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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一章 食魚的魚

  琴聲悠揚清幽,秋意涼爽;花蕊夫人臉上卻有種微微發燙的暖和。===喝的這種酒,入口時感覺不到多少酒意,可后勁不小;她剛喝了半杯,已覺得有點熱了。

  她稍微留心,就能感覺到郭紹的細心和關注…比如郭紹勸酒的時機非常恰當,在她小口吃下一塊魚肉、吞下去后,他才端起酒杯。一切都水到渠成,花蕊夫人不會有嘴里還嚼著東西、卻要迫不得已起杯的倉促。

  “上古饒舜禹那會兒,人們可沒有房子住,一般是住在山洞里。”郭紹放下杯子便道。

  花蕊夫人饒有興致地注視著、聽他說話。這種適然的心情,就好像喝了點酒的感覺一樣,輕飄飄的。她覺得自己的氣色已變得更好,眼睛更加明亮,整個人都漂亮了不少…這種自我肯定的心思非常美妙,就好像穿上一件非常美麗的新衣裳一樣的喜悅。

  只可惜今天出門前沒注意自己,花蕊夫人對自己身上的打扮非常不滿意,早知如此多少花點心思就好了。這身衣裙裁剪不好,讓身體顯得有點臃腫。

  郭紹的聲音又道:“男人上山打獵,女人就在山洞里縫縫補補保護孩子。山洞里的寒冷、濕氣、野獸蟲子都可能傷害到婦孺的性命,于是女人對周圍的環境非常警覺敏感。夫人有沒有覺得一直到現在還是這樣?”

  花蕊夫人想了想笑道:“郭將軍倒挺會琢磨。”

  “嘿嘿。”郭紹憨笑了一聲,拿筷子挑起一大塊魚肉,放在花蕊夫人的的,有去瘀生新、滋補調養之功效。”

  花蕊夫人順著他的目光,輕輕把手放在自己的左臉頰。

  郭紹又淡然地說道:“那個人會付出代價。”

  花蕊夫人正想故作寬容,心情一好心胸也更加寬闊。她的話到了嘴邊,卻發現郭紹的目光從自己的腮部轉移到了胸脯上。花蕊夫人心里微微一亂,話也說不出來了。

  她便默不作聲地小口品嘗著魚肉,味道很好。魚腹內塞了豆鼓、大合香、蔥等調料,能把淡水魚很重的腥味去掉;又保留了葷菜特有的鮮美。

  花蕊夫人很喜歡美食,吃著魚就不再提王知事的事,說道:“烏魚的刺很少,挺好吃。”

  “草魚鰱魚都是吃素,所以肉里長滿了刺,對食肉動物有自衛作用。”郭紹道,“烏魚卻是以魚蝦為食,自身不需要很多魚刺。”

  花蕊夫人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從話里感受到了一種充滿侵略的野性。

  但她并不害怕,她無數次切身感受過,這世道的弱肉強食。也深知,強權者的殘暴,畏懼的是同樣的強權。正如那王知事,他能肆無忌憚地凌辱別人,但一聽到郭紹就表現得人畜無害了。

  何況郭紹的危險性一面,并不對自己人。他有著充滿暴力感的高壯結實身體,卻也有著端正禮節的言行舉止。

  …二人吃過了午飯,郭紹叫人安排花蕊夫人在這邊廂房里休息,他便有事離開了。

  這里十分安靜,花蕊夫人吃飽了飯感覺很慵懶,見廂房里有張塌,還有被子。便和身躺在榻上,想隨便瞇一會兒養神。

  不料她竟然睡著了,睡得很香。

  一覺醒來,花蕊夫人發現周圍的光線有些暗淡,太陽都不見了。頓時急忙爬了起來,一陣懊惱,又覺得很不可思議。

  平素她就算晚上睡覺也相當警醒,很容易就醒了;白天更是很難睡著,午后最多閉目養神一會兒…現在在別人家里,竟然一不留神就呼然大睡。

  或許因為郭紹這里實在太讓人安心了!花蕊夫人既覺得舒適,又覺得非常安全,一點擔心的心思都沒有,所以才睡得那么死。

  她走出廂房,碰到了京娘。看天色如此,不敢逗留太久,和京娘說了幾句話,謝絕晚飯。趕緊要回家,否則獨自天黑后才回去太不像話。

  …但花蕊夫人回家后發現自己擔心太多了,等她回去,孟昶還沒到家。

  她吃了晚飯,便在廳堂里一面等著孟昶,一面尋思怎么和孟昶說話。要是他問起今天的事,如何對答應付…花蕊夫人有點心虛,雖然談不上背叛了孟昶,但心里確實很留戀和郭紹在一塊兒。

  及至深夜,孟昶回家來了。花蕊夫人一見到他,再次發現自己擔心太多。

  但見孟昶一臉沮喪,有點失神,顯然顧不上管花蕊夫人的事。

  “輸了?”花蕊夫人徑直問道。

  孟昶垂頭喪氣地點了點頭,頹然地坐在椅子上。那個宮女在門口說道:“阿郎等等,奴家去廚房給你打熱水。”

  花蕊夫人不以為意:“錢財身外之物,明白賭局是怎么回事就好。那王知事被罷官,官府應該不敢再截留阿郎的俸祿;再等兩天可能就有錢開銷了。你別太在意輸掉的錢。”

  孟昶道:“不僅輸光了昨天贏的錢,我還借了六十萬錢,差不多就是一千多貫(此時的銅錢看成色,四百文到八百文為一貫)…拿俸祿做抵押借的。”

  花蕊夫人聽罷臉色微微一變:“你輸光了那時,怎么還不醒悟?六十萬錢,就算你補領了兩月的俸祿,也還不太夠…多少利?”

  孟昶道:“十文錢、月利四文。不到一月也是四文。”

  “這…”花蕊夫人有點坐不住了,“那你拿了俸祿也不夠還的!”

  “是啊。”孟昶無奈道,“一開始有輸有贏,不知怎么回事慢慢就輸光了,我都沒注意。后來說可以借…想當年我賞大臣常常萬貫起!一千多貫算什么?借了錢,起初贏了一些;但我一算,還沒把昨天贏的拿回來,貪了一下不料越輸越多…”

  孟昶拍了拍桌子,一臉懊喪道:“還是大意了!運氣不好時,我該收手;早知道回了一部分本后,叫兩個小娘舒服舒服把下午的時間消磨過去,就沒輸那么多!”

  “輸了的就輸了,你別再計較。”花蕊夫人道,“咱們盡快把高利的欠債還清,以后別去沾那種東西。”

  孟昶道:“可怎么還?”

  花蕊夫人先不說怎么還,一門心思勸說:“賭坊那些人奸詐耍滑唯利是圖,阿郎和他們不一樣,你這樣的人去那種地方肯定被利用。”

  孟昶道:“那個王知事有錢,昨天不是還想賄賂…”

  “王知事的錢你不能要!”花蕊夫人皺眉道,“他的官籍已經被吏部削去,你收了他的錢,有什么辦法讓他官復原職?別忘了咱們為何在東京!六十萬錢…等拿到俸祿還一些,剩下的我還有點,差不多夠了。

  你欠了錢,一五一十還清,這是最簡單最不麻煩的路。損失點錢財,當個教訓便是。”

  花蕊夫人說罷起身,回到臥房,許久之后拿著一個盒子出來,另外還有幾件絲綢的新衣裳;昨晚孟昶買回來的胭脂花粉。

  她打開盒子,只見里面有一些寶石和金銀首飾。拿手在里面翻了一會兒,算了一下,花蕊夫人又把手指上的戒指、手腕上的鐲子都取下去丟進去。

  孟昶默默地瞧著,臉色十分難看,面有羞愧之色嘆道:“不過就是千余貫錢,竟然就被逼到這個地步。”

  “阿郎一個秦國公的身份,什么權力都沒有,就只能拿點俸祿;既無土地產業、也無經營。連這座府邸的地契都不是你的。”花蕊夫人嘆道,“你有什么東西,心里有個數,哪能揮霍輸得起?”

  她一番計算,說道:“明日叫魏忠和你出門,買來的這些胭脂花粉沒用過,低價還回去;衣服首飾拿到當鋪當了。先還一些錢,剩下的領了俸祿就能還清。”

  孟昶垂頭道:“夫人連件首飾都沒有了,在人前多寒磣…”

  花蕊夫人看了他一眼,以前孟昶是皇帝時,哪能說這等心疼別人的話?她當下便好言道:“沒關系,都是身外之物。那些卑賤的賭徒,不過是坑了阿郎一點錢財罷了。阿郎還是秦國公,有爵位身份的人,不必與那些人一般見識。”

  花蕊夫人說完,想起了中午的那一條烏魚。孟昶這樣長期深居皇宮的人,在外頭恐怕就不是烏魚,而是被烏魚吃的草魚、鰱魚。她實在有點失望…但是,一想到在郭紹那里的心情,又十分羞愧;她覺得自己是見異思遷、水性楊花的婦人。

  花蕊夫人不禁質疑自己,難道做過歌妓的婦人就會這樣無情無義?

  “把債還了,阿郎還能過衣食無憂的日子。”花蕊夫人好言勸道,“那煙花之地的婦人,你也少沾惹,她們沒一句真話,都是想騙你的錢。要是覺得翠兒不夠,等你積攢了俸祿,再買幾個婢女小妾回來就是了;花了錢至少還能添幾口人。”

  孟昶滿口答應,事兒能解決、他便輕松下來,笑道:“今晚芙蓉侍寢,讓我去去晦氣。”

  花蕊夫人頓時心里抵觸,忙道:“我身子不舒服,以后再說罷。”

  她又是一陣糾結,當年孟昶是皇帝的時候,自己沒嫌他,還得和成千上萬的女子爭寵,一個月不見得能被臨幸一回;現在卻長期很反感親近他,果然什么好惡都是很容易變化的東西。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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