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夜的火,早晨從從船艙里出來的陳燮,正在梳洗的時候,岸上的哨兵用旗語發來一條消息,幕府來使。
白天的戰斗,從早晨到黃昏,從海上到陸地,德川家光徹底被打寒了心。對手實在是太強大了,根本就沒法子戰斗。個人的勇武,不懼死神的精神,全然無用。最強大的武士,也抵擋不住一發子彈,最勇敢的士兵,在排槍和大炮面前,也不過是排隊去送死。
城里還在救火,德川家光就把一干屬下召集來開會,迫不及待的說:“接下來,該怎么辦?”“投降”兩字,他是不能說的,只能是下屬來說。
“議和吧!當年羽柴秀吉鼎盛之時,也不是大明一支偏師的對手。如今大明傾舉國水師來犯,提最精銳的軍隊前來,我們戰斗過了,輸的不丟人。”出來說話的是無限悲涼的酒井忠勝,對于他的記憶來說,萬歷年間的李家軍,確實是一支“偏師”。他可不知道,大明的軍隊里頭,就李成梁手下有八千精銳家丁,那真正是大明當時最能打的軍隊了。
“對不起,辜負了各位的信任。如果和談不成,我將剖腹以謝天下。以免日本百姓陷入無盡的戰火之中。”德川家光趕緊表達態度,實際上幕府大將軍是不會關心百姓死活的。這點跟后來的二戰的某某天皇不會關心日本百姓的死活是一個本質,幕府大將軍關心的是自己對國家的統治地位。畢竟名義上的日本統治者,那是天皇,大將軍不過是代行權利。保住自己的統治地位,從來都是第一位的。二戰時期的某某天皇也是一個路子,原子彈沒有掉下來的時候。叫囂全民玉碎,要讓美軍死一百萬。原子彈掉下來之后,誰知道會不會丟在東京呢?妄圖以巨大的傷亡嚇阻美軍的美夢破產之后,投降詔書扭扭捏捏的出來了。
說到底統治者都差不多一個尿性,人民的利益都是尼瑪扯淡,只要自己的江山在手就行。
眾人趕緊相勸。德川家光假模假式的作態之后,以悲愴的表情宣布散會,留下一個主動請纓去和談的酒井忠勝。“知道該怎么做么?”語調有點陰森,酒井忠勝嗨了一聲道:“臣下知道,為了日本的未來,竭盡全力也要達成和談。不過請將軍提前做一些事情,派人去長崎,抓住那些殺了大明人的武士,還有那位毀約引起糾紛的商人。也請一并拿下。”
德川家光點點頭:“你這個建議很好,回去準備吧。”酒井忠勝下去后,屏風后面閃出一個黑衣人,跪在德川家光的面前道:“將軍,有什么吩咐?”德川家光端起面前的酒杯,慢慢的喝了一口,淡淡道:“去,把石田奉行的腦袋帶來。明天交給酒井忠勝。”
這個石田,其實就是負責幕府長崎貿易的一個商人(瞎編的)。這家伙非常的能干,德川家光很不舍得,但是現在沒法子了,只能讓他去死。誰讓他干了毀約的事情,誰讓他手下的武士,殺了大明的人。殺人是小事。你就不能做的干凈一點么?沒有把人都留下,真是蠢不可及啊。害人害己,最終給日本帶來了巨大的災難。
殺一個門下的走狗,根本就不需要任何的理由。日本幕府將軍的權利,比大明內閣首輔大臣那是大的太多了。天皇都是傀儡。何況一個商人乎?
毫無心理壓力的做出這個決定后,德川家光還在思考,什么才是底線。酒井忠勝,其實能決定的東西不多,就是去打個招呼,摸清楚情況的。至于日本是大明的不征之國這種論調,德川家光是不信的,酒井忠勝也不會當真。
打著白旗的酒井忠勝,帶著六個隨從,在這個清晨離開了家,離開江戶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正在冒煙的碼頭附近,那里曾經是繁華的港口啊。從長崎來的本國商人,帶來了歐洲和大明的貨物,都是最昂貴的商品。現在這個繁華的碼頭,變成了一片廢墟,青煙還在冒,一縷一縷的,在晨風中妖嬈。
沒有人在身后敲著鐵板唱風蕭蕭兮,只有默默的低頭往前走。一股悲涼之意,酒井忠勝的心頭彌漫,突然身后隨從叫住了他,停步一看前方,一群人在等著。站在前方的德川家光,這個時候肯定是要來送行的。
“酒井君,拜托了!”德川家光上前來,跪坐在地,俯身行禮,身后跪倒一片。
軍營之外戒備森嚴,端著步槍的士兵毫不客氣的把刺刀對準了酒井忠勝,值班的軍官極為傲慢的緩緩而至:“你是什么人,來此何意?”
“大日本帝國征夷大將軍麾下大老酒井忠勝,拜見特來求見明帝國將軍閣下,還請通報。”酒井忠勝習慣性的來了一句大日本帝國的說辭,軍官聽翻譯著忍不住樂了,笑道:“巴掌大的小島,還大日本帝國,我堂堂大明才是明帝國,你確定你是來求見的么?算了,夜郎自大的東西,懶得跟你計較,在這里等著。”
“八嘎!”身后一名隨從控制不住情緒,刷的一下刀給抽出來了,這個舉動立刻遭到了有力的回擊,砰砰砰,三聲槍響,幾個士兵下意識的反應,開火了。本來看見來人就荷槍實彈的,這貨居然敢在這里抽刀,那還不滅了他。
“都他媽的干什么呢?大清早的見血,你們也不怕晦氣,就這么一個小臭蟲,值得開三槍么?浪費知道么?從遼東運給養過來有多難,你們知道么?”軍官惱火了,剛才轉身時,聽到槍聲被嚇了一跳,回頭一看這陣勢,氣的踹幾個開槍的士兵來掩飾自己的驚嚇。
看著最信任的隨從倒在血泊中,強忍羞辱的感覺,酒井忠勝回頭喊了一句:“八嘎,都不許亂來。”這時候,年輕的軍官發泄完了,轉頭看看酒井忠勝,淡淡的丟下一句話:“都把刀摘下來,你還打算帶著刀去見閣部大人么?”
酒井忠勝默默的摘下刀,伸手的隨從失聲痛哭,也都乖乖的摘下刀,放在了一邊。軍官這才道:“等著,記得自己把尸首收拾一下,別在門口弄的血腥味道,搬遠一點啊。”
對手過于強大的時候,再大的屈辱,也只能默默的忍受。酒井忠勝這樣安慰自己,一直不斷在心里默默的念。軍官沒有去太久就回來了,招手道:“你,帶上你的通譯,跟我來。”
跟著軍官往里走的酒井忠勝,一直在不斷的打量軍營內的一切,越往里走,他的心里越發的震驚。這支軍隊最大的特點就是裝備好,好的讓人想哭的那種。戰場上已經見識過了對手的厲害,這時候看到的一切,都會一一的對應。巨大的帳篷前,一群正在整裝的士兵,讓前面的軍官放慢了腳步,大聲道:“日本人來了使者,今天怕是打不成了。”
帳篷里出來一個軍官,看上去就是很厲害的那種,對年輕的軍官喝罵:“李用材,你在胡說八道,老子扒你的皮。”罵人的自然是蘇皓宸,陳燮沒有上岸,他是最高指揮官了。本來陳燮想上岸來著,海面上的旗艦是遼寧號,他不好走開,也是戰場嘛。
訓斥了年輕的軍官,蘇皓宸上前來,酒井忠勝立刻鞠躬敬禮,蘇皓宸隨意的抬手回禮道:“好了,你跟我來吧,沒時間跟你啰嗦。“說著就這么走了,甚至都不想多說一句話的意思。
酒井忠勝心里大駭,這種輕慢,可能意味著什么?他心里很清楚,難道說,人家沒打算和談?還是故作姿態?心情變得極為復雜,酒井忠勝跟著走到岸邊,上了一條小船。搖搖擺擺的往旗艦遼寧號過去時,跪在船頭的酒井忠勝,驚駭的看著巨大的旗艦。
在岸上看的時候,沒有那么直觀,靠近了看意識到,這個戰船有多么的龐大。密密麻麻的炮門,此刻是關上的,打開的時候就意味著雨點一般的炮彈。海灣內還有很多漂浮物,尤其是海岸邊上,更是堆積了很多,還有眾多是尸體。
這時候酒井忠勝注意到,不少百姓都來到了海邊,尋找和收拾那些尸體。能夠找到親人的尸體,當然是最好的,找不到那也不能怨天尤人。唯一的利好就是,大明的軍隊居然沒有阻止這種行為,而是放任,只要不靠近就行了,甚至還有士兵將尸體送過去給他們辨認。
兩邊的距離,就是一道鐵絲網,這真是讓人難以理解的現象。這些百姓,居然不怕大明的軍隊,難道忘記誰放的火么?難道忘記了,是誰殺了這些親人么?難道忘記了,這些人是侵略者么?一連串的問題,真是無法回答。
那么,事實是什么呢?很簡單,一些日本的漁民,講訴了大明軍隊的事情,告訴大家,其實他們很好說話,不會亂殺老百姓。于是有人來嘗試收尸,沒想到真的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