何戰不可勝!
滾滾鐵流所指,廣陵太守府,遙遙在望。
當無數亂兵望風披靡,只恨爹娘少生兩條腿時,旁側的小巷子里卻驀然沖出一人,收勢不住,差點沖到馬悍鐵蹄之下。
馬悍反應極快,及時勒馬,銀箭人立而起,長嘶不已。
但見這人口咬斫刀,滿面血跡,背負一白發垂首老者,發足疾奔,腳步略顯踉蹌,顯然氣力已盡。而在他身后,正有六、七個亂兵緊追不舍。
馬悍將鐵鏈挽了幾圈,收住欲擊的鐵錘,只覺此人頗為眼熟,多看幾眼,脫口而出:“可是呂定公?”
來人望見馬悍及其身后鐵騎,氣一泄,腳一軟,踉蹌著跪地,吐出口中斫刀,抹了一把臉――正是呂岱。
那幾個追兵剛沖出巷子,一見眼前情形,無不駭然,不約而同轉身便逃。
周倉與三名重騎越陣而出,三兩下便追上,不旋踵間,巷子里傳來一連串慘叫,隨即便見周倉四騎拎著血淋淋的兵刃策騎歸隊。
呂岱感激地向馬悍點點頭,然后小心翼翼將背上老人靠墻放下,長吁一口氣:“阿翁,萬幸遇上馬都尉,總算安全了…阿翁!阿翁!”
老人不答,嘴角溢出一絲鮮血,貼墻側滑撲倒――在其后背,一支顫巍巍的箭矢赫然入目!
呂岱如遭雷殛,木然半晌,以頭戧地,號啕大哭:“阿翁!孩兒該死!孩兒不孝啊!”
馬悍下馬,走近呂岱身旁,單膝跪地,向老者尸身頓首:“悍甲胄在身,恕不能行全禮。”伸手按住呂岱肩膀,沉聲道,“你要現在出城安葬令尊遺體,還是隨我前去討還血債?”
呂岱渾身一震,抬頭,雙目通紅,嘶聲道:“我要取笮融的人頭,祭奠吾翁!”
馬悍拍了拍呂岱的肩膀,重重點頭:“好!我們一起去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