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開,大地復蘇。遼西的春天比中原來得晚,但終歸是會來。三月時節,依然是寒風料峭,不過對于剛從塞北嚴冬里走出來的白狼悍騎而言,這點冷根本不算什么,眼下他們正訓練得熱氣騰騰。
在馬悍、太史慈、田豫、唐努、烏追等人的率領下,以四百白狼悍騎為骨干,以老帶新,協同訓練一千五百新兵(在攻打文成時,折損百人,總兵力已不足二千)。馬悍、唐努、烏追都是非常成熟的騎兵訓練官,主要負責騎兵訓練,而太史慈、田豫則對大漢的騎、步兵基本訓練都頗有心得,負責步兵訓練。
一個冬天下來,雖然大部分時間都得貓冬,訓練的時間不多,卻也頗見成效,起碼看上去像是一支軍隊了。
這四百最精銳的白狼悍騎,是最早跟隨馬悍起家的漢奴,其中也有少量胡人,但無論漢、胡,對馬悍那都是絕對的崇拜與忠誠。他們當中,近半是白狼營中、低級軍官,帶領著從遼東招募的騎、步新兵訓練,同時也將這種崇拜與忠誠,傳遞給了整個部隊。
在白狼山腳下,二百精選出來的白狼悍騎強弓手,正試射一種新式武器――新型滑輪弓。
蒙遠與馬鈞,加上二十多個工匠,用了差不多四個月的時間,花費大量精力,廢掉無數廢品,終于拿出了二百多組合格的偏心輪,均為青銅制品(不易生銹),純手工打制,仿佛是一個個精美的工藝品。馬悍也知道這樣太慢,但這時代的工藝效率就是這樣,他只是一個小小的城守,沒有足夠的財力物力人力來改變提高。
滑輪弓的難點就是這偏心輪,其它弓弦什么的問題不大。配上偏心輪之后,可以省力三到四成,也就是說,如果原先只能開二石弓,現在可以開三石。首批二百把滑輪弓,全是三石弓,所以必須挑選強弓手來使用。
鮮卑人與烏丸人通常意義上的強弓手,是指使用一石五斗或二石騎弓的射手,相當于九十至一百二十斤弓力。由于胡人多數是自己制弓,能力有限,多使用單弓,射程一般,有資格使用專業制弓匠所制的強弓的,多半是牙帳騎衛,而牙帳騎衛所使用的弓力,通常不超過二石。當然,偶爾有幾個特別猛的,能使用二石五斗甚至三石,這樣的強弓手早就升為百人長或千人長級別的將官了,誰也不會才當個小卒。
故此,一旦白狼悍騎全部裝備上只需百斤力就可以拉開的三石弓,那絕對是壓制性的戰力,騎射戰斗完全立于不敗之地,曼古歹這種戰術也才能真正發揮出來。
此刻,馬悍、太史慈、田豫、唐努、烏追這些白狼城高級軍政官,正駐立在一個小山包上,略帶緊張的心情,望著百步之外手持滑輪弓的二百白狼悍騎與五百白狼營騎兵對戰演習。
紅方白狼悍騎,藍方白狼營騎兵。雙方裝備幾乎一樣,馬力相同,鞍具、馬鐙、馬掌皆備,護甲相同,均使用無鏃血泡箭。所謂的無鏃血泡箭,就是去掉鐵鏃,箭頭裹著一枚兩頭扎緊的羊腸血袋,羊腸被吹得圓鼓鼓,腸壁薄得近乎透明,內裝微量羊血。只要箭頭射中身體或戰馬,箭矢沖擊力之下,羊腸血袋就會爆開,在擊中部位留下明顯血痕,“掛彩”者視為中箭,視中箭部位輕重,但凡軀干中箭,必須退出演習。在戰場兩側,有數十持紅旗騎兵,專事裁判。
不過,雙方也各有一樣對手所不具備的優勢:藍方是兵力強勢,五百騎兵包括二百白狼悍騎,三百騎射優異的新兵精銳。紅方是武器優勢,他們統一配備滑輪弓,箭矢也比對手多。這是一場新武器與強兵力的對決,究竟新武器與新戰術結合,能不能抵消兵力優勢,以少勝多,以小博大,就要看等會的實戰演練了。
馬悍向旗令兵一點頭,那旗令兵背負牛皮旗囊,其上插著各色小旗,得令后立即抽出一支三角赤旗,向山下打出幾個簡單旗語,山丘腳下的應旗手揮動三角黃旗應答,同時鼓號手吹響牛角。
嗚――嗚――
蒼茫大地上響起蒼涼的號角,七百演習大軍,一人雙馬,上千戰馬鐵蹄震撼,仿佛天上的落雷從地下驚爆。
紅藍兩軍間距為一箭之地,這是兩軍對壘的標準距離,紅軍先走,藍軍分兩路追擊,模似被敵人優勢兵力合圍追殺的實戰場景。
雙方的馬力都差不多,控騎能力也差不多――至少對白狼悍騎而言,難分軒致,稍微差勁一些的新騎兵雖然落在后面,但追擊本就有前有后,倒也不是什么大問題。雙方同樣也有備用馬,如果這樣銜尾直追,在馬力耗盡之前,未必能追及。這種情況下,就可以看出兵力的優勢所在了。五百狼騎一分為二,一隊直追一隊繞行,這樣三兜兩轉之后,就會形成一個銜尾追擊,一個側翼截擊,令對手腹背受敵的藍軍有利態勢。
紅軍指揮官是烏追,一見藍軍分兵,立即下令吹響反擊角號。二百張弓齊齊斜舉,在急速奔馳中扭身指向身后百步外的追兵。
三石弓,以五兩重的鐵鏃飛箭順風拋射,可對百步外的目標造成破甲殺傷,相比起普通騎兵須在五、六十步距離才能發動射擊而言,簡直就是作弊。
藍隊的指揮官是唐努,他一直不太相信這種加裝了古怪鐵圈,又弄了細細的三股弦怪弓,會有什么了不得的威力。烏追只讓他看了一眼這怪弓的模樣,然后說了一句:“等會給我洗馬鞍子。”
演習還沒開始,就當老子輸了!唐努那叫一個怒發沖冠,憋著股氣也要讓你烏追給我洗馬屁股。
唐努兵分兩路攔截時,還心下得意,但是,當他看到烏追所率的二百白狼悍騎竟在百步外就舉弓時,頓時懵了…這是怎么回事?百步就張弓,這小子想干嘛?難不成還想百步狙敵不成?如果這樣也行,那還打個屁,直接認輸好了。
下一刻,唐努傻眼了。
繃繃繃繃――
弦響綿密,漫天箭雨,近到眼前時,那一個個紅亮的血泡,就像惡魔一只只血瞳…
噗噗噗噗!一朵朵血花爆開,人叫馬嘶,煙塵飛揚,甚至有人從馬背摔下來。
箭,無鏃。身,防護。但強勁的沖擊力,依然對人馬造成不小的傷害。有些箭矢依然刺破馬的身體,有些箭矢射中人體脆弱部位,比如手腳頭面這些包裹得不是太厚實的部位,疼痛、眩暈之下,摔下馬來。
唐努也中了兩箭,一是手臂,一是頭盔,按演習規則,這屬于輕傷,還可以繼續戰斗。唐努已經不發懵了,他只是無比震驚。百步回馬馳射,他也可以做到,四百白狼悍騎中,至少有百人可以做到,前提是使用二石弓。百步外射殺無甲騎兵問題不大,也可以破單層皮甲,但破甲之后,入肉不深,除非射中要害,否則多半傷而不死。
而從自己手臂中箭的沖擊力與痛感而言,這一箭力道絕對不止二石,如果裝上鐵鏃,絕對可以射穿手臂。再看看身旁被無鏃箭射落馬下的士兵,唐努甚至覺得對方使用的是三石弓…可問題是,這不是一兩個人,而是二百人啊!二百個使三石弓的騎兵,只怕將三郡烏丸的強弓手全集中起來,也不過如此吧。
唐努以下二百余騎兵,遭到這意外打擊,一時驚亂,正進退失踞時,對面弦如驚雷,第二、第三、第四輪暴擊接踵而來。唐努只能跑,而且必須分散開跑,隊型過于密集,被“殺”得更快。
紅軍二百白狼悍騎根本不用傳令,每一個狼騎都很熟練地把握戰機,立刻回馬追殺。不斷將落后的騎兵一一清除,直到再也追不上才停下休整。而這時藍軍另一隊騎兵也被嚇住了,主隊不過片刻就潰散,他們這分隊兵力不占優勢,攻還是不攻?眼睜睜看著紅軍將養馬力,養精蓄銳,竟不敢上前。
不久之后,休整完畢,神完氣足的紅軍又開始反殺過來。百步對五十步,遠襲近走狗皮膏,可想而知藍軍副隊的下場…
“好強弓!好戰術!百步狙敵,人追我避,人逃我追,如附骨之蛆,不死不休。”太史慈以拳擊掌,激動得臉色發紅,“得此強弓,配以這樣的戰術,就算是烏丸、鮮卑這等天下名騎,也只有逃的份。若以之進擊中原那些缺乏騎兵,以步卒為主的軍隊,簡直…簡直就是一場災難。”
田豫也是心情激蕩:“以前白狼悍騎還被稱為漢戈騎兵之時,就曾使用過這種戰術,但苦于弓矢不利,對烏丸精騎的優勢不顯…若是當日漢戈寨被圍時有這滑輪弓,哪容烏延老賊猖狂?”
馬悍卻沒有二人那般興奮,向紅軍指了指:“紅軍擊潰藍軍主隊時,一共發射了五輪齊射,散射無計,你們注意到了么,最少有一半的箭矢,沒有射足百步,而是落到七、八十步外,有些甚至連六十步都不到。若非如此,唐努的藍軍主隊只怕連逃的機會都沒有,直接潰散。”
太史慈也冷靜下來,皺眉道:“難道…這滑輪弓的那個…什么你說的‘性能’不穩定?”
“恐怕是這樣。”馬悍點點頭,下令,“演習結束,收隊,統計,檢查弓矢。”
這一戰,不用說,藍軍輸得一塌糊涂,連紅軍毛都沒摸到一根,自家凈損失達四百余騎――這樣的高損失比,對騎兵而言,等同于全軍覆沒了。但演習中還真造成了十余起輕重傷事故,最嚴重一個是掉下馬后被亂馬踩折腿骨。
這樣的損失在馬悍的可接受范圍內,什么是實戰演習?除了降低兵器殺傷性,其余一切與真實戰場無異,在這樣的模似實戰情況下,能不死人就已經算很好了。而受傷的士兵,都會得到及時的救治,若因此而致殘,也能得到退伍兵的待遇。
烏追興高彩烈,而唐努垂頭喪氣,一見馬悍就強烈要求給他的騎兵裝備這種新式弓。馬悍沒理會他,只反復詢問紅方白狼悍騎的使用體驗,最后找到了問題所在。
主要還是戰場環境與氣候時節問題。這里是北疆,此時為三月,風沙揚塵,降附于滑輪表面,造成弓弦與滑輪摩擦增大,拉力不足,所以射不遠。這樣還會磨損弓弦,劃傷滑輪,縮短使用壽命。
馬悍隨即招來蒙遠與馬鈞,向他們提出采用封閉式偏心輪,以及弦槽活動開合片的設想。這樣可以最大限度保護偏心輪,保持殺傷力,延長使用壽命。
這個補充裝置并不難,一看就懂,蒙遠表示,數日內便可完成全部改裝。
完事了一回頭,正看到太史慈把玩著自己那把加了百煉精鋼偏心輪的魔瞳弓。經過改裝之后的魔瞳弓,省力三分之一,只需有七石弓的拉力,便可自如使用這十二石的超強弓。也就是說,馬悍可持魔瞳弓完成上百次射擊而不會力竭。連太史慈都能勉強射個三五箭的。
“城守,這樣的弓,我也得要一副。”太史慈與田豫幾乎是異口同聲。
“沒問題,你們可以根據自己的開弓力量向蒙遠專門定制。”
“城守,這二百強騎你看是不是分一部分給我…”唐努也是眼睛發亮。
“少打主意!”馬悍揮揮手,“這新式滑輪弓還太少,我們必須集中使用,才能發揮出其威力。我準備將二百強騎抽出,專成立一支強擊騎軍,由我直領。”
這下連田豫也表示支持:“城守早該有一支直屬騎衛了。”
太史慈笑道:“如此強軍,得有個名號才行啊。”
馬悍摸了摸光滑的下巴,道:“這支騎軍源自白狼悍騎,是狼騎中最尖銳的利齒,嗯,就叫――狼牙飛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