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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六十二章 反賊周端

  御街上圍觀者甚眾,嘈雜異常,人們看著道路上被鐵騎圍著的囚車。囚車上的人披頭散發十分狼狽,背后還插著標:反賊周端。

  囚車從路上經過,一些人往周端頭上扔爛菜葉,吐唾沫,恨恨地唾罵,喧囂一團。至于周端對一般百姓造成了什么直接傷害,以至于如此遭人仇恨就不得而知了,甚至很多砸他的人根本不知道周端是誰。反正被扣在囚車上示眾的人,一定是罪大惡極的壞人!

  人群里有個穿布袍的大漢,正是楊業。他常年在河東,東京百姓大多認不得他。

  楊業仔細看了一陣,便轉身離開人群,身邊只有一個隨從。&□↖□↖□↖,○.▼≮.≈p;

  他急匆匆地快步奔進一條橫街,直奔車馬行。找到掌柜便道:“租快馬兩匹!”說罷將錢袋拿出來,嘩啦倒出黃銅錢和幾枚銀幣。

  不料掌柜道:“客官,您這錢不夠。租馬得交足押金,不然客人不把馬還回來,咱們不得虧本?”

  楊業一聽在自己身上摸了一下,摸出一塊玉佩來:“此物何如?”

  掌柜的拿起來觀摩。

  楊業身邊的侍從見狀忍不住道:“阿郎,咱們不是有馬,何必租馬?”

  楊業轉頭瞪了他一眼,侍從閉上了嘴。

  “成!”掌柜的道。

  楊業道:“麻煩掌柜的快些安排。”

  二人得了車馬行的馬匹,徑直出城,然后沿驛道匆匆北去。

  …周端獲罪下獄,已是性命難饒,舉家牽連。

  朝廷查實,許州長史周端被亂黨抓住把柄要挾,又受大量錢財利誘,多次貪墨受賄、草芥人命,在許州助紂為孽、縱容亂黨。所作所為已被認定為謀反之罪。

  大理寺衙署內,羅延環被禁止走出套房,日夜輪守的兵丁胥吏增加至二十余人。

  羅延環在客廳里坐了半天一言不發。進來收拾碗筷的雜役,一看桌案上好好的沒動的酒菜,忍不住說道:“羅公還沒用膳哩,都涼了。”

  “你去帶個話,我要見你們堂官。”羅延環開口道。

  雜役瞪眼道:“小的只干活,見不著堂官。您這些酒菜還吃么?”

  羅延環揮了揮手:“外面不是有守衛,你把我的話告訴隨便一個小頭目,自有人幫你傳話。收了!本公沒有胃口!”

  等了許久,大理寺少卿果然親自前來。羅延環畢竟是國公,就算被困在斗室之內,官吏們還是不敢不客氣。

  “護國公食宿尚好?”大理寺少卿抱拳拜道。

  羅延環徑直道:“前陣子謀逆大案,該弄的都弄了。為何許州長史周端到現在才動?”

  大理寺少卿一臉犯難,搖頭苦著臉道:“下官如何得知?興許以前沒查到他罷?”

  羅延環悶聲道:“周端有負朝廷委以重任,在許州無所作為,貪墨罪、瀆職罪都應得,怎么忽然又變成反賊了,他好好的反啥?”

  大理寺少卿露出無辜的表情:“下官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羅延環有點惱怒道:“你是大理寺少卿,不是辦刑律的嗎?竟一問三不知!”

  大理寺少卿道:“據說周端因為有把柄被下邊的亂黨抓住了。”

  “罷了,罷了。”羅延環一章拍在桌案上,“本公要見左輔政。”

  “這…”

  羅延環道:“我親筆寫封信,你幫我交給左攸。”

  大理寺少卿想了一會兒:“下官得先稟奏朝廷,只看朝廷同意不同意。下官只能這樣幫護國公了。”

  羅延環不悅道:“愛咋就咋罷!你們這些人,沒有一點擔當,不愿意承擔一丁點責任。”

  大理寺少卿道:“下官不敢自大,這頂烏紗帽真擔不起多少責任。若無別事,下官告辭。”

  羅延環起身去房,提起毛筆卻不知寫什么。他將毛筆徑直丟在宣紙上,起身在房間里踱來踱去。他的眉頭緊鎖,感覺非常不妙…處境太簡單了,周端變成了謀反的反賊,自己和周端“勾結”該如何論處?!

  “他娘的!”羅延環罵了一聲。

  這娘的就是個火坑!官家為啥要讓我跳一個火坑?羅延環時而跺足,時而搖頭,不敢相信,官家連老兄弟都騙?!

  老子為官家立過多少汗馬功勞,當初東京兵變,要不是老子及時奪下西門,現在整個許國中樞的一黨人是不是還活著,說不定哩!

  及至下午,忽然有人道:“護國公,左輔政到了。”

  羅延環忙道:“快請!”

  不多時身穿官袍的左攸入內,作揖道:“護國公別來無恙?”

  羅延環指著椅子道:“左公坐下說話。”

  左攸微微一拜,在茶幾旁邊的一把椅子上坐下。羅延環也走過來在另一側坐下,兩人面面相覷,相顧無言。

  羅延環開口把心里的疑惑又問了一遍:“周端怎變成反賊了?”

  左攸嘆了一口氣,說道:“我不是與羅公說過。許州乃官家龍興之地,那么嚴重的事發生在許州,周端作為許州長史,能活得了?”他低聲道,“那事兒是密謀弒君,不是別的輕巧事!”

  羅延環眉頭緊鎖,眉間三道豎紋,“那官家為何要我承認密信是寫給周端的,那不是坑兄弟么?”

  左攸道:“羅兄也活不成。”

  羅延環怔在那里。

  左攸低聲道:“李處耘尚且情有可原,他是沒有選擇地被推上了火堆上烤,恐慌之下為了自保,況且最后他依舊什么都沒做,回京交了兵權。表現得不怎么叫人滿意,忠心卻也勉強過關。何況李處耘是大皇子的外公,如果官家殺了李處耘,就是六親不認,李貴妃那里如何處理?

  羅公不同。李處耘就算是您的兄弟,可誰逼您了?您的所作所為,顯而易見,對兄弟的情誼,超過了對官家的忠心。

  羅公,沒人逼您,是您自個往刀口上撞吶!”

  羅延環額頭上浸滿了汗珠,“我的所作所為?我就送了封信,也沒干別的。”

  左攸搖搖頭,嘆道:“您還多次找我結盟,我如何敢?可您卻非得逼我,在街巷堵我的路!”

  羅延環道:“我真沒誠心害左公。”

  左攸道:“這話我信,不然誰害誰不一定…”

  羅延環紅著眼睛,神色復雜地看著左攸:“可…官家因此就一定要把俺往死里整?”

  左攸道:“羅公,您或許覺得自己沒干什么嚴重的事,但實際很嚴重。”他欠了欠身,用很低的聲音道,“當初官家在宋州,眾將黃袍加身,這才過去幾年。若是李處耘真有機會,羅公肯定是送黃袍的‘眾將’之一;或是將來有一個人到了那個位置,羅公也是‘眾將’之一。”

  羅延環滿面通紅,不斷搖頭。

  左攸又道:“羅公確實為官家立下過汗馬功勞,可官家待你們薄么?官家與諸兄弟分享天下富貴,可不是養來成為皇權隱患的。我觀之,官家重情重義,做這件事也很不好受,以至于當朝昏厥。唉!”

  羅延環顫聲道:“我一直都想錯了,這權勢之地實在是…啊,左公為何沒事?”

  左攸瞪眼道:“我為何有事?我什么都沒干!與羅公見面,是我自己愿意的嗎?”

  他想了想道,“羅公那天進宮面圣,官家肯定問了羅公關于我的事。以后來官家派我參與審訊周端的事看來,羅公那日實話實說,并未害我。這也是今天我愿意來見羅公,還說了那么多話的緣故。左某跟官家多年,學到了不少,其中就有恩怨分明。”

  羅延環滿頭大汗,五官都快皺到了一起,低頭沉吟道:“那天官家言,有人已經提前告訴官家什么事,我以為那人是左公…這是在離間我倆,防我包庇左公?”

  左攸道:“官家不太相信我會急著和羅公串通,但還是多行一步,從羅公口中確認了此事。”

  羅延環臉上的經脈凸出,豎起大拇指笑道:“高!左公確實是高!”

  左攸搖頭道:“我還是太稚嫩短淺了,與王樸和魏仁浦那些人比起來,差的是境界。”

  羅延環笑得眼淚都流出來:“老子一直覺得兄弟情誼大如天!你們卻和老子來這一套!”

  左攸道:“大伙兒講情面的,但也講理…”

  羅延環道:“他娘的!而今誰敢忤逆官家的圣旨,當朝把老子砍了不成,非得來這一套虛的,騙得老子團團轉。官家憑啥讓我認那封信是給周端的?”

  左攸瞪眼道:“羅公怎么也是國公,死得不明不白豈是好事?廟堂不是市井,凡事總得有個能擺上臺面的說法。你自己當著文武百官的面認了,牽涉的是謀逆案,死因還不夠充足么?”

  羅延環怒道:“那是謊言!老子要翻供!”

  左攸不動聲色道:“信是你親筆寫的罷?”

  羅延環道:“不是給周端的!”

  左攸問道:“那應該是給誰的?”

  羅延環一語頓塞。

  左攸沉聲道:“官家要你死,你肯定得死!遲早都要死!若是再去污開國公(李處耘)的名聲,有何益處?于心何忍?”

  左攸聲音很低,口氣卻略顯咄咄逼人:“羅公還要不要為家眷留點余地?”

  羅延環這時才想起郭紹的一句意味深長的話:朕與諸兄弟腥風血雨同生共死,李處耘已經死了,朕不想再污他身后名。更重要的,朕要照顧大伙兒的親人家眷。羅將軍,你回去好好想想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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