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大街上的謝林漢姆,突然就邁不動步了,因為前方有一個店鋪,讓他的眼睛沒法移動。/店鋪里的伙計,看見走進來的謝林漢姆,上前笑嘻嘻的拱手道:“這位客官,本店不能做外地人的買賣,您還是請回吧。”
謝林漢姆身邊跟著的番鬼通譯,翻譯之后,結結巴巴的反問:“為什么?”
伙計倒也沒有排斥番鬼的意思,笑道:“這是朝廷的法令,預購槍支,就得有本地的戶籍證明。這大明的地界里,只有兩處百姓能持槍,一個是遼東,一個是大員。”
謝林漢姆很不甘心的看著店鋪里擺放整齊的槍支,黝黑的槍身綻放著藍光,一看就是殺人利器。而且造型上看,也是歐洲最新款的燧槍,沒想到在歐洲才出來的東西,這邊都擺在店鋪里買賣了。跟通譯嘀咕了一通,最后還是通譯問伙計:“我們要買槍,怎么辦到?”說著還塞過來一枚銀幣,伙計接過后掂了掂,往口袋里一裝:“好辦,本地最高軍事指揮官的批準,有這個就賣給你。”這答案夠坑爹的,有那本事還要來買槍么?
花了冤枉錢的謝林漢姆很不爽的離開了,絲毫不敢有任何的不滿。人就是這樣,你強大了他就怕你,不敢在你家里鬧事。謝林漢姆可是親眼目睹了那場海上戰斗的,荷蘭人的商戰船,在大明的戰艦面前。甚至都沒有還手之力。打不過,跑不掉,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一想到那一幕,心里不爽和怒火就消失了,反倒琢摸著,怎么才能買到大明產的武器。炮是不用想了,那種軍國利器,打死人大明都不會賣的。火槍倒是可以惦記一下,不過怎么才能見到那個最高軍事指揮官呢?
回到碼頭,格林號的邊上站著亞當斯。謝林漢姆見了大喜過望。立刻上前喊:“亞當斯,我有重大的現,…。”嘰里咕嚕的一通說,亞當斯也來了精神。歐洲到處在打仗。軍火是不愁沒銷路的。難得是從哪能弄到優質的軍火。現在聽說大明的店里就有的賣的。那說明至少步槍是比較容易能到手的武器了。
亞當斯帶著謝林漢姆,匆忙去拜訪方斯谷,都是歐洲人嘛。好說話一些。方斯谷倒也給他面子,沒等多久便抽空見了他。亞當斯看著一身大明軍裝的方斯谷,心里很是羨慕。這身衣服,現在怎么看都覺得好看,人穿著就是閑的精神。
一番客氣,亞當斯便道:“謝林漢姆船長在街上看見了火槍店鋪,不知能否采購一些?”
方斯谷對這個要求倒是很意外,沉吟一番道:“這個我現在不能答應你,必須得到內閣大臣的同意。你知道,軍火交易從來都不是簡單的事情。”這個答復,亞當斯只能遺憾的起身告辭,臨行之前道:“我會盡快的再來一次大員的,就算我不來,謝林漢姆船長也會來的。”
這倒是實話,大明允許對外貿易,絲綢這些特產運回歐洲就是百分之三四百的利潤,整個歐洲的商人都會為之瘋狂的。謝林漢姆的格林號,滿載著絲綢和茶葉,返回了印度不提。
陳燮人在松江,一直沒回南京,不是事情有多忙,而是需要陳燮鎮住這個場子。華亭的新區,在很多本地士紳眼里就是眼中釘肉中刺。有陳燮在此坐鎮,加上三千精銳士兵,還有揚子江上的戰艦,本地的官紳不敢造次。但不是所有官紳都反對陳燮搞的事情。
江南多園林,松江府周家的園林內。天近黃昏,窗外冬雨正稠。沒有欲來的晚雪,只有正在簌簌雨滴。雖然只是十一月初,一場冬雨之后,整個松江府便在這個凄風冷雨中變得異常寂靜。人都縮在家里,不肯外出。陳燮也不會死守在戰船上,住進了周家這座園林。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滾燙的老酒下了肚子,渾身暖暖的。正在素手燙酒的,正是陳燮左右身側的兩位前人妻。這會坐在一起喝酒,不是準備上演動作片,而是由正經事情要談。陳老爺是個享受主義者,有機會自然不肯虧待自己。
閣樓的地板上鋪著厚厚的獸皮,身上裹著狐裘,口中不停的抱怨:“這鬼天氣,說下就下了。江南的冬天,比北地都難熬。陰冷的寒氣,不斷的往骨頭里鉆。”
“往年沒這么冷,不知道這些年怎么了,一年比一年的冷。”葉纖云放下手里的酒杯,給對面的老冤家對頭周秀英第一個眼色。兩人從生死冤家變成閨蜜的過程很快,相似的身份,雷同的遭遇。一個是丈夫在外面鬼混,一個丈夫是斷袖愛好者。先后都拿到了一紙休書,都跟眼前這個家伙脫不開干系。離開各自的家庭,這兩位倒也不那么后悔。這年月,別看大戶人家的媳婦人前風光,實際上背地里不知道怎么難熬。越是大戶的人家,往往里頭越骯臟。
脫離了家庭,閑言碎語的自然難免,“不能生育”且“妒婦”是她們最大的罪名,拿到休書之后自有了,遠遠比起在那個令人壓抑的大家庭里來的快活。當然她們也不是白白出來的,帶來了各自的產業。棉布那一塊,現在是三分天下,陳燮這里占六成,葉纖云占了兩成,張家占兩成還有一百多萬畝棉田。新的絲綢廠,葉纖云占了四成。
現在輪到周秀英了,她離開沈家之后,帶走了沈家的絲織這一塊。毫無疑問,傳統的絲織作坊,已經沒太大的前途了。這也是周秀英為何會下這么大的本錢,說動周家把這個園林送給陳燮,以此為晉身的階梯。
大明的紡織中心有兩個,一個是蘇松兩府,一個是杭州。只要產業有兩個,絲綢、棉布。棉布現在就別提了,早被工業化生產碾壓的沒什么生路了。現在的蘇北,跟著張家做的大戶人家可不少。鹽堿地上都種上了棉花,確保大工業生產的原料。原來的傳統家庭的模式和手工作坊,被滅的差不多了。造成這個局面,人工費是一個很主要的因素。據記載,明朝的織工,包吃包住一天兩百文錢。要掙這個錢,個人技術得過硬。可是機器生產就沒這個講究了,是個女的,手腳不笨,稍微培訓一下就能上崗干活,包吃包住,每天的工錢不過五十文,新晉的女工甚至還拿不到這個數字。你還不樂意,多少女人想吃這個飯都沒那么多位置。
周家是真的著急了,作為沈家過去最大的生絲提供商,這兩年可沒少掙。眼看沈家不行了,家里的幾萬畝桑林和每年大量的生絲,你得找個下家不是?這可不是一個小事情,關系到多少戶人家的飯碗。
“以前都是手工繅絲,效率低下,人工費還多。家里的意思,是不是在松江府開一個機器繅絲的廠子。您可是有這個技術的,不能不伸手拉一把。這時候可不早了,明年的春蠶可不等人。”周秀英倒是很沉的住氣,動手給陳燮的杯子里添了酒,端起來送到嘴邊上。陳燮伸手要接,她把手一縮:“張嘴!”
嘖!陳燮笑了笑,干了這一杯之后,懶洋洋的躺下道:“我知道你家里著急,是不是看上了新區北面的那塊廠房了?還是說,某人通風報信了?”靠著厚厚的墩子,瞇著眼睛的陳燮,審視了一下身邊那個裝著在加木炭的女人。
“別看她,是我自己派人去打聽的。這么大一片廠房,您蓋起來肯定有用。奴家也不求您別的,廠房周家可以自己蓋,花點銀子不算啥。只是這設備和技術,得您點頭。不瞞您,這事情與沈家也有些牽連,沈家有一萬多畝的桑林,每年的蠶繭也不少。往年都是各家各戶自己繅絲,如今您在蘇州的絲綢廠開了張,這種模式肯定跟不上供應了。我琢磨著,開一個繅絲廠,這買賣能做的來。”周秀英話是這么說,心里多少有點打鼓。陳燮讓她等,不是讓她自作主張。她是著急了,而且周家也著急了。怪就怪陳燮帶來的生產模式過于強大,還有這個混蛋的權勢滔天,周家希望能抱上大腿。周家這些年,倒是沒出什么太出色的人物,有一兩個舉人,進士一個都沒有。舉人也能做官,但是前途有限,有人提拔就不一樣了。
陳燮懶洋洋的拍拍身邊的信封,周秀英乖巧的過來,拿起那個大信封后挨著陳燮坐下,低眉順眼的很是溫柔,哪有當年那個潑辣的樣子。陳燮看看她的樣子,忍不住笑道:“你坐過來干啥,我讓你看看手里的信封。”
周秀英一下臉就紅了,被這個家伙調、戲了,瞪他一眼道:“咬死你。”說著也沒動地方,打開信封看完之后,臉上一陣喜色。一家新的繅絲廠,就在新區,已經在安裝機器設備了,只要她拿回去,在上面簽名,讓周家人簽名,這個繅絲廠就有她的四成股份。
不過這個喜色,很快就暗淡的了下來。收好信封,周秀英低聲道:“我倒是沒啥,就是那些以前的織工,今后可沒地方去吃飯了。怕是要鬧事情的。”
陳燮倒不是鐵石心腸,這會也只能硬下心淡淡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