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的一聲,大門轟然倒塌,激起一團煙塵。家丁們紛紛后退,一些死忠還在做最后的抵抗,但是很快被人潮淹沒。這一夜,曲阜縣城滿城火光,十里之外可見。
濟南,巡撫衙門辦事房。
“什么?曲阜縣城被流民打破?”巡撫陳燮臉上的驚訝,絕對不像是裝出來的。而是真的在震驚,為這么快就得手而震驚。
張秉文惶惶不安的看著來報信的兗州府衙役,追問道:“趙富春呢,他在干什么?兗州府糧倉不是糧食充足么?怎么會變成這樣?”
陳燮騰的站起道:“現在沒時間去追問這些了,本憲立刻帶兵去兗州,為防萬一,登州總兵蘇皓宸率部往東昌府。參將王賁,率部往青州府,務必將亂局控制在兗州府的范圍內。張大人,濟南交給你了,立刻向陛下奏報吧 急促的軍號聲響起,城外新修的新兵營內一派緊張,身著墨綠色軍裝的士兵,全副武裝跑步集合。集合完一隊,立刻出發一隊,甚至都不等大隊。五個新編的加強隊,連夜舉火南下。半年多的好吃好喝,嚴格訓練之下,新兵的行軍能力肯定不是問題。一路小跑穿城而過,城門口處,陳燮在馬背上看著士兵跑步出城。
“不過短短半年,這些士兵就練成這樣,中丞威名名副其實。”就算是外行,張秉文看看這些士兵。也能感受到訓練有素。
陳燮皺眉,怒不可遏道:“該死的趙富春,還有任城衛指揮使。”
張秉文現在全無主張,平時動動嘴還行,出了事情只能指望陳燮。聽陳燮這么說,立刻道:“中丞放心平亂,京師奏本,卑職一定與宋大人商議之后,寫的清楚明白。”
這話兩人算是心知肚明了,這時候最要緊的是自保。畢竟曲阜被破。孔家難逃一劫。陳燮、張秉文和宋光蘭。這會就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必須團結起來,找人背鍋。正常的情況,只要陳燮快速平亂。搞清楚情況是下面的人犯的錯誤。陳燮等人的罪名就不會太大。
“濟南至兗州。官道近四百里,最快也要走上五天,等我到了。怕是什么都來不及了。盡力吧!”陳燮無奈的說完,策馬跟著隊伍往前走。黑暗中長龍在蜿蜒,一臉無奈的張秉文咬牙切齒的看著兗州的方向,憤憤的轉身回去找宋光蘭。剛回到衙門,就聽說一個新的消息,都指揮使病故了。是不是病故不知道,肯定是聽到了兗州的消息,驚嚇過度了。兗州的任城衛,那是他的指揮體系之內的,曲阜被流民打破,他的責任可不小。就算陳燮不為難他,皇帝估計也不會放過他。上了年紀,驚嚇過度,然后就死了。就這樣,家里人除了報喪之外,沒有大肆操辦的意思。
“死了一了百了么?做夢!”宋光蘭氣急敗壞的怒罵,陳燮上任之后,一直沒顧得上整頓衛所體系。沒想到,這么快就出事了,宋光蘭本能的想著,這都指揮使死了也得背鍋。
“曾進寶呢?”張秉文提起兗州分守道,這職務平時住在濟南,定期巡視各個衛所。他的責任也少不了,出這么大的事情不露面,真是太不應該了。憤怒的張秉文,直呼其名了。
“派人去通知了,該到了。”宋光蘭話音剛落,派出去的人回來了,帶回來一個消息,曾進寶上吊了。張秉文和宋光蘭目瞪口呆,宋光蘭站起道:“我去查吧,弄清楚了回來再寫奏本。這一關看來不好過了。…
張秉文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目瞪口呆的看著宋光蘭離開。這一下他知道事情要壞了。宋光蘭還沒出門,就被人攔了回來,錦衣衛千戶包成帶著一群人,擁著鎮守太監王德化進來,給宋光蘭堵回來了。
王德化拱手道:“事情咱家都查清楚了,兗州、東昌兩府的官員,勾結分守道、分巡道、指揮使,利用運河便利,大肆販賣官倉糧食,欺上瞞下,罪大惡極。直接導致兗州、東昌兩府面對旱災,無糧賑濟,造成流民造反一案。”
張秉文略帶遲疑,還是質問道:“這案子,中丞和有司,事先怎么不知道?”這話一說,宋光蘭的表情也不好看了,盯著王德化。心道,這個沒卵子的閹人,現在說的這么清楚,早干啥去了?早說一聲,能鬧出這么大的動靜么?
王德化的出現,瞬間完成了拉仇恨的任務。這幫文官別的能力不強,內斗的水準一流。原計劃要抖一下威風來著,突然想起一個事情,陳燮是文官了。這種局面下,文官自然要抱團取暖的。王德化可以不在乎張秉文和宋光蘭,但是他怕陳燮。
王德化當場就呆住了,暗自掂量,咱家想差了。這事要是牽扯到陳思華,陛下未必能辦他,咱家肯定要吃板子。事先知道了怎么,怎么不奏報?就這一點,咱家也逃不了干系。
政治就是團結大多數打擊一小撮,這一點陳燮做的很出色。不知不覺中,山東官場在這個問題上,已經綁一塊了,核心就是陳燮。誰想這個時候討便宜,肯定群起而攻之。
“咱家也是才知曉的,這不立刻來告訴各位大人了么?”王德化臨時改了口,本來他想說:“東廠、錦衣衛查案,還要知會你們?”這個時候的王德化,還沒想明白,其實自己也掉坑里了。兗州、東昌二府,盜賣糧庫的事情,之前他就有所耳聞。東廠和錦衣衛都在查,正經的他要告知陳燮一聲。不過下面有人慫恿他,這案子還是自己查的好,不然被陳燮搶走功勞。等查清楚了突然公布,沒準還能拿一下陳燮。
對陳燮怨念深重的王德化,自然是想拿這個事情擺陳燮一道。沒想到,計劃好好的,事到臨頭才明白,一旦山東官場都擰成一股繩了,這事情真的就不是他想的那么好了。
原因無他,牽扯太大。事情一旦大了,皇帝都得和稀泥,別說一個沒卵子的太監。更要命的是,司禮監的曹化淳,跟陳燮關系不錯,大伴王承恩,也頗為喜歡陳燮。王德化敢于惦記陳燮,那是建立在陳燮一個人的前提上。現在發現自己面對的是整個山東官場的時候,他立刻就聳了。本來他提前說一聲,事情可以避免的,現在在按原計劃搞,他屬于知情不報了。想到這里,王德化怨憤的看了一眼錦衣衛的千戶包成。
陳燮在路上走了六天,才趕到兗州。這時候兗州府外面已經看不到流民了,一個都沒有。就算這樣,城門依舊緊閉。陳燮派人到城下喊門,城頭上的小兵戰戰兢兢的看著城外的大軍,趕緊去報信。兗州守備是個小官,先去的指揮使處,結果發現指揮使吞金自殺了。掉頭去了知府趙富春那里,結果這位先一步把小妾推井里,自己在書房里上吊了。
同知、守備,成了文武領銜了,只好一起出來開門迎接。陳燮連城門都沒進,揮揮手,士兵一擁而上,一干兗州文武,全部拿下后,陳燮才淡淡道:“當初欺騙本憲時,沒人出來說話。早就該有這樣的覺悟了。…
陳燮坐鎮兗州,派出兩千人去濟寧,五千人去曲阜。然后接管了兗州軍政,一干文武挨個的審。三千悍卒在城內把手要隘,宣布兗州戒嚴。
審案的過程很順利,所有人都往死去的知府和指揮使頭上推,陳燮一個都不放過,全部大刑伺候。這邊的案子還沒審完,濟寧那邊來了消息,知州也上吊了,衛所的守備先殺小妾后自刎。一干文武全部被控制了起來。
曲阜那邊的消息來的也很快,流民洗劫了曲阜,孔府上下五百多口人,成年男子一個沒剩下,不是自殺就是被殺。孔家被洗劫一空,具體損失沒法查,流賊已經散去,一把火點了孔家。陳燮立刻放下兗州這邊的案子,帶著五百騎兵直奔曲阜。
陳燮趕到曲阜的時候,孔家已經被燒成一片白地。到處是殘垣斷壁,占地千余畝的孔家,成為了一片廢墟。帶隊的軍官李云聰,帶來了一批孔家的婦孺,大概三百多人。
一群婦孺跪了一地,嚎啕大哭的場面,真是慘啊。陳巡撫親切的慰問了這些婦孺,了解了事情經過。據這些婦孺講,家破之日,族長孔植要求妻妾自殺,自己躲進了地窖內。孔家婦孺殉節者三十余人,孔植被流賊生擒之后殺死。意外的是,流賊沒有為難這些活下來的婦孺,把她們關在一個院子里,還給了吃的。
搶光了孔家之后,流民不知為何一哄而散。據說是流賊分賬不均內訌了,相互之間殺了一夜,次日便退出曲阜,也不知道去哪了。孔家婦孺們擔驚受怕了一天一夜,登州兵趕到了,她們得救了。
有一個事情婦孺們說起來義憤填膺,孔家蓄養家奴三千余人,事到臨頭竟然無一人站出來。城外的農莊內,至少有一千五百多家奴,絲毫沒有抵抗便散去。孔植一脈,意外的被殺了個干凈,不分男女。如何重立孔家,這個事情陳燮不敢做主,安頓了這些婦孺后,上奏京師,請皇帝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