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心念劍便是天下最快的飛劍御使之法。
其余宗門,哪怕是最講究纏身極速的飛劍御使之法,始終在敵手的周身飛旋,飛旋之間,必定還有距離。
有距離便有飛行的軌跡,有軌跡便有首尾和起始,便容易被捕捉。
心間宗的心念劍,卻是一念而生,劍氣隨著心意所指,直接凝聚天地元氣生成,不僅這劍氣透明無形,而且毫無軌跡可言。
這一劍在身前,下一劍卻可能從身后任何地方刺來。
除非申玄能夠始終以極高的速度運動,這樣鄭白鳥才不可能時時在他身邊直接凝出無形的劍氣。
只是始終以極高的速度行動,不僅會時刻消耗大量真元,更何況身體畢竟不比飛劍,運動之間帶著極大的慣性,想要做到始終流暢的無序無蹤,讓鄭白鳥無法準確的捕捉身位,便只有傳說中早已失傳的幾種步法才可以做到。
最為關鍵的是,鄭白鳥的真元修為也極為恐怖,他凝出的每一道飛劍可以達到真正的實質,和真正強大的飛劍沒有任何的區別。
心間宗如易心這種年輕一代的修行者,凝出的劍氣會很快的散失,然而他凝出的飛劍,即便落空,依舊會像真正的飛劍一般慣性飛行。
所以當他連續不斷的全力施劍,前面的飛劍還在空中飛行,后面的飛劍便已經繼續生成。
這些在申玄身體周圍不斷生出的飛劍,在鄭白鳥這種級別的修行者的有意為之之下,絕對可以在很短的時間里組成一張劍網。
逃避不能,近身不能,施劍阻擋卻是身體的反應不可能跟得上對方念劍的速度。所以自大幽王朝以來,歲月更替,長陵一帶不知道有多少修行地出現又消失,然而心間宗即便無法像岷山劍宗和靈虛劍門因時勢而站上某一時期的巔峰,但卻因為有著這樣強大的劍經的存在,始終在長陵一帶擁有一席之地。
“你不可能逃得掉,所以不需要考慮誰占著道理,不需要考慮你活著還是中刑令。”
鄭白鳥嗜血般舔了舔嘴角,帶著一絲莫名的興奮,嘲諷的說道:“你比我有名得多,但只可惜,你只是和我同境的修行者。”
申玄這一生大多數時間除了修行之外都在審問刑訊之中度過,他可以從對方一些話語和神色之中得到大量的訊息。
就如此刻。
這名名為鄭白鳥的膠東郡強大修行者很驕傲。
他被壓抑了很久。
他很渴求被世人所認知,畢竟對于絕大多數修行者而言,都想要在史書上留下濃重的光影。
但表達的最赤裸的訊息,卻是同境幾乎無敵。
迎著鄭白鳥的目光,申玄知道此時的鄭白鳥自信到恐怕連鄭袖等僅次于元武的修行者,他都能夠戰而勝之。
申玄沒有說話,他保持著沉默,當鄭白鳥最后幾個字的余音還未在空氣消失時,他再度深吸了一口氣。
他的面色變得更為蒼白,連雙頰都灰暗得近乎發黑。
然而也就在這瞬息之間,他的身體表面充滿了血腥刺鼻的味道。
一層濃厚粘稠的鮮血,就被他這一息從身體里逼出,就此從身體發膚的無數毛細孔之中溢出,遍布了他身體的表面,就連他的臉面上都不例外。
庭院里的無數枯葉和塵土卻似被他的吸氣牽引過來,如無數飛蛾撲在他的身上。
這些枯葉和塵土粘附在他的身上,瞬間就形成了一件灰暗腐敗般的鎧甲,讓他變得格外陰森恐怖,充滿著令人心悸的凄厲氣息。
也就在這一剎那,他開始往后逃遁,逃向自己庭院的后方。
而與此同時,鄭白鳥的第二劍也已經發出。
一道透明的劍光帶著驕傲而強大的殺意,落向他的左腹。
噗的一聲悶響。
就像一塊石片砸入充滿漿糊的漿缸。
劍光和他身體表面的血層一觸,竟是略微的遲滯,只是濺起數片血花和灰色的碎屑,速度便慢了下來。
接著便是錚的一聲輕鳴,申玄彈出一道劍光,擊碎了這道念劍。
“恩?”
這一剎那的交手畢竟太快,甚至超出了思索的速度,直到這道念劍碎裂所化的氣流在空中綻放出一道道好看的白痕和渦流,視線里渾身猩紅的申玄撞入后方的庭院之中,鄭白鳥的眼睛中才閃過些微驚訝的神色。
申玄的身外以鮮血和天地元氣以及枯敗物組成的鎧甲里有著一種獨特的腐朽味道,這才是他的劍意無法深入的原因。
這樣的秘術,似乎便是傳說中的腐敗之甲,如歲月風化般侵蝕,據說抽引無數朽骨中的元氣才能修煉而成。
身帶鎧甲,無疑是阻擋心念劍的很好應對方法。
申玄的表現再次讓他感到意外。
只是他并不覺得這能改變最終的結果。
在他看來,這只是飲鴆止渴的手段。
輕咦聲中,他的雙腳連續輕點在地上,整個身體在申玄逃遁產生的塵霧之中帶出一條長長的空洞。
他追擊的速度都比申玄要快。
只是為了保證心念劍的優勢,他刻意的和申玄保持著數十丈的距離。
申玄逃遁的方位并不是向皇宮方向,而是向著渭河的方向。
看來申玄早已知道既然是膠東郡的人出現在這里要殺他,那他逃向皇后所在也沒有意義,而且膠東郡的人也不可能讓他沖入皇城。
申玄之前居于水牢,在渭河之上曾經有過和白山水等人的戰斗,他比絕大多數修行者更擅長借水逃遁。
只是這真的是正確的選擇么?
鄭白鳥微諷的笑著。
兩道劍光直接出現在塵土里,落向筆直朝著渭河方向逃遁的申玄后背。
申玄后背濺起兩片枯敗的灰色塵霧,就像兩片腐爛的翅膀。
絕大多數府邸都不愿意落于角樓的清晰視野之中,申玄的這座府邸便也位于兩座角樓之間的盲區邊緣,但在這一帶的街巷之中,有一座客棧的某一間上層客房,卻是可以看到申玄這大半個庭院。
“可以應付得了么?”
謝長勝透過這間客房的窗欞,看著此時的戰斗,輕聲的問身側的吳広。
“讓他逃脫應該沒有問題。”
吳広自然很清楚這對敵的雙方是誰,但是他沒有問任何多余的問題,只是輕聲回答了這一句。
謝長勝卻是出現了一剎那的猶豫。
吳広說讓申玄逃脫應該沒有問題,卻沒有說可以應付得了,這便說明吳広面對這樣的心念劍,也并無必勝的把握。讓申玄逃脫的代價,便有可能是吳広被留下。
以命換命,哪怕是換掉這名膠東郡高手的命,對于謝長勝而言都不是最好的選擇。
“計劃有所改變。”
也就在他這一剎那猶豫之時,一個沉穩的聲音響起。
這聲音來自于謝長勝身后一張輪椅上的長發男子,這名長發男子雙足皆斷。
“你不用去阻止這名用心念劍的人,你只需殺死沿途膠東郡安排的棋子,殺死那些阻礙申玄逃遁的修行者。”
這名長發男子看著轉過頭來的吳広說道。
謝長勝眼睛微亮,先于吳広問道:“為什么?”
“因為我們都和這名膠東郡的修行者一樣低估了申玄。”
這名長發男子看著他,說道:“真正的亡命逃亡和他此時的逃是完全不一樣的,如果我沒有看錯,他只是想要找到機會甩掉這名膠東郡修行者的同伴,他有著單獨殺死這人的能力。所以我們只需要殺死這名膠東郡修行者身邊有可能出現的幫手,只要給他創造出真正單獨對敵此人的機會。”
申玄能夠單獨戰勝這人?
這明明已經是瘋狂的逃竄,哪里看得出不是真正的亡命而逃?
謝長勝有些不可置信,但是他卻絕不懷疑對方的話語。
“既然如此,就按先生所言行事。”
他馬上如釋重負般的看了身旁的吳広一眼,說道。
吳広也沒有質疑什么,只是在走出這間房間之前,對著這長發男子行了一禮,道:“請問先生名號。”
長發男子微苦一笑,“有人稱我為孫病,有人稱我為孫鬼。”
吳広身體一震,“魏上師鬼谷先生?”
長發男子自嘲般道:“魏還在時便已被逐,還能算是魏上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