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非命官,為何主動請纓為國征伐?”這是第一個問題!陳燮沒有任何猶豫便回答:“抵御外敵,是每一個大明子民的責任。更何況我們是在自己的家園作戰,身后即父老。不能御敵于國門之外,就將敵人埋葬于家門前。燮雖海外歸來,然既入大明籍,生是大明人,死是大明鬼。只要侵略者在大明的土地上一天,就不會停止戰斗。”陳燮本來想說,埋葬在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之中,及時的改了口。不然這話在大明,就是很反動的話。人民戰爭什么的,今天能抵御外敵,明天就能掀翻大明天子的統治。不是反動是啥?
一通辦文辦白的話,曹化淳聽著沒有取笑的意思,反倒面露肅然。一個生于海外的國人,你指望他有很好的國學功底,要求太高了。據錦衣衛的調查,陳燮現為海商,落戶于登州。經營一些美洲貨物,雖然大明有海禁,但是這個東西大家都當著看不見了,針對普通人的東西。本地官員不管,曹化淳也不會管。
“陳燮,我再問你,薊州以北一戰,斬首五百三十一,你不要軍功,陛下卻不能虧待有功之臣民。說說,有什么你想要的東西么?”曹化淳也用上了白話,本來就是白話為主。
“呃,我啥都不缺啊?要點啥好呢?要不這樣,最近比較喜歡喝茶,請陛下賞草民一套喝茶的杯子好了。”陳燮這么說,心里卻在想,成化年間啊。一定要是這個杯子。
曹化淳直接就懵了,哪有人這么干的。你說要封爵也好,要官也好,這個都做了充分的準備,結果你要一套喝茶的杯子。這算什么事?這也能叫討賞?深深的運了一口氣,曹化淳又道:“陳思華,真的只要一套茶杯?”
陳燮點點頭,很確定道:“有套茶杯就行,將來作為傳家寶。要是成化年間官窯的杯子就更好了,在美洲的時候。就聽說成化年間的瓷器最好了。至于其他的,我要來也沒用。如今在登州地面上,有房有地有車有作坊,掙的銀子都花不完。我還打算繼續買地。”
曹化淳雖然覺得下面的問題沒必要問了,還是繼續問:“陳思華。你這團練,花費的銀子可不少吧?將來打算如何?”
陳燮聽到這問題,面露惶恐道:“陳燮操辦團練,不過是想看家護院。沒想到買賣越做越打,需要看護的地方越來越多。此戰結束,回去就解散團練。”曹化淳哈哈哈大笑道:“不必緊張,沒人追究你操辦團練的責任。好了,問題就這些了。陳思華。不請我在營地內看看?”
陳燮趕緊起身,請曹化淳在營地里四處走動視察。作為內監,曹化淳懂不懂軍事?這個問題陳燮沒去關心。在明朝混,肯定不能得罪這家伙。所以很認真的在前面帶路,邊走還邊介紹:“這是帳篷區,這是伙夫區,這是…。”
看見營中一個單獨劃分出來的區域,曹化淳走過去。門口站著的是兩個女人,穿著軍裝。見他來了也是一個標準的立正。曹化淳臉色一沉:“陳思華,行軍打仗。怎么還帶著女眷?”
陳燮心里暗暗叫苦,上前解釋:“公公有所不知,這些女兵當初都是無依無靠走投無路的苦命人,草民見了于心不忍,便收留她們,傳授醫術,目的是教會她們一些謀生的手段。打仗傷亡不可避免,帶上她們就是幫著草民給傷兵療傷。營內還有其他女子,也都是最近兩次戰斗從建奴手中救下的女子,她們無依無靠的,不管她們就只能去死了。草民實在不忍!”
意外的是,曹化淳竟然就點點頭表示理解了,淡淡道:“原來如此,不過此事不可張揚,一面為朝臣詬病,現在你是團練,將來做了官,小心有人拿這個事情參你一本。”
說著曹化淳居然還笑了笑,言下之意這個事情他不會在意。大明朝的官員是個什么德行,曹化淳哪有不知道的?不過當今道德體系如此,世俗力量太大,他可以當著沒看見。
“陳思華,我想看看貴部是如何操練的,可否?”曹化淳看似就這么一說,陳燮豈有不答應之理。當即道:“請公公稍候。”言罷,轉身對王啟年道:“緊急集合!”
王啟年拿出哨子,使勁的吹響。尖銳的哨音令人耳朵發抖,但曹化淳面色如常。看著士兵不斷的從帳篷里沖出來,軍官不斷的在喊:“x班集合!x排集合!x隊集合。”此起彼伏的口令聲中,一個一個的方隊在中間的空地上成型,速度之快,令人難以想象。
陳燮對曹化淳道:“公共,隊伍集合完畢,您是不是要看隊伍操練?”曹化淳點點頭,陳燮這才小跑到隊列對面:“一隊負責安全戒備,其余各步兵隊營外演練場實彈演習。”
曹化淳這種大太監,平時想拉上關系都沒機會,想拍馬屁都夠不上人家。今天逮著機會,陳燮當然要抓住。所以很殷勤的請他登上邊上的高臺,看著士兵列隊出營。演練場就在邊上的野地里,冬天的野地上荒草都沒有。200米之外豎起靶子,站在營地內的土臺子上就能看的很清楚了,更不要說還有望遠鏡。
陳燮教會曹化淳使用望遠鏡后,這家伙的手就再也放不下來了。曹化淳不是陳燮想象中的土鱉,此刻他關注的不是望遠鏡,而是一直保持著嚴整隊形的四個步兵隊。陳燮一共帶來了六個步兵隊,一個放出去查探四周,一個在營內外正常戒備,剩下的四個部隊并則以急行軍的方式進入演練場。實彈演習,當然就是跟實戰一樣。
兩個方隊,兩列橫隊排列完畢。鼓聲響起,各隊官舉刀在手,做出向前的指令。整齊的隊列邁步向前,夸夸夸的腳步聲一路走到了演練場的盡頭,接著轉身回來,完成一個來回之后,擺出戰斗隊形。
前方紅旗一閃,負責觀察的傳令兵大聲道:“準備完畢,可以開始。”
陳燮笑道:“曹公公,請您下令開始實彈射擊演練。”曹化淳這才放下望遠鏡道:“如何下令?”陳燮道:“這有傳令兵,以旗號告知下面可以開始。”
曹化淳點點頭:“那就開始吧。”聲音不大,不太符合陳燮平時的要求,傳令兵稍稍猶豫,很快就做出了旗語動作。曹化淳再次舉起望遠鏡。
前方負責指揮的軍官,手中刀一舉,再一落。四個步兵隊以隊為單位的排槍射擊開始了,但聞砰砰砰的密集槍聲,前方200米處作為靶子的稻草人,紛紛四散飛舞。四個對,循環射擊,打出來的聲勢自然不是曹化淳以前能見過的。大明的神機營是早就有的,但是絕對無法打出這么遠的距離和如此精準的傷害。曹化淳身子微微發抖,似乎這些子彈打在自己的身上。
五輪循環之后,槍聲停歇。曹化淳的手還在微微發抖,望遠鏡里看的很清楚,200米之外的稻草人,無一幸免。良久,曹化淳才放下望遠鏡道:“200米,可破甲?”寒風在吹,曹化淳的額頭上卻出了一層細細的汗珠。
陳燮笑道:“兩層棉甲可保證擊穿,三層棉甲不一定,但是被擊中身體者,就算不能破甲,巨大的沖擊力也能造成嚴重的傷害。基本上這個彈丸在這個距離打中了目標,都能導致其喪失戰斗力。所以,破甲不破甲,并不重要。”
“此銃得來不易吧?”曹化淳的聲音在發抖了,說明他動心了。陳燮早有防備,黯然道:“非常之難,只有從萬里之外的海外美洲才能搞到,草民也不過就手里這一些。而且藥子也不一樣,大明根本無法仿制。這些槍彈,打一顆少一個,火藥也是打一點少一點。”
曹化淳心里一哆嗦,趕緊放下望遠鏡道:“不用再打了,太浪費了。”陳燮心里暗暗得意,請他下了高臺道:“公公不必擔心,這些槍彈都是演戲用的,不是正規作戰所用。草民自美洲帶回來的槍彈,足夠三千人用上一年的。明年,又可以購入一批槍彈進行補充。東西是好東西,就是太貴了。每支槍配彈五百發,就是五百兩銀子,這還沒算火藥。”
曹化淳徹底斷了念想,這得多少銀子啊?但是心里又不甘心,看著陳燮道:“大明不能仿制?”陳燮搖頭道:“仿制可以,但是槍管所用的鋼材質地不佳,根本就拉不住膛線。”
膛線不膛線的,曹化淳不管,如此利器不能仿制,才是他最難受的原因。偏偏陳燮還補了一刀:“打仗不僅僅依靠槍械,還需要有嚴格的訓練和堅定不移的斗志。大明邊軍,以關寧軍為例子,裝備槍械遠在建奴之上,為何不能戰而勝之?這就牽涉到合理的訓練已經合理的營養結構。我大明各軍,飯都吃不飽,還能指望他們去打仗?區區數千團練,不算槍械,單單就伙食而言,每人每月耗費銀子不下十兩。”
這一刀補的太狠了,大明朝廷缺啥?銀子啊!每年的稅賦不過四百多萬兩,到如今,單單軍費一項就是五百多萬兩。說白了,練兵什么的都簡單,沒銀子你練個蛋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