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夜襲黃村,這個事情引起了不小的爭議。夜襲是個雙刃劍,尤其是作為登州營眼下的作戰部隊而言。步兵在夜間如何快速運動是個問題,如果清軍有所準備,在夜間作戰火力的優勢反倒不那么明顯。清軍不是流賊,組織性明顯要強很多。
毫無疑問,夜襲是一種行險的軍事舉動。陳燮一直沒說話,但是卻不敢認同在這個時候對清軍進行夜襲。但是又不打算放過黃村的財物,如何解決這個問題,陳燮需要情報的支持。
營地里看見了做飯的行軍灶,正在往鍋里倒小米。一看就是剛運來的,上官藎為自己的小心眼慚愧了一下下就過去了。很仔細的看過沒一個角落之后,對于登州營有了一個直觀的認識。上官藎扭頭問身邊的治國器:“登州營如何?“
“兩萬大軍行軍扎營,從來都不是一個簡單的事情。縣尊大人可曾注意,陳思華在部隊扎營的時候,連面都沒露一下。可是這營地之間,處處井然,絲毫不亂。此處不過是其中一個營地,如果沒有看錯,站在高處,可見三處營地成品字形。“
王賁在邊上聽著沒說話,不過對這個游擊將軍的能力稍稍有一點正面的評價。清軍的火器少,攻城能力是很弱的。良鄉縣城有戰兵有衛所兵,加起來竟然只有千余人,真是無法想象的事情。可見這個將軍,就算是知兵。也跟明朝的其他武將沒什么區別。就沖這,王賁都不太會把他放在眼里。登州營的事情,哪里是一個外來人能看的懂的?
兜了一圈,兩人回到指揮帳篷,這里陳燮的會議還在繼續。上官藎見帶來的烤羊絲毫未動,客氣了兩句告辭離開。陳燮給他送出營地,轉身時問常時仁:“都說了?”常時仁笑笑道:“不出大人所料。”陳燮冷笑道:“文官嘛,看不上武將,態度區別不大。這一次戰役結束,登州營需要一個人去南方坐鎮。你覺得誰比較合適?”
常時仁當然知道陳燮的意思。挺胸立正道:“卑職可以一試。”陳燮笑笑道:“不要說試一試的話,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登州營不論訓練還是裝備,都遠遠優于眼下能遇到的對手。大員那邊。穩步發展。驅逐外藩。地方上移民屯田。軍事上的事情其實不多,主要是民事方面。打仗的事情,主要在海上。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常時仁笑著低聲問:“大人。如今這個大明已經爛掉了,難道您就不打算做點啥?”
陳燮想了想,搖搖頭:“時機未到,登州營還沒有做好與天下為敵的準備。”
這句話進了耳朵,常時仁陡然渾身微微一顫。老爺果然是有大志向的人物。
夜不收陸續帶回消息,時間已經是半夜。軍營內一片安靜,唯有帳篷之中還在商議軍情。
“這,這,這,河水只到腳踝,很淺,淤泥也不深。難怪建奴的騎兵能輕易過去。”
“關鍵是火炮,打騎兵沒有火炮不行。架橋的話,時間上應該來得及。建奴的斥候放出來很多,夜不收過河之后很難查的太遠,無法避免有大的行動不被發現。”
“那就不要掩飾,堂堂正正的過河。建奴帶著大批搶來的人口和財物,我不信他們能賴在黃村不走。只要他們走了,我們就能追上。“
“不排除這股建奴賴在黃村不走,等待東邊的大軍回來。時間上對我們來說是有利的,沒必要過分冒險,只要拖住建奴就是勝利。”
陳燮一直沒說話,默默的看著地圖。參謀們的爭論聲,在耳朵里進出,始終無法下決心。黃村就在盧溝河邊上,這個很要命。步兵過河,一旦遭到騎兵攻擊,可能會造成的后果必須想到。往西北走十里就是盧溝橋,譚泰有所防備,強硬的渡河不如繞個彎子。
議論不知道何時停止了,蘇皓宸過來道:“大人,經過研究,一致認為,強行過河,勝是肯定能勝,但是可能會造成不小的傷亡。黃村太近了,我們很難搶到太多的時間。”
“那就不要強渡,我們北上有兩個任務,第一,尋機殲敵,沒有機會就不要硬來。第二,解除北直隸各地被困的城市,只要我們一直在盯著清軍,他們就不敢輕易去攻堅。第三,我們要搶奪物資,要搶東西,就必須正面打一仗。根據這三點,選一個對我方更為有利的戰場。”
譚泰一夜沒怎么睡,早早的就起來了。晨色中爬上高出,看著河對岸。因為盧溝河,登州營的夜不收很難有所作為,同樣是因為這條河,自己的斥候也很難做到查明敵情。雙方都在打瞎子仗,這一點跟他對付別的明軍不一樣。別的明軍,連城池都不敢出,斥候可以隨意的在北直隸的大地上縱橫,三五十人一個馬隊,就能在千萬人守衛的城市外頭囂張而過。
說起來這一次入關,那是有足夠的情報支撐的。登州營主力在河南啊,這得多老遠啊。正常的明軍行軍速度,怎么也得走小兩個月,就算是登州營,按照明軍頂尖的速度加上二十里,也就是日行八十里。這兩千多里地,肯定是越走越慢的,怎么不得走個五十來天的。
正因為如此,阿濟格才放膽的去搶,譚泰也敢于去打良鄉。沒想到,登州營前后不過一個月的功夫,就從河南殺到了北直隸,這個速度想想都驚悚不已,渾身都覺得發冷。要知道,登州營的主力是步卒,兩條腿可走不快。
想起這個,譚泰就有點郁悶,眼看良鄉就要打下來,登州營斜刺里殺出來,一口氣就給攻城部隊攪亂了。蒙古兵損失一千多人,半點好處都沒撈著。結果那個陳燮,還帶著大軍追著打,這口氣憋的真難受啊。如果,登州營渡河,該怎么辦?要不要做好準備,打他一家伙。
譚泰還在猶豫的時候,各部人馬都準備好了,是走是打,還得他來決定。
“什么?登州營拔營沿河而上?”斥候帶回來的消息,譚泰給驚著了。出來之前,他可是知道的,大軍分兵多路,一路往順義而去,一路殺向寶坻,還有自己一路。這要是登州營過了盧溝橋,一口氣往東走,到了通州,那就能給清軍攔腰截斷了。換成別的明軍,譚泰是一點都不擔心,正好兩面夾擊他。現在來的是登州營,都不用怎么打,只要呆在通州,進關的清軍就一事無成,得防著他啊。
說起來這北直隸被搶了兩回了,宣大一線沒啥可搶的,只能往里面來搶。不然怎么會往寶坻去,不就是去搶沒搶過的地方么?
譚泰的判斷不錯,陳燮的目的地就是通州,只要往這里一站,南下清軍的歸路就被切斷了。就算想跑,也得乖乖的丟下人口和物資繞圈子跑,不然就等著陳燮用大炮家排槍教清軍怎么做人吧。至于兩面夾擊直說,清軍不過十萬,陳燮只要背靠運河站住設立防線,來多少清軍都是有信心打回去。關鍵還是不能讓清軍搶的太輕松。
登州營的旗號出現在永定門外面時,城頭上的守軍還以為看錯了。趕緊找來大家伙,兵部侍郎王家禎。這家伙很有趣,喜歡讀兵法,平時愛吹牛。這個如何不行,那個如何不行,換我來肯定早就滅了這個那個。
站在城頭上,看著登州營的紅旗,上面的一白一黑日月旗號,王家禎很肯定的表示:“沒錯,來的是登州營,派人回去報信,再溜個人下城墻,問問情況。”
這個處理還是得當的,不是什么太難的問題,很容易想到。不等他派人下去,城外飛馳一騎而至,就在城門下,騎兵高呼:“登州營奉命勤王,昨日敗建奴于良鄉城下,今日過京師往通州,建奴不出關,登州營絕不收兵。”
正在坐困愁城的朱由檢,拉著一幫內閣的成員在商議,怎么才能解決問題。爭議的焦點還是誰去接任盧象升的問題。之前的在盧象升的問題上,大家已經無法達成一致,還是朱由檢堅持,內閣沒有抗的住。實際上這個時候,盧象升自己也很納悶,正在上書朝廷,不要調走自己,先滅了鄖陽山區的流賊再說。什么八大王,什么曹操,什么闖將,這些大家伙這會都被登州營趕出河南了,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不能錯過了。
正在商議著呢,一個小黃門連滾帶爬的在宮里狂奔了,走的太急了,腳下拌蒜,頭磕青了,額頭上流血都不去擦一下,拎著衣服小步快跑。就這樣,還得大聲邊跑邊喊:“勤王之師到了,登州營到了。”
朱由檢隱隱的聽到聲音,還以為自己出現幻聽了,苦笑著搖搖頭,問王承恩道:“大伴,朕怎么聽到有聲音,說是登州營到了。各位愛卿,可曾聽到?”
這幫大臣剛才都在走神的,想著讓誰去頂盧象升留下的大缸子,真都沒注意聽。王承恩倒是聽到了,上前一步道:“奴婢,好像聽到了。”話音剛落,又一句傳來了。這一下,朱由檢騰的站了起來,朝著大門口望去。
這一刻的溫體仁,卻覺得渾身發冷,后脊梁一股涼意往上竄,想到深處,驚悚頓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